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已经来临。
一天夜里,我抱着嘎嘎上了楼顶,月亮又圆又亮,那些光芒从遥远的天际倾泻下来,洒的到处都是。我带了几罐啤酒,一个人没滋没味地喝着,嘎嘎却一直沉浸在来到这个陌生地方的兴奋当中,欢快地叫着,跑着。
我跟方童童已经失去了大半年的联系,算起来她的预产期应该不会很远了。我特别想她,惦记她,我不知道此时此刻南方的月亮是不是一样又圆又亮,我也不知道她在一个怎样的城市里独自品味着怎样的情愫,我回想这些年自己和身边人的境遇,心中感慨万千。
掏出电话,我不断地拨打着方童童离开之前留给我的那个我从来没有打通过的号码,就在那一刻,我心里那么强烈地感觉到方童童在一遍又一遍地呼喊我的名字,她一定也很想念我。
一连拨打了五十多遍,那个讨厌的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最后,我只好筋疲力尽地将电话扔在一边,抱起嘎嘎跟它聊起了我的心事。
“只可惜你是一只鸭子,如果你是个人,我们两个的生活该有多滋润啊!”我拍着嘎嘎的脑袋跟它说话,“嗨,其实就算你是个人我也还得每天上班下班累死累活去挣钱,你肯定还是每天吃吃喝喝,算了,你还是继续当你的鸭子算了,没有心事,多好,做人太累了……”
嘎嘎仰着脑袋在我耳边哼唧,它似乎并不了解我的心情,一直陶醉在自己的喜悦当中。我扳过嘎嘎的脖子问它:“嘎嘎,你说方童童想我了吗?你说,你说你说,如果你觉得她也想我了,你就嘎嘎两声……”嘎嘎对我扳着它的脖子非常不满,用力地挣扎着,“嘎嘎,你说呀,你说方童童想我了没有,你说你说……”我对嘎嘎不依不饶。
“嘎嘎——”这个家伙使劲叫唤了两声,忽扇着翅膀跳开了。
我看着它蠢笨的影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正想追过去跟它玩上一会,忽然我的手机叫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喂,你好。”
“你好,我是妇产医院的大夫,我姓田……”
“是不是方童童生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方童童的情况不是很好,您能不能坐明天最早一班的飞机赶到这里……”
“方童童呢,我想跟她说话。”我预感到方童童的身体出了状况。
“她在病房,暂时不能和您通话,她委托我转告您和方先生明天务必赶来……”
扔下电话,我立刻奔到楼下去订了机票,然后我给方峻打电话,他听到这样的消息也开始慌乱起来,不断地问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听天由命吧,谁都不能和命争。但愿方童童吉人天相,闯过这一关。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方峻在机场汇合了,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我们对于彼此的变化都感到很吃惊,特别是方峻,他说我一下子老了很多,我说没办法,谁让我是女人,女人的心一旦经过了痛苦,整个人就会像秋天的树叶子那样很快就变得干巴巴的。
飞机上,我和方峻一直没有交谈,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是我害了她。”我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云彩,忽然想到了我跟方童童那一次在餐馆里吃饭的时候提议让她生一个孩子的情景,“如果不是我说让她生个孩子,她可能根本不会动这个心思。”我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我把头转向了方峻,他表情漠然地看着我,似乎是想说点什么,思忖之后仍旧骄傲地沉默了。
“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好像还是那么恨我。”我对方峻说道,“其实我是无所谓的,我只是不想让你每天生活在抱怨当中。”
“王陆,你说方童童生的男孩还是女孩?”
“我想是女孩吧,丫总跟我说她得生个闺女,不然对不起自己。”我故作轻松地跟方峻说道,“要真是个女孩五一以后就有伴儿了……”
“要是医生让咱俩决定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怎么办?”我看得出来,方峻很紧张,他的思维在飞快地转动,同时思考着许多和方童童有关的问题。“如果真的是方童童的心脏出了问题,可能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方峻的眼圈悄悄地红了起来,他忽然紧紧攥住了我的手:“王陆,我不能失去我姐……”
我没有回答方峻的问题。很快,他就带着哀伤睡着了,而我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飞机窗外掠过的那些浮云上。飞机穿行在云中,这种感觉就好像人生,起起落落,你无法判断前方会不会有气流出现,也就因此不能预知该有多少颠簸……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我和方峻一下飞机就赶到妇产医院。南方的城市比北方清秀许多,空气清新又有满眼的翠绿,难怪方童童喜欢待在这里。她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你每天看到的都是美好的景色,生女儿的机会就会很大,因为女孩喜欢看花红柳绿,你每天对着红花和绿叶,自然就能生出女儿。我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得来这样得信息,却能真切地感觉到她对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女儿的愿望是那么强烈。
田大夫是妇产科的主任,我和方峻在办公室里找到了她。
“你们都是方童童的亲属?现在有一个问题……”
“我们保大人!”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和方峻就异口同声地喊道。
田主人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已经不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问题了,”她的声音慢慢变得低缓起来,“方童童的心脏病是很严重的,像她这种情况根本不能怀孕……哎,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她的情况非常不妙,我一直等着你们签字,好给她做剖腹产手术。”她拿过一张单子递给我和方峻,“就是这个同意书,你们尽快看一下吧……”
“我现在就签。”方峻飞快地掏出笔来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主任,你一定要救救我姐,她这个人一向稀里糊涂的……”
田主任仍旧只是摇了摇头,“我们会尽力的。”
出了妇产科的办公室,我和方峻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又或者说我们能做点什么。想来想去,也只有等待了。来的时候我特意戴上了方童童从五台山给我带回来的一串佛珠,她说那是她的师傅每天念经的时候用过的,每当我心烦或者迷茫的时候叫我一定戴上,这样就会得到佛祖的庇护。我不是佛家的弟子,但我依然对佛祖怀着虔诚的敬畏,虽然我曾经做过许多错事,但我相信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我无数次在心里祈祷,希望佛祖能够保佑方童童度过这个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