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只是瘦。从前丰盈的郝思嘉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完全脱了相,她左半边的头发被剃光了,像是阴阳头,而她半张着的嘴里牙齿参差不齐,她缺了至少五颗牙。见到春晓,她先是不敢置信,当春晓颤颤巍巍走向她时,她突然站了起来,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是我,春晓。”春晓抓住了她的手,那只手冰凉得犹如死人。
郝思嘉恍恍惚惚地看着春晓,像是与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春晓?春晓!”
“对,是我,我来了。”春晓激动地说。
郝思嘉的脸色骤然变了,她一把将春晓推开了,春晓始料未及,没想到她那么柔弱的身躯里能够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你个骗子,你滚!”郝思嘉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春晓嘶喊,“你是个骗子!”
春晓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了,她摇了摇头,又尝试着去拉郝思嘉,但再一次被她甩开,“滚!”
“啧啧啧啧……”旁边的尤一又开始啧啧作响,春晓实在厌烦他在旁边,说:“你走吧,我们俩说说话。”
“刚好,我也没有兴趣听下去。”尤一把门关上了。
“思嘉,对不起,”春晓坐到床边,看着依然反抗情绪十分大的郝思嘉,“我收到夏杰传过来的小纸条了。”
“什么小纸条?”郝思嘉问。
春晓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纸条,上面还残留着夏杰的血迹,递给郝思嘉。
郝思嘉看了一会儿,突然哑着嗓子笑了,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捶胸顿足,可是细细听去,却是哭腔。
“这是我两年前写的纸条……”她像挥舞着旗子似的,甩着那张纸条,声音纤细得像是要断掉了一样,“两年来我不停地写,春晓,救我,春晓,救我,可是你没有来!一次都没有来!你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每天能够在阳光下奔跑,每天早晨一起床,就是清晨的风,就是红色的朝阳,而我呢?你这两年都哪里去了?难道从没有想过我?从没有找过我吗?”
郝思嘉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咆哮,她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我找过你……”
“你找过我?找过?为什么是过去时,你可能找过几天?还是几个月?还是几年?恐怕找了两三天,就放弃了吧!把我送进来的是你,现在又假惺惺说找过我,尤一给了你多少钱?多少钱?恐怕你从来没把我当成朋友过,只是一个调查对象而已!”郝思嘉呜呜呜地哭了,她坐在冰凉的地上,身上只穿了一套晨衣,瘦弱的手腕和脚腕露出来,显得弱不禁风。
“对不起……”春晓蹲到郝思嘉身边,她强忍住泪水不要掉下来,千万不要掉下来,“郝思嘉,你跟我出去吧,以后我来照顾你。”
“你?”郝思嘉不哭了,她嘲讽地看着春晓,捏起她的下巴,张开缺牙的嘴说,“我能指望你什么?嗯?”
“现在你可以相信我。”春晓轻声说。
郝思嘉端详了她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你是骗我的,我知道。尤一跟你是一伙的,像吸血鬼一样,只想从我身上得到东西。你们都是一样是混球。没人值得我相信。”
“一个人都没有吗?”春晓问,“那么陶渊源呢?陶子呢?”
郝思嘉脸上出现了迷惑的神情,她用浑浊不清的眼睛看着春晓,似乎在努力回忆,“陶渊源……陶渊源在哪里?”
“他现在考上了研究生,在大学里读书,陶子身体好多了,现在进了康复中心,还每天都能读书。”春晓一股脑把她所知道的都倒给郝思嘉,“陶子每天都要问起你,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问你?”郝思嘉眯细了眼睛,“你怎么认识的陶子?”
春晓的心一沉,她当初是为了调查郝思嘉才结识的陶子,但此刻她不打算隐瞒郝思嘉,“当初我调查你的时候,曾经跟她聊过天,后来被她感染,喜欢上了她。”
“他们过得都很好么?比我在的时候还要好吧?”郝思嘉凄楚地笑了,她看着自己被剪的参差不齐的头发,不停地摇头。
“他们过得很好,这个要多谢你。”春晓小声地说着,摸了摸郝思嘉的头发,“咱们出去好吗,我去求尤一,让他放你走。”
“放我走?”郝思嘉的声调拔高了,她看着春晓,笑了起来,也只有笑的时候,她才有些像从前的大美人郝思嘉,“谁能关得住我呢?你难道以为,是尤一把我锁在这里的吗?”
春晓诧异极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郝思嘉,猛然发觉她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大正常。难道她疯了吗?
