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诸位说,从此以后我还真迷上了那妞,一泡就泡上瘾了,有事没事三天两头都要往镇安坊跑。当然这以后师师自然明白了我的真实身份,但她仍是不卑不亢与我相处,我们弹琴下棋绘画作诗论艺,少不得也办男女之事。和她在一起,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为国事所缠为人所尊而又所惧的皇帝。我只是个艺术家、诗者,或情人,这多好啊!师师给了我这些,这是多么珍贵的体验。
泡妞?我就知道人们不会放过那档子事。
你是说皇帝偎红依翠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嫌不够,不时还要伸出他的咸猪手在宫外女人的奶子或屁股上捞点外快?这,这不对。我跟风月场上女魁首李师师,纯粹属于找绘画创作灵感。按今天说法是艺术家深入基(鸡)层体验生活。
……假如我不当皇帝,一定是个很棒的画家、书法家,而且还是个诗人。足球运动员?国家队的,那我不敢说。裁判员,可以做个足球裁判吧,对。你看那些至今被收藏在故宫的我的字画,多值钱啊,任人出多少银两也不卖,那是国宝啊!但那些字画是我毕生的爱好,毕生的心血呀!什么,你说我也泡妞,跟京师名妓李师师有一腿?嘿嘿,这有啥嘛。俺其实是个搞艺术的,要找灵感,要有点浪漫,有点韵事,闹点绯闻再正常不过了。皇宫?别提皇宫,那是办公的地方,僵化、死板。什么?搞妃子,妃子像宫里的栏杆柱子一样木得很,没啥搞头,产生不了化学反应,狗屁灵感也没有。逛窑子?对,我从宫里修了条地道出来,就是为了找灵感逛窑子……时间过了这么久了,已不是秘密,为满足我的嗜好,嗯,没啥好隐瞒的。
《宋史》记载了我13次“出宫女”,累计放出的宫女有2326人。
我这么做,就是觉着后宫那些面孔看都看厌了,哪来什么劲?得换新鲜的,喜新厌旧,这算不得我的怪癖。
对此,有人小题大做,有好事者弄了本叫《话腴》的小册子,上面就编排我了,说:“徽宗一日幸来夫人阁,就洒翰于小白团扇书七言十四字,而天思稍倦,顾在侧侍当曰:汝能有能吟之客,可令续之。乃荐邻居太学生。既宣入内侍省,恭读宸制,不知睿裁云何,乞为取旨,或续句呈,或就书扇。上曰:朝来不喜餐,必恶阻也。当缘此意足句,以续于扇。续进,上大悦。会将策士,生于未奏名下,径使造廷,赐以第焉。上御诗曰:选饭朝来不喜餐,御厨空费八珍盘。生续云:人间有味都尝遍,只许江梅一点酸。”
那意思是说这个太学生摸透了我厌倦后宫嫔妃而另谋异色的心病,是个肚里蛔虫似的家伙。
而《李师师小传》上说我即帝位,“好事奢华,而蔡京、章谆、王黼之徒,遂假绍述为名,劝帝复行青苗诸法。长安中粉饰为饶乐气象,市肆酒税,日计万缗,金玉缯帛,充溢府库。于是童贯、朱勐辈复导以声色犬马宫室苑囿之乐,凡海内奇花异石,搜采殆遍。筑离宫于汴城之北名曰艮岳,帝般乐其中,久而厌之,更思微行,为狎邪游。”
好一个狎邪游的说法。
这大概就是人为我另求“江梅一点酸”找到了荒唐依据,于是我这个荒唐皇帝便会微服嫖娼了。
谁都知道京城李师师是鸡,且是名鸡,我干了吃她这鸡的事。
坊间野史流传得有鼻子有眼,连些微细节都编排得特生动,却与真实情形未免大相径庭。
若是我没说错的话,至今开封市内还有条小街,人都知道这条小街叫棚板街。
棚板街一头连着皇城,一头连着镇安坊的青楼,艳帜高挂的京城名妓李师师就在镇安坊。
某日,大批御林军突然开进棚板街,宣布搞市政建设,开挖下水道,实行施工戒严。小百姓以为皇上关心民生,自然高兴合作。——没想到我把这下水道一直修到李师师小姐的裤裆下。
农民工日夜忙活,先在街心挖了条又宽又深的沟,再往里铺上好的青砖,用玉石砌墙,一色青石板封顶,完工了,市民百姓走在上头直夸路修得好,政府为民办了件大实事大好事。却不晓得,皇上在他们脚下的暗道里没事就在太监的引领下前去镇安坊逛窑子。
或许这条暗道子虚乌有,也是好事者编的,但堂堂《宋史》是为李师师女士立过传的,李师师女士也没入过宫,却跟皇帝赵佶有一腿,这都是赖不掉的。赵佶频繁往师师女士所在的镇安坊跑,总不能每次都动用大批御林军戒严吧,他既能随心所欲嫖妓嫖得舒坦快活又能安安全全、神不知鬼不觉的,那自然是该有条秘道了。
算了,不扯这些,这都他妈的市井小民、无聊文人扯的鸡零狗碎之事,咱不予置评。我说说对李师师的印象。
师师这妞嘛,自然跟咱宫里的女子不一般。
见她第一面,没什么浓妆艳抹,却娇艳得很呐,用俗的比喻,就似那出水芙蓉了,别有一番韵致。
她见了我,爱理不理的。
我当时虽是微服逛“名窑”,不言明身份,但我那派头、气度,怎么看也是一大款呐,窑姐儿不都要傍大款吗,她李师师见了大款怎不傍?
