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眉批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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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徐志摩:永别康桥

康桥为我所景仰,并不完全因为它是饮誉世界的剑桥大学之所在,康桥为我所知晓并熟悉,是从读到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开始的:“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即使那地方是毫无名胜古迹可言的一隅荒野,也无法磨灭我想像中的辉煌绚丽——在这个大浪淘沙的世界上,毕竟有一位超凡脱俗的诗人及一首众口相传的诗篇和它有关。而这位诗人,简直是把康桥作为一位荆钗布裙的村姑来爱慕的,并且表示在桥下的柔波里“甘愿做一条水草”。顾影自怜,物我两忘,还有比之更纯粹、更刻骨铭心的山盟海誓吗?

“康桥的灵性全在一条河上,康河,我敢说,是全世界最秀丽的一条水。”大半个世纪以前,一位叫徐志摩的青年远渡重洋来到英国剑桥(又名康桥)的皇家学院,他在六英里外的叫沙士顿的乡下租了间农舍住下,每天一早坐街车或骑自行车去听课;其余的时间他不像一般学生那样忙于泡图书馆,而用来倚着薄暮的青石桥栏杆痴想,听远村祈祷的晚钟声,或是租一条独木舟顺流直下,手持长篙在星光斑斓中作寻梦之旅……当其他苦读寒窗的学生终于争取到梦寐以求的一纸文凭时,徐志摩却只呆了一个季节就提前走了;当然,他留下了一首叫《再别康桥》的诗,无论你翻开哪种版本的《中国新诗选》,都能发现它的存在。“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位连云彩都不忍惊动的诗人,却给康桥留下了一份极其珍贵的礼物。

可以说,在徐志摩模仿云游的浪漫生涯中,《再别康桥》这首诗,是对一小段乌托邦式的异乡经历的吟咏与纪念;同样,虚怀若谷的康桥功不可没,它至少帮助一位诗人获得了灵感并创造出一生中举足轻重的艺术品。“我要没有过过康桥的日子,我就不会有这样的自信,我这一辈子就只那一春——说也可怜,算是不曾虚度。竞像是第一次,我辨认了星月的光明、草的青、花的香、流水的殷勤……”徐志摩实际上还写过一篇同样精致优美的散文——《我所知道的康桥》,更为详尽地记录了他在康河沿岸的经历。于是我们便知道康河的上游是声名遐迩的拜伦潭——《唐璜》的作者当年曾在水边用羽毛笔写下许多后来被广为流传的文字,以致徐志摩抱着膜拜的心情去振衣踏访;我们甚至还知道下游水域开阔,是春夏间竞舟的场所,而徐志摩习惯站在上下河分界处的堤坝上听激流,听岸上倦牛的刍草声。附近有一座果园,徐志摩最喜欢坐在累累的桃李树阴下喝茶,任花果像服从命运的安排般恰巧落进热气腾腾的茶杯……

实际上我们都没去过康桥,甚至今生今世都难有一游康桥的机缘,然而为什么诗情画意的康桥在我心目中熟稔如邻近的村庄?仅仅因为徐志摩大半个世纪前遗留的诗文,给我们描绘出一幅声情并茂、纤毫毕现的地图?这么说我应该感谢并震惊于文学的力量了,甚至艺术家的生命与呼吸,都在其余温尚存的作品中延续,感动一代又一代倾听者的心灵……

黄鹤一去,白云千载——徐志摩与康桥的缘分仅局限于那么一个幻若化境的春天,他登上还乡的邮船,《再别康桥》便成永诀。康桥,是否记得它星罗棋布的岁月长廊中的一位匆匆过客,是否记得一位诗人依依惜别时衣袂飘然的背影——正是他把河畔的金柳比喻为夕阳下的新娘,并且将人生的聚散视若无言的笙箫,在星光斑斓中放歌而欲罢不能……和康桥风起云涌的辉煌历史相比,一位早天的天才诗人的三十五年生命简直等同于惊鸿一瞥。“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这不妨碍我对徐志摩这位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流星似的人物充满崇敬。徐志摩应该为自己短促的一生创造过《再别康桥》这样的艺术品而骄傲,仅仅一首诗,就使远在天涯的康桥,在我和更多钟情于缪斯的人们心目中,成为一个诗化且光荣的名字,一个记载过诗魂风流履痕的浪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