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我只是想接近你】
凌枫所在的A市,正处于灾后重建区。
几年前的那次被称为【残乱之夜】的灾难,降临了这个城市。当时正值暑假,十几岁的少年一如既往地,在家里等待着母亲。
那如同末日般的光景,在他脑海中已经渐渐模糊。
整个小区和这一片的街道,没有任何人生还…除了凌枫以外。
虽然之前政府一直致力于A市的精神文明建设。但是这突如起来的灾难在人们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久久不能散去。
学校的学生们大多数都是走读,自然灾害之后的A市元气大伤,所有商业、工业等等大中小产业相继瘫痪,之后的几年中,几乎无人迁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里才林林总总地建起一幢幢高层住宅,灾难之后,低层楼盘被哄抢一空。
如果说A市前后的变化,正因为凌枫是这里唯一的幸存者,才能够见证这里一步步地发展起来。
也正是因此,才会有被众人视作害死家人凶手的一幕。
唯一的幸存者,听起来却有些滑稽可笑。
如果说当时的凌枫没有回忆起之前的事情,那么现在事隔几年,他已经不在意了。
无非是自己在特大灾难中幸存被人视为异端吧?
父亲出车祸的时候,也是一样。
这个城市的人,这个城市的目光,凌枫已经熟悉了。
凌枫的爸爸是一名高级科研员。在他小时候,几乎没有父亲的记忆。
所以每次母亲沉默不语的时候,他总会去想,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直到那一天,他才清晰地再一次看到自己父亲的长相------以一种他自己无法想象的方式,见了他最后一面。
可想而知,当时的场景对还在上小学的凌枫造成了怎样刻骨铭心的伤害。在那之后,他变了。
在病床前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母子二人认为父亲的死因,绝对不只是交通事故这样简单,他是十多年的老司机,开车也非常谨慎。
然而这一些,凌枫相信,一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真相在其中。
这些事情,他没有想到,樊博竟然全部从头听到尾。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一晚他将一切都告诉了樊博,唯独略过了一件事情。
自己,并不是残乱之夜的幸存者。
在那时,早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
“凌枫!凌枫?”
一旁的樊博推着他,眼看着同学们窸窸窣窣走向门口。
“下课了?”凌枫抱着脑袋,一脸懊恼的样子,“我…又睡了过去?“
“是睡着了?我还以为你走神了。好了,快吃饭去。”
可能是没有适应大学的生活,最近凌枫发现自己经常发呆,这种细小的变化开始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直到最近开始出现各种莫名迟钝的症状,这让他周围的人都十分担心。
虽然在大学,上课睡觉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随着最近频率和时间的增加,让凌枫着实有些在意其是否会进一步影响自己的生活。
这种异状,作为好友的樊博却是看在眼里。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凌枫注意休息。
樊博的性格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但是不能问的事就不问,是他一贯的办事作风。
尊重朋友,就要尊重他的隐私。
在这个学校里樊博是凌枫最要好的朋友之一,从小玩到大。
每次当凌枫收到诋毁侮辱的时候,樊博总不会坐视不管。
望着樊博的背影,凌枫会想起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而且,今天竟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六年前的夜晚,自己记忆中早已模糊的细节,再一次重现于此。
处于A市重建区域的这所学校,有相当大一部分是当地的学生,还有一小部分是外地迁入,当时这部分走读生美其名曰“体验生活”,实际上只不过是那些来自贫困地区的学生们为了趁着A市灾后重建的功夫拿到学校里面的生活补助,还有其他一切杂项补贴而已。
除去这部分人之外,这所学校的剩下大部分人,都经历过之前那场空前绝后的灾难。捉弄凌枫只不过是这群孩子生活中的小小乐趣,亦或者是以别人的不幸为乐已经成为了一种心态和习惯。
“小莹,我们去吃饭吧!”
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打破了凌枫的思绪,紧接着一个背着单肩背的长发女生走过他的身旁,在等着他的是一个看起来就像是富家子弟的男生。
少女的衣装打扮很朴素,但这丝毫没有掩盖那一抹阳光般的柔和微笑,还有白净清丽的脸庞。她整个人看起来,丝毫没有在A市街头人们脸上见到的,那种特有的压抑。
凌枫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少女似乎是来自其他城市的转校生。这一点在A市长大的凌枫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的身上,似乎有着自己没有的某种东西。以至于凌枫把自己的视线再度转移到樊博身上的时候,已经是两秒之后了。
“走,我带你去一个我昨天吃过的地方。”凌枫尴尬地抢回话题,带着樊博选了一条和少女方向不一样的楼梯,走出了教学楼。
…
地面上铺盖着厚厚的落叶,已经入秋了。
A市的秋天和其他城市没有什么不同。已经换上秋装的学生,路上熙熙攘攘的车辆,还有萧瑟的风。
这是一个快节奏的城市。自从灾难之后,人们都生活在自己的节奏当中,慢慢地带起了整个城市的运转脉络。
死亡能够让人珍惜现有的东西,包括但是不仅限于生命。
“怎么了。凌枫。”
樊博看出了凌枫脸上瞬间的不在焉。
柳莹是隔壁班的班花,平时和凌枫没有什么交集。而之前走在她身边的男生樊博也认识,正是同级的刘庆和。
刘庆和人如其名般平凡,而他为什么能勾搭到班花,樊博也不清楚。但是很明显的是,凌枫也是柳莹的爱慕者之一。
“没什么啦。”凌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努力挤出一丝苦笑,“好吃不?我之前经常路过。自从昨天吃完之后,感觉还不错呢。”
“凌枫,我和你什么关系?有什么就说,别唧唧歪歪的,还是不是男人?”樊博干脆在这儿和他挑明了说,省的就凌枫这种性格,你要他意会,还得等他自己愿意说出心里话,黄花菜都凉了。
凌枫皱了皱眉。
“樊哥,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你刚才歪着眼看的那个,叫柳莹。是隔壁班的班花。你别和我说你没看。还有,她旁边那小子是刘庆和,和我一样是武术协会的。”
樊博一边快速地扒着饭,一边看着凌枫。凭自己一年来对他的了解,大概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刘庆和?”
