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肯去把李晓蓓的事儿告诉方峻。在打通方童童的电话之前,我一直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为了能赶在她开机的时候把电话打进去,我真的是日夜兼程地拨,手指都肿了,最后是老天爷可怜我,她终于把电话接了起来。
我先告诉她李晓蓓的事,跟我想象当中的一样,方童童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我又告诉她方峻还躺在医院里,她的声音立刻就在电话里爆炸开来,把李晓蓓及其全家问候了一个遍。想来想去,我实在没有勇气告诉她有关我贴照片的细节,但我已经感觉到了,一场风暴随即将随着方童童的返回而爆发。
第二天的午夜里,我背着谢朝阳,偷偷溜进了方峻的病房。虽然外面天寒地冻,整个医院里却暖和得有点过分,可是很奇怪,我一迈进病区脑海里就马上想到了太平间的冷柜,李晓蓓很冷,她就躺在那里。
我在方峻病房的门口犹豫了片刻,然后轻轻把门推开,把头探了进去。方峻睡着,穿着医院里单调的篮白条的病号服躺在床上,被子搭到了床边。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方峻的眉头微微蹙着,鼻子间上渗出点点的汗珠,我看了他好半天,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最后我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我的手一下子被方峻给拽了过去,“李晓蓓!”他呼喊着醒了过来。
“是我。”我的声音很低,方峻看到我神色有些黯淡。
“我刚才还梦到了李晓蓓,她站在雪地里,特别空旷,到处是雪……”方峻似乎在努力地回想着他梦里与李晓蓓有关的一切的细节,“李晓蓓穿着我们结婚时候买的那件长身的大衣,似乎在等人,无论我怎么喊,她都不肯转过头来……”他的言语间有些不解,“噢,对了,你来干吗?”
我的心里酸酸的,面对方峻疑惑的眼神,我有些不知所措。
“明天方童童就回来了……”一边说话我一边看着方峻的脸,他的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化都能让我的心中翻江倒海地一阵疼痛。“有件事儿,这两天我一直都在想是不是现在告诉你……方峻,我原打算明天让童童跟你说的,因为,因为……因为我怕你承受不住……”
说道这里,我觉得方峻心里好像已经明白了我要跟他说的事情,他努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很努力地把眼睛张得很大,不让眼泪掉出来,继而,他冷冷地看着我,他内心焦急地想证实一些什么,但他就是不问我,他在酝酿着对我的愤怒和痛恨。
我不敢再直视方峻,借着病房里昏黄的光线,我依稀看到他哭了。
“其实李晓蓓没有抢救过来,她已经……已经……已经死了。”我没有再和方峻绕圈子,以最快的速度把憋在心里的话倒了出来。
之后,我紧紧抓着方峻的肩膀,我绞尽脑汁在想一些可以给他一点安慰的言语,我的嘴唇却一直在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方峻……”
方峻从背后抽出枕头,重重地摔向我的脸,“你滚开!”他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你害死了她!是你王陆害死了李晓蓓!”他把身上的被子也扔向我,又转身去划拉小桌子上的东西,他抓起一个装着水的玻璃杯,恶狠狠地扔向了我。
那只杯子飞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退到了墙角,我嘴里含含糊糊地在向他做一些解释,但具体说的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当那只杯子重重地在我的额前撞得粉身碎骨的瞬间里,我的大脑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其实她根本不爱你,她只是不能容忍居然会有男人对她李晓蓓无动于衷罢了!”我听见自己对方峻大声地咆哮着。
殷红的血从额头冒出来,跟我的眼泪混合到一起,一滴一滴滚落在地上,病房的一侧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那是因为病房里的声响惊动了值班护士。
“你想想吧,如果她真的爱你,她会忍心带你去死?她爱谁呢?五一是她的女儿,她爱吗?如果你跟她一起死了,五一怎么办?她跟你说的都是假话,其实根本不爱你,她恨你,你真的以为她是因为那些照片,她是被我打败了?根本不是的,她是输给了她自己。她是看到无论如何不能把你拉回到她身边了,李晓蓓太骄傲了,她不能承受这种失败所以才会自杀!”尽管方峻在我的面前虚弱地颤抖着,我仍说得斩钉截铁。
几个睡眼惺忪的护士冲了进来,她们看到病房内的情景简直对我气急败坏,其中一个瘦瘦的小四眼儿不由分说地喷了我一脸口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知道这是什么病房吗?病人有个三长两短这个责任谁承担……”
我靠在墙上,看着那些年轻的小护士手忙脚乱地为方峻整理凌乱的病床,她们把他强行按倒在床上,拿出各种仪器给他测量,而方峻,自始至终恨恨地看着我。
一个护士叫我去处理一下额头的伤口,我默默地跟着她向外走去。
“王陆!”方峻忽然大喊了一声,我停下来,转过身子看着他,“我永远、永远、永远也不想再看见你!”他一连三个永远像尖刀一样重重地扎在我的心头。
我固执地跟他对视着,“滚!”他又吼了一声,在我身后的护士连忙拽着我的胳膊向外走。
“等会儿。”我挣脱了护士,径直走到方峻的病床前,对着他地脸重重地“呸”了一口,然后我飞快地离开的病房。护士在很小心地替我处理伤口,很奇怪,我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神色漠然地一直在门诊室坐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回到家里已经凌晨四点钟了,谢朝阳穿戴整齐地坐在客厅里,他正准备出去找我,见到我额头的绷带,他着实吓了一跳,不停地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脸几乎冻僵了,忘记了该怎样去哭去笑,我机械地被谢朝阳带进了卧室,被他用被子裹了一个严严实实。谢朝阳抱着我,眼神焦急得快要燃烧起来,“到底怎么了王陆,你跟我说。”
“谢朝阳,我可能做了一件缺德事儿,我心里特别害怕……我不想告诉你,我怕你离开我……”我终于又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对谢朝阳说:“你永远都别问我,你答应我,永远都别问我做过什么,我不愿意去想这事儿……”
谢朝阳一边替我擦着鼻涕和眼泪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问,不问,我永远都不问你,我什么都不管,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他说,“王陆,我爱你。”他又说。
我瞥见了躲在墙角的被吓坏了的嘎嘎,在它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它永远不可能了解我做过了什么。
“我不要你的爱,我只要你能永远和我在一起,我永远不要那些死不要脸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