(接着上一章最后一节往下看阿。Sorry,这一刀切得随意了点。)
“千回百转却也是人生的意境。”云歌的耳边忽然响起刘弗陵在她梦中的话,她觉得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猛然推开孟珏,“不……不……”
孟珏的手臂空挽在暗夜的虚无中,瞑目喘气,一时不能言语。
云歌分辨不清自己瞬间的迷离,也否认不了自己适才的忘情,心中悔愧不已,断断续续道,“娘告诉过我……草原上的孤狼在每次生死搏杀之后,都会扑向见到的第一只母狼……来证明……证明自己的存在……这无关……无关……”
“无关…风月。”孟珏一字一顿。而后他缓缓转过身去,许久才又道,“你娘说的没错,我本就是一只孤狼。”
云歌觉得心中一阵隐痛,却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停在那旷野的空寂中一时再无话语。
好一会儿,云歌小声问道:“……汐妹妹……已回长安了吗?”
“我在令居接到消息,便将她们安顿在了那里,接着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云歌勉力笑道:“没关系。等罕羌的事结束了,你再接上她们同回长安。”
孟珏骤然转回身来,直直盯着她,“你倒不问问许香兰?”
云歌语涩,顿了顿,真的问道:“她现在怎样?”
孟珏静了静,“落水的那一年,我便托人寻了个好人家让她改嫁了。”
云歌好一阵子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又轻轻道:“是他动的手吧。你……你是怎么逃脱的?”
“你不会想知道。”孟珏声音中的情绪已渐渐拔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若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吧。方才我出来时虽缚了雕库的手脚,独自长留他在洞中恐怕不妥。”他说着已经独自转身向那洞穴行去。
云歌远远跟在后边,见他进了洞,自己在洞口踯躅了一会儿,也进洞而去。
洞中一切安好,似乎完全不曾知晓方才旷野中的搏杀和情乱。摇曳的火光中,孟珏正整鞍备马。见云歌进来,他也只是微微一停,道:“我们即刻上路赶往罕羌。难说没有其他突袭成功的先零斥候还在赶往罕羌的路上。此时最担心的就是夜长梦多。早一刻把雕库送回族中就少一分变数。”
云歌“哦”了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动。
孟珏忽然停了手中的一切,转过身来微微向她行了一礼,道:“还请云大夫原谅我方才的轻薄。”
“我不会放在心上。”云歌轻轻道,却又走上前去,“可你肩头的伤,总要包扎一下。”
孟珏看了她一眼,坐下身去,由着云歌帮他料理了肩头的轻伤。事毕,他说了声“谢谢”。她微微点头没有作声。
孟珏望了一眼雕库,又道:“我们即已返回洞中,也可解去雕库的束缚了。”
云歌却皱眉道:“只怕解了他的束缚,他又会像昨日一样伺机逃走。这里离罕羌既已不远,还是到了罕羌再解去他的束缚吧。”
“我昨日哪有逃走?只不过是去河滩上饮马。”少年人微弱的声音忽然平地而起,将两人都骇了一跳。
云歌禁不住跳脚道:“你……你……不是留了树莓与我,不辞而别吗?”