“家里好像很有钱的样子,每次参加社团活动都要开车,还把喇叭摁的滴滴响。”樊博趁机切入道,“那个女生和你啥关系?看你都红眼了。”
“没个啥。路过美女还不兴我看看?”凌枫吃完了,装作没事的样子猛地一抹嘴。
“别别,你坐下,我请你。我俩一起这么久了,你还不清楚?”樊博掏出钱包的同时招呼了一下服务员,同时带着一丝坏笑转向凌枫:“当然,我也不是白请客。你要…”
凌枫的性格属于半内半外,和谁都处得来,但是关系较为密切的,还是数这个和自己睡着上下铺的樊博。一米八的个子不算高,但是爱好运动的他却让人从心里感到信任,至于从小失去父亲的凌枫本身就缺乏父辈和兄长的关爱,自然是一见如故。
而就当樊博刚站起了半个身来。他们就透过身边的落地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刘庆和的车!
柳莹没有背包,径直朝着餐厅门口走了过来。
“今天怎么来这种地方吃饭?”
“小莹,这是附近比较卫生的餐馆,价格也不错,菜品还多样哩。”刘庆和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柳莹的手往里走。
“呦!是庆和啊。今天怎么这么巧,来,坐坐。”
这个刘庆和是武术协会的新秀。和樊博在学校里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什么情况基本上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但另一边是自己的好兄弟凌枫,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刘庆和和自己关系虽然也不陌生,但还不到凌枫那样从小玩到大的程度。
樊博故意蹭到了凌枫的旁边,一把摁住了想要装作没看见起身走开的凌枫,同时还在他的脚上踩了一脚。
“樊哥。好久不见。”刘庆和也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会遇见樊博,他自己本来是个好面子的人,买完车之后本来就要勒紧裤带生活。现在这两个人的出现,闹不准还得自己买单,顿时心里一沉。
“这位是?”樊博用眼神示意凌枫沉住气,同时示意了一下柳莹的方向。这个时候刘庆和的介绍,应该就可以说明两个人的关系了吧。
或许,只是一起出来也说不定。
“这是我女朋友柳莹。”
一句话,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我叫凌枫,你好。”
樊博一眼就看出来其实凌枫已经乱了阵脚,没话找话说的同时手已经僵硬地伸了出来要和刘庆和握手,但是目光却扫向了柳莹。
“庆和,才几天不见就已经有了女朋友,值得庆贺啊。怎么认识的?给我们讲讲。”樊博一边没事地打趣道,一边看着站起来和庆和握手的凌枫尴尬地坐下。
虽说,朋友妻不可欺。
樊博和刘庆和之间的关系还远远没有达到和凌枫之间的程度。这样客套的同时是为了得到关于二人交往的信息------而且给了凌枫更多的时间。
“哪里。我们是…”
刘庆和犹豫的同时樊博已经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为难的神色,便也不好再问。二人聊天的同时,凌枫跟在旁边不时地附和几句,几次和柳莹的目光相遇,又尴尬地避开。
这对三男一女的组合引得餐厅的工作人员纷纷瞥向了四人的方向,柳莹由内而外清丽的气质以及樊刘二人高大壮实的身材,以至于在吃饭的过程当中引得更多人纷纷议论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种“两男抢一女”的镜头,在饭店里其实并不少见。但是坐在一旁相比之下有些瘦小的凌枫,给人以更大的想象,不,是八卦空间。
“小莹,我们该走了。”四人吃完后又聊了一会,刘庆和一脸苦笑地对着樊博道
:“我们一会还有点事,不如…”
“不急不急!”樊博本身就是个比较爽快的人,“不用你们请客,大家都是学生也不容易。不如我们AA吧?”
在柳莹面前樊博给了刘庆和一个台阶下。刘庆和家里的状况其实并不是那么宽裕,有点打肿脸充胖子,这些他还是大概知道的。给了他面子的同时,也等于是对对方的试探。
大舒一口气的刘庆和一边把多拿出来的钱又放回去,一边依旧寒暄客套了几句,这才和樊博互相推推搡搡地结了账,随后拿起了座位后面的大衣披上。
“樊哥,有空一起啊。”刘庆和一边说着,一边扣好大衣的扣子。
樊博一边点头客套一边看看身边的凌枫,不出他所料,这小子又在和上课一样不知道发什么呆。
“嗯,二位回见。我们先坐会儿。”
凌枫看着起身准备离开的柳莹和刘庆和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转眼一想,刘庆和已经承认自己和柳莹的关系,也正是看出了樊博话里的意思吧。
之前他和柳莹,在两个不同的班级,不同的教室。而像今天这样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第一次互相介绍,已经足够让他意外。
想到这些,自己的头,突然好沉。
脑海里,什么都不再想。
最近自己的状态,实在是有些不寻常啊。
这是他清醒时的最后一个想法。
看着二人发呆的凌枫猛然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随后眼中的事物全部好似被打上了马赛克一般,渐渐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