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鲁老爷子据说姓鲁名消。表字狂潮,徽商名闻天下,但据传有一半徽商是领着他的本钱在做生意,可以想知他豪富的程度了。当时宋金分隔,唯有他银号里的银票可以通行于两地。他主要的生意只一桩,便是天下闻名的“通济钱庄”。他把银号分为“北庄”和“南庄”,分别打理两个朝廷的生意。据传南宋朝廷为建钱塘海堤都跟他有过银钱来往,真可称得上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沈放正想着,却见那店伙又掂了一壶新开水来续水,开口冲沈放笑道:“客人不嫌清静了吗?这下热闹可要来了,有一拨金使过境,本县吴县尊要亲自款待,适才衙役的衙票已经传来了,一会儿就要在这里待客,就安排在你们这座位斜对首的回廊,到时只怕还要演鼓乐,传营妓,一会儿可就热闹了。”
沈放知他是好心,就也冲他一笑,心想:先前那店伙说的杜淮山一见都甘心身死的那个人在哪儿?该不只是一句玩笑吧。
一时,果然听见门外楼首传来一片喧噪之声。这酒楼格局非常,与门外正街原隔着一条小巷,有闹中取静的意味,而正楼和那小巷也还隔着一道院墙,墙内还有三五十步的退步。就这么,喧噪之声从正街转入小巷、又转入门首,再转入小院,才渐近酒楼来。沈放与三娘不由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闹腾,定睛望去,只见当先是三四个衙役开路,乌衣皂帽,相当威风。然后进来个穿绸衫的师爷,一进来就将酒楼上下打量着。然后才是县令。只见那县令三十余岁,皮肤白晰,典型的南朝读书人模样,一进门,就肃手让客。客人拖拖拉拉,却有二十多个,均是北朝打扮,天还不太冷,他们帽子上已有了毛皮之类的饰物。当前一人意态洋洋、举止轩昂、似是头领,他看这酒楼看得甚是仔细,每逢凿花雕木、夸巧文绘之处,不由就停步细看。至于木头之接集、构局之精妙,常常引发他一叹。他汉话说得虽生硬,却不失流畅。只听他对身边人金人讲了几句金文,才又用汉语对那县官说道:“南人打仗不行,工匠却是优秀的。”
那县官甚是斯文,肃手把客人请上了二楼,正好就在沈放三人斜对面,隔了个天井,彼此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边人喧喧哧哧足占用了一条回廊,对这边沈放三人却不感兴趣。醉颜阁中店伙俱都闲散惯了,一向客人都少,这时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又是县令的客,一时闹了个人仰马翻。弄了半晌,那边三十几人才算坐下。入座即上酒,金人却似喝不惯这里有名的“苦苏”酒。一个个皱眉挤眉,乱声道:“好淡,好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