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眉批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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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叶赛宁:乡村之子

1912年,乡下人叶赛宁进入了城市:在莫斯科逗留了一段时间后,又来到彼得堡。这时他刚刚17岁,在小地方读完了师范学校,就匆忙地跨进大都会的门槛,可是他所受的乡村教育,将持续地影响其一生。他从来不否认自己原始的身份,写在《自传》里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个农民的儿子,于1895年9月21日生在梁赞省梁赞县库兹明斯克乡。”家里人本希望叶赛宁成为乡村教师,他却在城市里当上了诗人——一位城市里的田园诗人。

叶赛宁在莫斯科当过店员、印刷厂校对员,还就读过沙尼亚夫斯基民众大学。他把自己在乡下写的诗投寄给各大刊物,可惜都遭到退稿——这与大多数文学青年的经历相似。后来他去彼得堡拜师学艺,敲开了大诗人勃洛克的门:“当我看到勃洛克时,汗水从我脸上流了下来,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了一个活的诗人。”未来的大诗人叶赛宁,在名不见经传时居然也有过如此羞怯的心理活动。幸好勃洛克很赏识他那散发着青草气息的诗稿,将其引领人上流社会。曾使叶赛宁吃过闭门羹的那些刊物,开始隆重推出这位新面孔,他的第一部诗集《悼念亡魂节》也随即出版了。初出茅庐的叶赛宁,体会到春风得意的感觉:“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我是个天才。我知道这一点比别人更清楚。”

1916年,叶赛宁应征入伍,住在皇村(也是普希金的精神故乡)。因为跟皇后的副官洛曼上校有一定交情,受其邀请,读诗给皇后听。据说皇后倾听了叶赛宁的朗诵后长叹一声:诗很美,但是太忧郁了。叶赛宁回答:整个俄罗斯都是这样。他还给皇后讲述了贫困、气候、灾荒等等——这简直是在代表俄罗斯乡村发言了。不知皇后听了有何感想?

叶赛宁因为拒绝写诗歌颂沙皇,而被送到前线的一个军纪处分感化营接受改造。不久,革命爆发了。

关于叶赛宁这一时期的生活,在其自传里有些描述:“我擅自离开了克伦斯基的军队,投入革命,过了一个时期逃兵的生活,同社会革命党人一起工作,但不作为一个党员,而是作为一个诗人。”在叶赛宁的意识中,诗人的觉悟并不比党员逊色:“我从没有参加俄国共产党,因为我觉得自己更加左。”赤子一样的诗人哟。

叶赛宁生活中最著名的女性是邓肯。这位美国女舞蹈家1921年来苏联访问和演出时,与叶赛宁一见钟情,并闪电般地结婚了——她比叶赛宁整整大十七岁。叶赛宁伴随这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走遍了全欧洲,并同去美国。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诗歌与舞蹈的结合,一位乡村之子和一位摩登时代的女明星的结合。叶赛宁多多少少为诗人们挣了点面子。叶赛宁与邓肯的故事,可以拍一部附庸风雅的好莱坞电影,至今未拍的缘故,莫非是难以找到能够胜任的两位主演?

电闪雷鸣的爱情跨越了年龄也跨越了国界,可惜只持续了数年。叶赛宁孤独地回到了祖国。他开始以另一种眼光看待自己的国家与事件:“我不喜欢我们这种几乎冷却了的游牧生活。我喜欢文明。可是我非常不爱美国。美国——这是一股臭味,在那儿,不仅艺术,甚至一般地说连人类最美好的激情都濒于死亡了。假如今天以美国作为方向,那么我准备那时候更喜爱我们灰色的天空和风景:稍微陷在泥土里的木屋,篱笆——从篱笆上竖起的巨大的木杆,而在远处,一匹瘦小的马驹在风里摇着尾巴。这并不是那些摩天大楼,它们目前只产生了洛克菲勒和麦考密克之流的人,可是在我们这里,它们培育出列夫·托尔斯泰、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莱蒙托夫和其他的人。”在叶赛宁心目中,托尔斯泰等一系列俄罗斯大师,才是人类精神领域的百万富翁和财阀。他们留下的文化遗产,是后代受用不尽的。叶赛宁声言自己喜欢文明,其实他最热爱的还是优美如歌的农业文明。对齿轮密布的工业文明他还是有点抵触情绪,因为它有时会像精致的牢笼一样禁锢人性的歌吟……

叶赛宁回国不久,就因精神抑郁而自杀。临死之前,他是否还想起长袖善舞的邓肯?邓肯给叶赛宁田园诗一样清新且忧郁的生活,插入了一小段狂欢的打击乐。可是,狂歌劲舞会使我们脆弱的乡土诗人失重的。读叶赛宁的诗篇会发现,大自然是他的女神、他的爱情,在他的生活中爱情占有重要的位置,因为爱情已构成他内心的大自然,使他能透过城市的面具呼吸到乡野的新鲜空气。在失去乡村之后又失去爱情,叶赛宁的精神崩溃是必然的。

仅仅两年后,邓肯也死了。

他们会在天堂里会合吗?还是视若陌路?

但愿天堂里会有他们故事的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