“我是留了树莓……但是哪有不辞而别……”雕库微微才醒,气力尚有些不济,可是少年人好争辩的心性竟撑着他一路说下去,“我见你……睡得涎液垂口……没有忍心唤醒你罢了……”
云歌瞪圆了眼睛,不自觉伸手擦了一下嘴角,转目又见孟珏侧头似笑,顿时羞愤不已,指着雕库道:“你……你……我一觉醒来,你已经不见了。只留了一捧树莓,旁边还用树莓汁写着‘讫别’两个字……”
“什么讫别,我哪里会写这么拗口的字,我写的明明是‘别吃’……我好容易找到这么多,自己没舍得吃,想着等你醒了,与你分吃。又担心我去饮马时,你恰醒来,饥肠辘辘间一下子把那些树莓都吃掉了……”
汉人是从右向左书写,学艺不精的雕库竟然从左至右书写。那个‘吃’字又写得不清不楚,方促成此误会。
云歌气得七窍生烟,“别吃?别吃?你怎么把我料想得如此不堪。我以为你不辞而别,幸亏听到马嘶,一路寻到了河边……”
雕库微眯起眼睛,似在回忆河滩上的情形,“我正在饮马,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他忽然有些恍惚地环顾四周,“这……这儿又是哪里?”。
孟珏道:“这里已是赤焰岭,过了这岭,王子就可与族中的人团聚了。”
少年人一时眉欢眼笑,却又忽然皱了俊眉,不解道:“怎么会在赤焰岭?我们顺忽图河右支而上,当由黑马滩进入罕。怎么会到这南边的赤焰岭来?”雕库低头琢磨了片刻,忽然抬头看向云歌,“难道你没有听我的,却走了河路的左支?”
不说这还好,说起这分岔的河路,云歌立时想起自己走得冤枉路,却又怨不得雕库,委屈直冲眼底,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想不到你和那些汉人一样,这么不信任我。”雕库也是满脸委屈,气咻咻地从地上站起来,似要拂袖而去,眼前却是一黑,高瘦的身躯堪堪倒了下去。
孟珏伸手扶住他,道:“王子过桥时中的镖器上浸有一种叫锁喉草的西域毒药,这种毒往往迟延发作。虽然我已行针将毒逼出,然而那毒到底在体内潜伏了这么久,只怕还需要些时日,王子才能够行动自如。”
雕库敞脚而坐,闻言先叹了口气,待举目看了看孟珏,忽然拉着他的衣袖道:“我认得你。是你们将我从酒泉带到龙支城的,也是你帮我疗伤开药的。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你是谁?”
孟珏淡淡一笑,“孟珏不过是个江湖大夫,由于汉羌的战事,在赵充国将军的麾下行行医罢了。”
雕库听到赵充国的名字并不以为意,反而道:“我不信任何汉人,只信你。”
孟珏的眼中闪过思量,却微笑未答。
“我呢?你不相信我吗?”云歌气闷道。
雕库抬头看看云歌,转了转眼睛,气鼓鼓道:“原是信的。尤其听说你在汉宫中厨艺了得,还是阿姐的朋友,心下颇为敬重。可是你却疑我不辞而别,又疑我哄骗你错择道路。你们汉人讲究肝胆相照。你既怀疑我,我便也不信任你了。”
孟珏快速扫了一眼云歌,笑着对雕库道:“战事风云若此,错判局面也在所难免。重要的是能够迷途知返。我在忽图河的左支追上云大夫时,她已在归返的途中。为了救你的性命,她始终未曾放弃。这份勇气,还望王子回到族中说与你的兄长,与他一同思量罕羌往下的选择。”
孟珏一语双关,将错择河路类比于罕羌在这汉羌之战中的选择,既化解了信任危机又提点了雕库此番回罕的意义。雕库听罢,默默点了点头。
孟珏又拱手道:“也希望雕库王子不忘云大夫和那些汉人胡人将士这一路护卫你归族的艰辛。”
雕库点点头,看看云歌又看看孟珏。“云大夫……孟大夫……”他忽然问道,“你们难道是一起行医的眷侣?”
孟珏和云歌各自僵了一瞬。
云歌摇头,讷讷道:“不过拜的同门师父。”
孟珏滞了滞,也无可奈何道:“同门之谊。”
雕库微微点头,感叹道:“那你们一定同门多年,不然孟大夫怎会料到云大夫会走错了路?”
