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树林中还有生灵经常提到俺,俺倒应该看看,都是些什么样的生灵。”杨戬想到这里,就从地上站起来,走入树林深处。
树林深处松柏参杂,长草过膝,薜萝缠古树,藤葛绕垂杨,枝繁叶茂,遮阳蔽日,愈增幽暗。杨戬听到前面有说话的声音,就放慢了脚步,悄悄地掩身欺近,隐身树后,向前观望。
只见密林中有一处空地,却是大树都被砍伐倒了,只剩下几个不足尺高的树桩。一只白发老妖坐在当中的树桩上,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妖围坐在四周的树桩上。老妖白发胜雪,髭须如霜,浑身上下都是白色,长长的毛发披散在身上,直垂到脚下。
白发老妖用手指将滑落到鼻翼的老花镜向上推了推,又扯了扯身上残破的衣服,遮盖住露出裤管破洞的膝盖,叹息一声,说:“唉,自从齐天大圣孙悟空被二郎真君擒拿上界,拘压于五行山下,我们妖族的日子,是一日难于一日了。”群妖们掩面拭泪。白发老妖仰首望着树梢,伸出血红的长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唉,好久没有尝到新鲜的血食了。”
群妖中一只青面獠牙、红须赤身的小妖说:“爷爷,孙大圣被擒捉拘压,妖族的联盟已是四分五裂。各族群妖,都奔着前程,分别投靠了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猕猴王、嗜血魔尊,独有我等,不依不靠,苦等大圣。妖族中的邪恶魔头,背信弃义,欺虐奴役,已让我等困苦不堪,投靠强主的妖兄妖弟,竟然也不顾素日交情,反过来也仗势欺压我等。妖族内彼此倾轧,倒也罢了,近日更有尘世人类,乘势也来诛杀,强弓硬弩,黄鹰劣犬,网扣枪钩,孩儿们死伤日甚一日,着实难捱。”群妖纷纷说:“是啊,我们为了躲避灾殃,深潜洞府,远离巢穴,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密林深处,饥去坡前偷食草,渴来涧下饮清泉,没有了昔日大圣在时的富足风光。”
白发老妖微微摇头,说:“古书上说得好,‘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大圣虽然被擒捉拘压,但是我相信,终究有一天,大圣会打破顽石,崩裂大山,跳出来领导妖族,组建新的联盟,与天界的神仙相抗衡。到那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看那些背信弃义的妖王,如何再与大圣称兄道弟?”群妖苦着脸问:“可是如今我们身无衣,食无物,凄凄惶惶,如何活命啊?”
白发老妖抬起头,用手指将滑落到鼻翼的老花镜向上推了推,坚毅地说:“危难之际,更需要大家伙群策群力。既然外出有生命危险,就充分利用网络传音,寻找与我们志向相投的族类,相互声援,维持妖族的联盟不至于彻底烟消云散,再就是积极生产自救,利用基因技术,培植新的可以食用的物种,替代血食。”说到这里,白发老妖又伸出血红的长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群妖苦着脸说:“爷爷,搞网络传音,我们都是‘菜鸟’啊?别提什么基因技术,再提我们就更要晕倒了。”白发老妖生气了,说:“哼,古书上说得好,‘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只要我们用心去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忽然狂风骤起,风卷起巨大的石头,掠过树梢,砸到林中。群妖们大声呼喊,四散躲避。巨石落到白发老妖坐过的树桩上,木屑纷飞,泥土四溅,树桩被砸得陷入地下。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走到密林深处。大地,似乎也在这脚步下颤抖。
密林中的群妖面面相觑,低声惊呼:“是吸髓饮血的嗜血魔尊!”群妖发一声喊,四下逃窜,腿快的逃入密林深处,手快的攀爬树巅,脚不快手不快却有力气的,干脆弯下腰拱起泥土钻入地下,剩下年老体弱年幼无力的,惊惶失措,只好钻到枯枝败叶堆中躲藏起来。
嗜血魔尊走入密林中,抬脚踏在落入林中的巨石上,仰天大叫:“孩儿们,把这些不识好歹的小妖给俺捉过来!”
杨戬透过树木枝叶看那嗜血魔尊。嗜血魔尊脸色青靛靛的,头上紫红色毛发犹似蓬乱的杂草,鼻中喷出的腥臭之气,闻之欲呕。嗜血魔尊腰广十围,身高六丈,身披黑铁甲,足蹬花褶靴,手拎着三千六百斤重的九股叉,站在林中,犹如一座小山耸起在密林深处。
嗜血魔尊的随从小妖,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逃入林中的、攀爬上树的,钻入地下的,躲入枯枝败叶堆中的白发老妖族众,都被捉了过来。
嗜血魔尊斜眼看着白发老妖,闷声闷气地问道:“你们就是逃到天边,俺也能把你们揪出来。俺让你们捉的血食呢?”白发老妖被嗜血魔尊的部下按到地上,头触到林中的腐败枝叶,闻着地上腐臭的气息,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嗜血魔尊皱起眉头,恶狠狠地道:“俺问你话呢?”
白发老妖挣扎着抬起头,鄙夷地道:“你也曾与齐天大圣孙悟空称兄道弟,怎能忘妖族联盟时歃血盟誓,不与人类为敌,不再擒捉人类充作血食?”嗜血魔尊裂开血盆大口,仰天狂笑,道:“妖族就是妖族,何必要戴上假面具充作善类?活该是人,就应当成为妖族的血食。猴子妄自称尊,却不是杨戬的对手,如今被压在五行山下,还有什么妖族联盟?”白发老妖怒道:“猴王虽败,风采犹存!”
嗜血魔尊盯着白发老妖,冷冷地问:“你是说什么也不肯加入俺的族中了?”白发老妖傲然道:“我们是妖,却决不和忘恩负义之辈同流合污!”嗜血魔尊大步走过去,伸手抓起一只押在白发老妖身后的小妖,撕作两半,塞到口中,大吃大嚼起来,说道:“既不肯加入俺的族众,又不肯为俺擒捉血食,那就让你们充作俺的血食。孩儿们,把这些不识时务的家伙都吞吃了吧。”
嗜血魔尊的随从小妖,高声欢呼,有的将白发老妖的儿孙按倒在地,咬破喉咙,大吸其血,有的将白发老妖的儿孙肢体撕裂,彼此分食,有的干脆将白发老妖的儿孙生吞活剥。
树林内哀鸣之声四起,血醒之气愈浓。
杨戬愤激之下,厉声怒喝:“住手!”嗜血魔尊的随从小妖猛然看见杨戬从树后跃出,惊急大呼:“哎呀,杨戬!”树林内的妖们惊愕地瞪视着杨戬。
杨戬看着嗜血魔尊,说:“放了他们!”嗜血魔尊张大了嘴巴,怎么也难以相信,杨戬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难以置信,杨戬会为一群妖精出头。嗜血魔尊盯着杨戬,似乎是想从杨戬的脸上找出答案来。杨戬声音很低,却是异常坚定和不可更改,道:“放了他们。”嗜血魔尊醒悟过来,挥手道:“孩儿们,放了这些家伙。”
白发老妖从地上爬起来,狠毒地瞪了杨戬一眼,率领群妖,像逃匿的蚁虫,迅速地消散在密林里。
嗜血魔尊带着随从小妖,放轻了脚步,慢慢地向密林外退去。杨戬冷冷地道:“俺并没有要放你们走!”嗜血魔尊恶狠狠地看着杨戬,大声道:“杨戬,俺并不怕你!”杨戬仰天长笑,拔出腰间宝剑,道:“谁要让你们这些妖精害怕了?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