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苍凉,和着这月色水声,更增悲致。华胄一惊——赵无极!船上老者已叫道:“华公子,月夜急奔,所谓何事?石头城风云际会,公子可是要渡河?老朽就摆你一渡如何?”
华胄这时已奔至石头城对面的那一带平畴。只见远处树林之中,隐有杀伐,而空野之上,骆寒正兀坐长歌。他望向对岸,山坡上,有火炬高燃,隐隐可见萧如踞坐在茅寮顶上的身影。而只有石头城宁寂在一片静默里,黑黑的墙堞似是在诉说着无数的兴废旧事。华胄驻马,一扬眉。赵无极双浆一荡,已摇至岸边。只听他笑道:“小老儿渴与华兄清述久矣,今夜得会,幸甚幸甚。来来来,我摆你渡河。”
华胄面色凝郁,连他的赶到对方都已算好,看来今日果然是个危局。
石头城头,赵无量白发萧萧,看着秦淮水上的渡河之舟,喃喃道:“来了。”
赵旭一愕。
赵无量已拣起倚侧在侄孙膝边的那根短棍,郑重地递到他手里,沉凝道:“旭儿,你艺成以来,还未曾与高手真正正面一战。把棍拿好了,今晚,来的可是与胡不孤齐名、以剑法驰名宇内的辕门华胄。胡不孤的功力你已见过,一会儿,华胄就要来了。他一手‘青山一发是中原’的‘一发剑法’,嘿嘿,纵强横如袁大,也许他江湖独步。到时只怕大叔爷对你也有照顾不到之处,你自己务必当心。”
赵旭似也没料到原来今夜大叔爷也并不仅止于旁观的,终于也要出手了。他一手执棍,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涌了起来。
骆寒静静地坐在田野里。他左臂有伤,右腿近臀处也中了‘长车’一箭,胁下还有一根胁骨似乎已断,他将之一一裹好。但这些其实都还不算什么,真正让他呼吸不畅、胸腹间极为胀懑难言的却是于石头城下遭胡不孤拂中的一袖——嘿嘿——“吾道不孤”、“吾道不孤”,胡不孤的“匹夫真气”果然非同小可。郁伤在他肺腑、膈膜上下,只要一提气,就是万般难受。
他长吸了一口气,今夜这局势,本非他想独挑的。辕门太强,他只有一人一剑,无论如何也万难当辕门的强手之众,百车之利。可他如果不来,淮上之人如何?
他的眼睛望着这黑黑的暗夜,西北边,西北极远处,就是他的来处。那也是宁溢与杀机并存的一片荒野。但那里,毕竟,还没有这么深与复杂人与人之间的计算。如奸宄如文府辈,如看似疏荡野逸如宗室二老。他笑了笑,文府想净得渔翁之利,哪有那么容易!不管怎么说,他已把他们牵扯进了这一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