郝思嘉异常诡异地嘻嘻笑了起来,春晓不禁后退几步。
“怎么?你害怕我?”郝思嘉抿着嘴,一步步走向春晓,春晓被逼到门边,后背贴着门,“是呀,你也应该害怕我,夏杰就不害怕我,所以我给了他一点教训,咬了他几根手指头。”
“思嘉,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好吗,我会帮你的!”春晓大声说道,然而不起作用,郝思嘉像只饿狼一样扑到了她的身上,那双消瘦的手像铁钳一般卡住了她的喉咙,她贴着春晓的脸颊,用十分低的声音说,“亲爱的陶渊源,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呢!我都可以为你去死。”
春晓这才发现,她的眼神不正常,完全疯掉了,里面只有狂乱,她此刻掐着的不是春晓,而是陶渊源。
“放手……我没法喘气了……”春晓挣扎着,双脚又踢又蹬,她踢中了郝思嘉的肚子。
“你!”郝思嘉瞪大了血红的眼睛,张嘴往春晓的肩膀上咬去。
肩膀上一阵断裂般的剧痛,春晓忍不住惨叫起来,这时门突然开了,尤一冲了进来,他大声呵斥着郝思嘉,分开了她们俩,把春晓护在身后。
“你赶紧出去。”尤一对受惊过度的春晓说,闪开身子让她出去。
春晓捂住受伤的肩膀落荒而逃,她没想到郝思嘉会张嘴咬她,腿软得犹如面条一样站立不稳,她瘫坐在地上。
不久,尤一也出来了,他面色苍白,“现在你也见识了,我说她不会跟你走的。”
“去找陶渊源,让他过来,去找陶渊源!”郝思嘉还在屋里狂乱地喊,尤一走到门前打了下铃,回到春晓旁边,看她的伤势。
春晓呆呆地坐在地上,听着郝思嘉的哭喊声,吓得瑟瑟发抖,刚刚一幕还浮现在眼前。尤一轻轻地“哎呀”了一声,捂住了春晓受伤的肩膀,“你流血了。”
春晓低下头,这才发现,郝思嘉刚刚把她咬出血了。这时,她才察觉到刺骨的疼痛,郝思嘉下嘴太重了,一想到她曾经用嘴咬掉了夏杰的手指头,不禁不寒而栗。
这时,一个带着医疗箱的人进来了,尤一看到他点了一下头,“你先给这个女孩处理下伤口。”
那人让春晓脱掉外套,看了看她的伤口,用酒精消了毒,给她贴了一个大号的创可贴,跟尤一交换了一下眼神,就进了郝思嘉的屋子。
他在与郝思嘉低声交谈,不久,里面安静了。
“想必你吓坏了,出来喝点东西吧。”尤一一把握住春晓的胳膊,接着他的力,春晓站了起来,在他的牵引下往外面走去。
天已经完全亮了,外面有鸟叫,春晓像个木头人一样,跟在尤一的身后,看着他烧水,然后冲了一杯热奶茶,递到她的手里。
喝下一口温热的液体,春晓才觉得自己有了知觉,她看着坐在沙发对面的尤一,艰难地问:“郝思嘉怎么了?”
“她?她很健康。”尤一满不在乎地说,看到春晓不相信的表情,坐到了春晓的身边,“你被吓到了吗?那我告诉你她一直都是这样,医生说她有点轻微的癔症,不是什么大病,也无伤大雅,我最初想要她去医院治疗,但是她不肯,她愿意留在我这里,那就留着呗。”
“那你跟她……”春晓问。
“她以前是我的女朋友,现在呢?我说不好,更像是父女。”尤一说着,有些哀伤地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奇怪,我会跟你说这些,而且还带着你去看她,真奇怪。”
“夏杰的手指头是你砍掉的吗?”春晓问。
“不是。”尤一摇了摇头,“刚刚你也看到了,郝思嘉的牙有多么厉害,是她咬掉的,她恨夏杰,也恨你。”
“为什么?”春晓的心沉了下去。
“因为她觉得你们出卖了她,虽然我并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可她觉得感情受到了欺骗,她恨你们。夏杰带她离开后,才发现原来她有癔症,但是没当回事。离开陶渊源后她的情绪一直不好,这不快考试了吗,她神志不清地在考场上晃悠,夏杰估计动了蛮力,想要带她走,她就把夏杰的手指头咬掉了。”尤一扬起了嘴角,“不过你也真是的,既然调查到她背叛了我,而且一直养着那对兄妹,为什么不肯承认呢,还问我为什么?”
春晓突然觉察到不对,“我没有告诉过你这些,还有,你是怎么找到我们巡演的地址的?”
“不是你打电话告诉我的吗”尤一看着春晓,瞪大了眼睛,十分诧异地问。
春晓手里的杯子没端牢,滑到了地面上,滚烫的奶茶泼到了她的腿上,疼痛使她猛然站了起来。
“可是我从来没有给你打过任何电话。”春晓说,紧接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