是我样儿俗吗?我一身文艺细胞风流倜傥,举止风度雍容华贵,会俗到哪儿去呢?
师师这妞,一个字,眼儿高,有些傲。嘿,这我还真没见过。
我问她:年方几何?都懂些啥文艺?
她不吱声,也懒得多瞧我一眼。
既然这样,那就到床上练现的吧。师师这才站起来,她解开外衣,只穿着薄薄的轻绨,挽起右胳膊袖子,我还以为她正要往床上跟咱开练哩!没想到她竟取下挂在墙上的琵琶,坐在小几上,弹奏出一首《沉鱼落雁》来。
我这就搞不懂了,照理这么个窑姐儿,再怎么是名妓,也是一只鸡么,摆什么谱,装什么蒜,还不是要到床上跟人干,否则,怎么拿银子?
可人家李师师不这样,随着她手指轻拢慢捻,我还真领教了她的好曲艺。
那一晚她根本没跟我上床,我完全陶醉在她的技艺里。临走时候,我让人留下了阔绰馈赠。
有人记着是两匹紫茸,两端西藏产的名贵红氆氇,两颗瑟瑟珠,还有二十镒银子。镇安坊的鸡头简直高兴得要发疯了,我出门时她还一个劲喊赵大官人下回可一定得来啊!我嗯嗯着就往轿里钻,宫里还等着我去上班呢!
——不瞒诸位说,从此以后我还真迷上了那妞,一泡就泡上瘾了,有事没事三天两头都要往镇安坊跑。
当然这以后师师自然明白了我的真实身份,但她仍是不卑不亢与我相处,我们弹琴下棋绘画作诗论艺,少不得也办男女之事。
和她在一起,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为国事所缠为人所尊而又所惧的皇帝。我只是个艺术家、诗者,或情人,这多好啊!师师给了我这些,这是多么珍贵的体验。我送给她一把大内的珍品——蛇附琴,那琴黄黑色,琴身花纹极似蛇附在上面,是我极爱的一把琴,我送给了她;我以为除了我,天下只有师师配弹这把琴。我送给了她一幅宫廷画院画师画的画,我在画题诗: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我想不用我说,师师也懂我赠这一琴一画给她的心意。
我见的漂亮女人太多,还真没这么把谁当了回事。
可镇安坊的一只“鸡”却让我上了心。皇后对此很有意见,又不敢和我翻脸,只劝谏我:娼妓之流,是很下贱的,什么客都接,没准有性病。皇上是圣体,千万别染上了!何况经常往那种地方跑,人身也不安全,望陛下自爱。
皇后自然说得在理,我又怎好反驳,只嘴里嗯着,当耳边风。
我跟李师师那一腿从大观三年到宣和末年,一直进行了十七年,这十七年风云多变,大宋王朝的内政外交都天崩地坼一般,却没影响到我对李师师的兴致。记得,有一回韦妃私下问我:李师师是什么样的美人,令陛下如此着迷?我回答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你们这些人与她穿同样衣服站一块儿,我一眼就能认出她;除了美貌之外,她独有一种幽姿逸韵,这是你们这些女人所不具备的,明白么?
韦妃当时半是迷惘半是清楚地点点头,其实她什么都不明白。
一个宫里的女人怎么明白窑子里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呢!
何况她还是李师师。
后人恐怕也和一些愚蠢女人那样,搞不懂我跟李师师究竟是怎么回事!
比如那个叫张端义的便煞有介事地在一本什么《贵耳集》里说:宋徽宗入名妓李师师宅与之欢会,还与大晟词人周邦彦为李师师争风吃醋,最后宋徽宗凭借权力,将情敌周邦彦贬放。倒是李师师不忘旧好,为周邦彦要回了官职。这个狗屁张端义还故作忧患状,发感慨,说:当时李师师家有二邦彦,一周美成,一李士美,皆为道君狎客。士美因而为宰相。吁,君臣遇合于倡优下贱之家,国之安危治乱,可想而知矣!
这个张端义把我说成了一个比他二叔还无耻的嫖客,俗得从头到脚都冒烟还不止,还要被他踏上一只脚。这个小王八蛋!
不管怎么说吧,我还是喜欢《李师师小传》里所写,说金人攻破汴京,把禅位的我和儿子钦宗一块掳走了。金人统帅闼懒久闻李师师的艳名,早动了歪心,下令活捉李师师。他们搜遍全城也没见到李师师的影子,原来她在金人打来以前就出家为女冠,并将我送她的财物全部捐给开封府作抗金军饷。后来叛臣张邦昌这个坏小子暗中访到师师的下落,打算献敌邀宠。师师大骂张贼,说:我虽身为卑贱的娼妓,能蒙皇上错爱,是三生有幸,一死足矣。你们这帮人,享受国家高官厚禄,为何金人一打来,便叛国投敌呢?想把我当作你投敌进身的礼物,简直是痴心梦想!说罢拔下头上发簪,刺喉自杀,未遂,又将发簪折断,吞食而亡。何等忠烈!
泪下,泪下。这才像我所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