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的新年钟声撞响,不论是毛泽东,还是蒋介石,都感慨万分。
1949年,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关键性的一年。经过1948年的国共大决战,中国的形势已经明朗化。
对于毛泽东来说,1949年将是金色的,充满着希望;
对于蒋介石来说,1949年将是灰色的,充满着失望。
在新年到来之际,在白雪纷飞的西柏坡,忙得顾不上执笔的毛泽东,由他口授,由政治秘书胡乔木起草,最后由毛泽东改定的,为新华社写出了著名的新年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
蒋介石在新年到来之际,在南京也忙着起草他的《元旦文告》。他的心中充满悲凉之感,不仅仅是因为战局的惨败,而且还因为为他默默地起草了无数文稿的秘书陈布雷已离他而去!
这一回,只能由“江西才子”陈方临时为他捉刀。
陈布雷作为蒋介石的“文胆”,一向对蒋介石忠心耿耿。他挂在嘴边的名言是:“永远只愿做No。2,永远不做N0.1.”不言而喻,“No。1”指的是第一号人物蒋介石。他追随蒋介石长达二十二年之久,蒋介石的众多文稿出自他手。诸如北伐成功之后蒋介石的《祭告总理文》,在蒋介石五十大寿之际那篇《报国与恩亲》,1936年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的《西安半月记》,1937年中日战争爆发后的《告国民书》等,都是由陈布雷为之代笔写出的。
陈布雷才思敏捷。西安事变之后,张学良亲自陪同蒋介石从两安返回南京,途中在洛阳过夜。蒋介石宿于洛阳军官分校。晚上,蒋介石口授大意,陈布雷于当夜挥就三千余字的《对张杨的训词》。翌日,蒋介石一到南京,便马上把《对张杨的训词》交给各报发表。此文实际上就是蒋介石在西安事变后对时局的声明。
此后,蒋介石又发表那各方关注的《西安半月记》,是陈布雷依据蒋介石日记以及蒋介石口述,为之捉刀。
1937年7月19日,蒋介石在庐山谈话会上发表的《最后关头》中宣布:“如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如战端一开,那就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一时间,这几句话传遍中华大地,对推动全民抗战起到了积极作用。蒋介石这一重要的谈话稿,同样出自陈布雷笔下…一1890年11月15日,陈布雷出生于浙江省慈溪县(现属余姚市)一个茶商之家,原名陈训恩,号畏垒,字彦及。1911年,他毕业于浙江高等学堂,途经上海时,寄居在天铎报社。当时,正在《天铎报》任职的戴季陶结婚请假,请他代理。于是,二十一岁的他担任上海《天铎报》记者兼撰述,取笔名“布雷”,取义于“迷津唤不醒,请作布雷鸣”。翌年,他加入同盟会。1920年起,他任上海《商报》主编,尖锐地抨击北洋军阀,曾受到孙中山的好评,以为《商报》虽然并不是国民党的党报,但“可称为是忠实的党报”。邹韬奋也写文章推崇陈布雷,称他“不但有正义感,而且还有革命性。当时人民痛恨军阀,倾心北伐,他的文章往往以锐利的笔锋,公正的态度,尽人民喉舌的职责”。
1924年,蒋介石在广州担任了黄埔军校校长和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军长职务,军权在握,渐渐站稳了脚跟。这时,他开始感到身边只有武将,缺乏文才。蒋介石耳闻陈布雷乃沪上名笔,1926年春,当邵力子奉国民党中央之命前往上海工作时,蒋介石特地把自己一帧亲笔签名的照片托邵力子转给陈布雷,表示钦慕之意。
1926年7月9日,蒋介石在广州就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誓师北伐。北伐节节胜利,蒋介石率部进驻南昌。1927年2月1日,阴历除夕夜,陈布雷与《商报》另一位名记者潘公展应邀来到了南昌。翌日,正值大年初一,两人一同去见了蒋介石。陈布雷感谢“蒋总司令”赠他“玉照”,而蒋介石则说:“以后陈君不必称我为总司令,随便些好了。因为总司令是军队的职务,陈君并非军人。”
陈布雷与蒋介石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蒋介石一次次约陈布雷长谈。有一天,蒋介石急欲写《告黄埔同学书》,陈布雷当即“拔笔相助”,蒋介石口授,陈布雷捉刀,一挥而就,须臾之间完稿,蒋介石深为满意。
同年,由蒋介石与陈果夫介绍,陈布雷和潘公展加入了国民党。蒋介石极力想留住陈布雷,无奈陈布雷称:“蒋先生,我仍想回沪做记者,办报纸。”
就在陈布雷回到上海不久,3月21日,蒋介石率部进入上海。紧接着,他发动了“四一二政变”,沉重地打击了中国共产党的力量。4月18日,蒋介石建立南京国民政府。武夫治国,急需文臣辅佐。在蒋介石的盛情相邀之下,1928年1月,陈布雷从上海来到南京。蒋介石欲委以高官,陈布雷回答道:“余之初愿以新闻事业为终身职业,若不可得,愿为公之私人秘书,位不必高,禄不必厚,但求能有点滴为公之助,然机关要职,则非所盼也。”从此,陈布雷成为蒋介石的私人秘书、重要幕僚,人称“领袖文胆”、“总裁智囊”。
后来,陈布雷在蒋介石身边工作的时间长了,经不住蒋介石的一再劝说,还是先后担任了国民党中央党部书记长、国民政府教育部常务次长、国民党中央宣传部次长、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第二处主任、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副秘书长、国民党国防最高委员会副秘书长、国府委员、总统府国策顾问、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代理秘书长等职。
尽管从表面上看陈布雷春风得意,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却隐藏着难以诉说的痛苦,尤其是在他为蒋介石执笔时不得不写下违心的话。
最使陈布雷为难的是为蒋介石写《西安半月记》。那是在西安事变之后,蒋介石回到南京,要把西安事变的“真相”公之于众,让天下百姓知道张学良、杨虎城是如何“叛逆”的。1937年初,在奉化溪口养伤的蒋介石召见陈布雷,给他看了自己在西安被囚时的日记,并讲述了自己在西安事变中的经历。陈布雷明白《西安半月记》难以下笔,便推托道:“我没有去过西安,对变乱经过不很清楚,恐怕难孚领袖厚望。”蒋介石却说:“这没有关系的,你就照我说过的写好了。”
2月2日,陈布雷随蒋介石来到杭州,蒋介石再度把日记交给陈布雷,补充叙述西安事变的经历。陈布雷无法违命,只得在极度痛苦中为蒋介石写完《西安半月记》。陈布雷在日记中坦言:“余今日之言论思想,不能自作主张。躯壳和灵魂,已渐为他人一体。人生皆有本能,孰能甘于此哉!”此后,他多次表示,“不能用我的笔达我所言”,“为人捉刀是苦恼的”。他曾比喻自己是“嫁人的女子,难违夫子”!
