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暗处一个闷着乐的声音故意崩着,装着气哼哼地道:“嘿,你小子功夫不错啊。但老子做局,有你搅的吗?你看那古杉不顺,找他去呀,居然拿我煞气。不摔你一摔,你还真不知我壶里乾坤有几番的!”
田笑一怒跃起,冲过拐角,怒吼道:“有种你就别走!”
环子也跟着疾拐过去,眼见田笑正愤怒得向前疾扑,可前面的人影却远较他为快。
那影子跟鬼魅似的,只远远看到前面下一个拐角处,那影子一闪已晃得不见。只见得那是个瘦瘦小小的背影,上面是个稀落着花白头发的头,虚虚的,让人不经意会都以为是自己眼花。
田笑猛觉得那影子眼熟,脑子里转了下,猛想起那日沐泽堂前的老头儿、胡兔子、还有他弯着腰吐出的七颗牙齿!
他一怔停步,那老头却已拐过街角,巷子里仍留着他嘿嘿的笑声。
不一时,空中却又嘶嘶哑哑地传来一串不成调的歌声,声音还是那个老头儿的:
旧时一块玉,遗落古长安。
烽火干戈地,凄凉寂寞塬。
华彩翻木讷,锈迹掩斑阑。
价高自不售,孰忍佩襟前。
……
田笑怔怔地听着,只觉那歌声摇落,像身边的时间刷刷地在流,一个字一个字的乐字被时间冲刷掉,四周是咸阳城黯色的街坊,直到那乐字被冲尽了,仿佛泥沙也被冲掉,冲得河床荒荒的,底下露出的……却是块玉来。
(5)何需见血方封喉
那些黑云翻翻滚滚地压过来时,田笑正把身子倒挂在钟楼的飞檐上。
他用两只脚绞着檐顶的兽头,身子倒悬,腰尽力往前探出去。
这钟楼很旧,可相比它脚下的咸阳城来说,已算齐整的了。
那些黑云四下里合拢过来,越积越厚,乌深深地往下堆压。越压越低,象推翻了一盒墨。那墨汁溅到天上,因风成势,遇雨逞威,泼肆开来,化就一只鬼斧神工、巨大无比的黑狗。
那黑狗毛毵毵的、鼻息咻咻地、咸而腥地往下嗅,逼嗅着下面的咸阳城。
而脚下的咸阳,历经千载,终于破败。仿佛小孩儿们手里玩旧的木头盒儿,边角犹存、规矩已乱,漆彩凋零、可怜巴巴地支离在那里。
这——就是那个先秦故都?
钟楼里还有人。
一共是两个。看穿着打扮,一个像县城里的典吏,一个却像乡间的里长。
今天对于他们仿佛是个重要的日子,所以两个人打扮得格外隆重。
但那隆重也只是小地方的隆重。那典吏干瘦平整得像衙门里的板子,脸色却像衙门口敲旧了的鼓皮,唾面自干加上凛然不可侵犯两种神色竟如此奇妙地统一在了一起。
像里长的那个年纪大些,穿得却更花哨些,一件绸员外衫在他身上开出富贵如意的花来。那富贵也是披在这黄土塬上的富贵,像戏台上的装扮,裱糊的仪杖,穷家子的喜事,没有底气的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