云歌原还未曾想过这个问题,被问得一愣。
那边一向能言善辩的孟珏,也颇感棘手般答非所问地解释着,“我因为在羌地有生意,所以早已知道罕羌营地今年的所在……其实我也是兵分两路……我的手下走了右支。现在想是已到罕羌了。”
说来说去,孟珏自己走的毕竟是左支,可见他是料定了她会弄错的。他竟这么小觑于她!然而他料错了吗?云歌心下愤愤,面上却一片绯红,正撞上雕库探究的神情。少年人了然于胸般狡黠地笑起来。
孟珏清了清嗓子,又道:“此处不易久留,我们还是尽快动身赶回罕吧。”他将雕库从地上慢慢扶起,向洞外走去。
云歌灭了洞中的火把,引上两匹马,走至洞外,看见东边的天际已显出鱼肚白。岭上层叠的岩石也正由暗转亮,像焖烧的火炭渐渐显出耀眼的光焰。他们从那两名先零斥候遗下的坐骑中,选出一匹分于少年。雕库虽仍然虚弱,到底是马背上民族,御马是血液里的天赋,稍稍调整之后便应付自如了。
三人扬鞭策马,直奔岭上而去。晨风带着草木的腥味迎面而来,夜的黑翼正潜行而去。三人越上岭脊之刻,恰是旭日东升时。万岭在血赤的红光中,一路向他们的身后烧去。而他们的眼前忽然展开一片广袤的草原,葱葱茏茏正值鼎盛的绿意直溅入眼来。那翠绿之上,几百顶毡帐如同鳞云一般铺散开来。
雕库第一个放马向岭下奔去,一边策马一边发出羌人特有的长啸之声。顷刻他又扯散了头顶的汉人发髻,任一头长发被风撩得如同黑色的火焰一般。
云歌微笑看着,忽然想起骥昆带他离开楼薄的那个早晨也曾这般对着日出呼啸。她深吸了一口气也学着雕库长啸起来。
似乎是被那啸声所引,毡帐群的周边忽然移出许多探马。片刻之后,一队马骑从那毡帐丛中逶迤而出。队首的两人一红一白,身姿秀丽,似为女子。
“三月果然不辱使命。”孟珏微眯了一下眼睛,又道,“与三月同行的当是阿丽雅公主吧。”
云歌凝神定视,看那红衣之人快马迎向正奔至岭下的雕库。那手握长鞭英姿飒爽的,不是阿丽雅又是谁?云歌“咯咯”笑起来。自出龙支城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孟珏那浓墨一般的眼眸中也浮起一丝暖意,然而他的声音却依旧冷静,“云歌,你已将雕库送回,赵将军托付的使命已经完成。到达罕羌以后,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量度,不要再勉强做任何事。你要自己安全地待到赵将军的人马到达这里,然后跟赵将军回到汉朝的属地。”
云歌依旧笑着,并没有细细琢磨孟珏话里的意思。她的眼睛望着岭下,看见雕库与阿丽雅已各自下马,相拥而泣。出迎的马骑正在晨风中环列开来,将那姐弟二人围在当中。而他们的身后,整个罕羌营地正在橙色的晨光中苏醒过来——出帐的牧人,移动的羊群,劳作的妇女,游戏的孩童。
云歌慢慢道:“你看他们活得多么怡然,好似全然不知战火已经逼近。我怎么可能为了独善其身,而对这战局无视无为?”
“可是云歌,人总要先能保住自己的安危,才能言他。汉人和羌人的矛盾由来已久,如今又值汉羌兵戈之际,战时人心最是复杂多变……”
“我是笨,可是我并不以为汉人和羌人不能和睦而处。几个月前,我在中羌,看到汉人和羌人同市而集,同陌而居,许多羌人已经学会了耕种,而很多汉人也放牧牛羊。羌人和汉人虽有水源和草场的争夺,却并非没有和平相处的可能。况且……”云歌停了停,又道,“孟大夫来趟这浑水,当真只是为了开拓羌地的商线吗?”
孟珏微微一震,没有说话。
云歌转过头来,笑看着孟珏,“那么,孟大夫准备好了吗?”她的眸子虽着了战火的燎灼竟依然写意飞扬——这就是他的云歌。
孟珏略略迟疑了一下,压住涌到唇边的话语,微笑点头。
云歌一声喝马,扬鞭向岭下奔去。孟珏也随之策马向岭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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