陈布雷内心的隐痛日益加剧,使备受煎熬。
1948年11月12日,陈布雷对陶副官说:“我要理一个发。”在理完发之后,他对陶副官说:“我今夜要赶写一些重要东西,任何客人不见,电话也不接,你也不要上来催我睡觉,我写好自己会服药睡的。”他上了楼梯,走到一半时又回过身子,补充了一句:“让我安静些!”
副官以为他要写重要文章,也就为他谢客。他真的在闭门写作,只是所写的是他的遗书!陈布雷写了给蒋介石的遗书,其中宣称:“我心纯洁质直,除忠于我公之外,无一毫其他私念。”他又给妻子、兄弟和友人留下了一封封遗书。夜里,他服用了大量安眠药,于11月13日上午离开了这个世界……
“让我安静些!”成了陈布雷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陈布雷之死,据云直接的原因有二:一是面对国民党军队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他曾向蒋介石建议,与共产党和谈,遭到蒋介石痛斥,声言“和谈即投降”;二是在1948年11月8日国民党中央会议上,蒋介石说“抗战要八年,剿匪也要八年”,陈布雷以为此言不妥,在整理蒋介石的讲话记录时,删去了此话,又遭蒋介石斥责。
又据传,最使蒋介石恼火的是:1947年12月25日,毛泽东在中共中央会议上,作了名为《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的报告。1948年初,国民党情报部门把毛泽东的报告文本放到了蒋介石的办公桌上。蒋介石仔仔细细地看罢,正巧陈布雷进来,蒋介石无意中朝陈布雷说了一句:“你看人家的文章写得多好!”陈布雷脱口而出,顶了一句:“人家的文章是自己写的!”这一句话,深深刺痛了蒋介石的心。
蒋介石得知陈布雷死讯后,立即赴现场悼念,极为惋惜。他写下“当代完人”四字,追悼陈布雷。蒋介石高度评价陈布雷:“畏垒椽笔,逾百万师”,“综其生平,履道之坚,谋国之忠,持身之敬,临财之廉,足为人伦坊表”。
1948年11月14日,《中央日报》刊载中央社电讯,宣称:
陈布雷氏于昨日上午8时,以心脏病突发逝世。陈氏前晚与友人谈话后,仍处理文稿,一切如恒,就寝为时甚晚。昨晨,随从因陈氏起床较晚,入室省视,见面色有异,急延医诊治,发现其脉搏已停,施以强心针无效。陈氏现年五十九岁,体力素弱,心脏病及失眠症由来已久,非服药不能安睡。最近数日略感疲劳;仍照常办公,不以为意。不料竟因心脏衰弱,突告不起……
四天之后,11月18日中央社在电讯中,才详细报道陈布雷之死的真实情况:
布雷先生素患神经衰弱,以致常苦干失眠,每夜必服安眠药三片始能入睡,有时子夜半醒来,再服数片,始能略睡,晨起总在上午7时左右。本月13日至上午10时,尚未见起床,秘书蒋君章推门进入卧室,见布雷先生面色有异,急请总统府医官陈广煜、熊凡救治,两医官判断布雷先生系服安眠药过量,其心脏已于两小时前停止跳动。其时,蒋秘书于布雷先生卧榻枕旁,发现遗书一封,嘱其不必召医救治,并嘱其慎重发表消息,不可因此举而使反动派捏造谣言。蒋秘书即遵守遗言,发表先生因失眠症及心脏衰弱逝世。陈氏家属及秘书随从检点遗物,又于公文箧中发现上总裁书二纸,及分致张道藩、洪兰友、潘公展、程沧波、陈方、李惟果、陶希圣诸友人,及留交陈夫人及公子之书信,均先后分别呈送,并由诸友人陆续送交陈委员治丧委员会,复于15日发现陈氏11日手书杂记,亦呈总裁阅览……
陈布雷之死,使蒋介石在四面楚歌之中,又增添了几分忧伤。
顺便提一句,陈布雷有六男两女,长女陈秀、次女陈琏均为中共地下党员,也颇为出人意料,只是陈布雷生前对此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