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山下Ⅲ>
无论是雨滴落地还是春花盛开的瞬间,萧瑟荒芜的大山里,总埋藏着无尽的牵挂,掠过黑冷清寂的夜的风,百年剥蚀脱裂的岩石,是刻在心灵深处的期望。
忘不了那骄傲的神气,顽劣的微笑,指天笑骂的无所顾忌,火山喷发般的愤怒,金箍棒闪烁的耀眼光芒,更忘不了那亘古未有的神妖大战,尘世间千古传诵的神话,因为没有什么如此震撼心灵。
如果有可能,愿意和你静坐在飘雪的寒冷冬天,拂去落在头顶的积雪,让你感受爱的温暖,如果有可能,愿意为你驱散满天的乌云,只要和煦的阳光能带来你的笑脸。只要有可能,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能够明白,我愿意守候在你身边,未曾远去,不曾离开……
观世音菩萨满怀期望注视着压在大山下的猴子。
猴子显得疲惫和倦怠,只是眼睛还能顽皮地眨动,飞扬灵动,仍然闪烁着骄傲而倔强的神采。
柔情在观世音菩萨的心中弥漫,她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浓,万般怜惜地看着猴子,情不自禁伸手摘除掉猴子头上的杂草。孙悟空就有些羞涩,脸红了一下,说道:“菩萨,谢谢您在百忙之中还来看顾俺老孙。”
观世音菩萨微微笑了笑,柔声问逍:“大圣,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想好了没有?”孙悟空摇头道:“不答应,不答应。想俺老孙英雄一世,岂能为了获得自由,就甘心低头,受人驱遣?天地生成孙悟空,俺已打破轮回,不坠生死,还要修什么正果?如果让俺老孙向那佛佬认输,俺老孙情愿压在大山下。哼,区区一座大山,就能永远压住俺老孙吗?不答应,坚决不答应。”
观世音菩萨道:“你保取经人到西天取来真经,修成正果,就脱离了妖的范畴,可以与神佛并列,堂堂正正地存在于天地之间。”孙悟空道:“俺老孙乃天地所生,天地间所有的一切,老孙都可以去追逐、去享受,不需要由神佛来承认,成什么正果。难道天地间的一切,都要由神佛来主宰?天地生我,天地即为我有,神要阻我,我就杀神!佛要阻我,我就杀佛!”
观世音菩萨垂首合十,道:“善哉,善哉,大圣不要冲动,何必动不动就杀呀杀呀的。只要你换位思考,不想是神佛阻挡你去追逐、去享受,而是要你追逐、享受的时候,也考虑天地间万物生灵也有追逐、享受的权力,让天地间万物生灵都可以去追逐、去享受而已。”
孙悟空道:“俺老孙并没有阻碍万物生灵也有追逐、享受的权力,可是天界为什么还不能容我?”观世音菩萨温柔地道:“天界乃神仙缔造,你不可以去破坏。”孙悟空道:“难道神仙缔造了天界,天就应该归神仙所有?”
观世音菩萨心生敬佩,就更喜爱猴子的执拗,道:“天界横亘在天上,神仙们居于天界,你要拥有天,他们自然以为你也要拥有天界,难免有所误会。”孙悟空大笑道:“哈哈,难道俺老孙还怕他们误会?俺老孙早看明白这些神佛的嘴脸了,明着说要老孙上天供职,却封俺老孙一个不入流的弼马温,替他们养马,封俺老孙做齐天大圣,却有爵无禄。哼,他们骨子里永远都瞧不起俺老孙,永远都把俺当成应该生存于草根之下的异类的妖。‘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和他们这些恃强霸道的家伙,讲不清道理,俺还怕什么误会,论强横俺老孙就要比他们更强横!”
观世音菩萨道:“即使神仙们不可理喻,斗争也可以讲究策略,何必定要厮杀呢?你最终被压在这里,你的猴子猴孙们也被打散,颠沛流离,枉受无穷困苦。”
孙悟空想了半晌,点头道:“菩萨说的是。其实,俺要这天,只要神仙们不阻挡我,俺又何必和他们打架?俺要这地,只要神仙们不阻挡我,俺又何必和他们厮杀?”
观世音菩萨道:“我佛慈悲,佛法无边,佛门广大,处处是佛,佛是佛,佛却未必是佛。你保取经人到西天取来真经,为世人立一大功德,修成正果,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拥有天地,与神佛并列。”
孙悟空眨着眼睛,狡黠地道:“菩萨的意思是:象征着美好的是神佛,神佛却未必就是美好的象征。”观世音菩萨虽然笑着颔首道:“孺子可教。凭此一念,你即是佛。”心里却笑骂:“这猴子,总这么狡猾。”
观世音菩萨笑微微道:“青衣仙女很喜欢你呀,如果你有意,我很愿意成全你的。”孙悟空仰起脑袋,盯着观世音菩萨的眼睛。观世音菩萨低下头,笑吟吟地看着山脚下烂漫的山花。
孙悟空笑着摇头,道:“观音姐姐,那还是位小姑娘啊。”观世音菩萨问道:“小姑娘怎么了?模样俊俏,性格爽朗,又丰满、又可爱,不很好吗?”孙悟空严肃地道:“可俺老孙并不爱她。她是少女怀春,盲目崇拜,其实她终究会知道,她不是爱俺老孙,俺老孙也不会爱她。”
观世音菩萨又问道:“你为什么不能爱她呢?”孙悟空反问道:“你说呢?”观世音菩萨渐渐恢复白晰的脸忽然更红了,故意摇头道:“你这猴子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
孙悟空望着观世音菩萨,道:“俺知道。”观世音菩萨问道:“你知道什么?”孙悟空道:“俺老孙虽然出身草莽,却知道情深义重,不能辜负观音姐姐的美意。”
观世音菩萨知道自己必须走了,再聊下去,只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破坏了如来佛祖安排的工作任务事小,如果被神佛查知自己另怀私欲,让孙悟空终究不能脱离拘压的刑期,麻烦就大了。
只是观世音菩萨终究有些放心不下,临别叮嘱道:“你这猴子,可不要反悔呀。”孙悟空笑道:“老孙虽然为神仙所不齿,却不是言而无信之徒,怎能反悔?那样岂不是也对不起菩萨的情意。”观世音菩萨脸愈红,低声道:“你知道就好。”
在薄雾流动的幽静的竹林中,观世音菩萨多少次低头沉思,因为要克服内心的羞涩与惊惶,可是又多么渴望有情人能够千声百声地温柔呼唤。
五百年,在修炼了千万年的神仙眼里,原本并不长的时间,可是,观世音菩萨却痛苦地等待着……
等待着再看到你骄傲的神气,顽劣的微笑,指天笑骂的无所顾忌,火山喷发般的愤怒,金箍棒闪烁的耀眼光芒,扫清这污浊的天宇,劈开这大地的雾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