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神宗熙宁八年春三月,神宗皇帝赵顼微服出京,去西京洛阳观赏一年一度的万花会,住进了怀化将军梁开山的府中。
——引子
怀化将军府座落在西京洛阳端门外的东西街内,和来洛阳安家的许多王公大臣宅院相比,规模并不算大,但朱门高墙,重楼叠院,自有一番官宦家富贵气象。府第的主人怀化将军梁开山早年征战沙场,在对辽夏作战中军功卓著,累升至边路都总管之职。后来年事渐高,宋与辽夏又讲和罢战,便被朝廷解了兵权,从边疆调回京城,授了一个怀化将军的虚职。梁开山在京城无事可做,又上表请求还乡,神宗皇帝允准,于是梁开山带家人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洛阳。
梁冰倩是梁开山的独生女儿,天生丽质,属于那种一看惊艳,再看更美,越看越美的绝色女子。早年在母亲教导下习学琴棋书画、女红女德。后来母亲去世,父亲又娶了继室。但父亲对她仍爱如掌上明珠,继母薛萍对她也很好。梁冰倩兰心慧质,也十分孝顺继母。
这一天,轻风和煦,春阳高照,窗前的几株牡丹初次绽出花瓣。梁冰倩心有所感,命小丫头玉儿焚上炉香,自己清水沐手之后,坐到南面窗下瑶琴前,静思一会,玉手轻拂琴弦,叮叮咚咚弹奏起来。她弹的是一曲《佩兰》,琴声从她指间清泉般流出,音韵醇和,细而不迫,如环佩鸣于九霄之上,又听她低声吟道:“兰生空谷,无人自芳;苟非幽人,谁与相将。”
一曲弹完,梁冰倩似乎仍是思绪萦怀,久久没有从琴边起身。一旁侍立的玉儿轻声说:“小姐又思念表公子了。”梁冰倩一双美目望着窗外,没有回答。
晚上,继母薛萍来了她的闺房,告诉她当今天子微服到了西京,现在已住进她们家中,要她这几天诸事小心,没有事情不要到处走动。梁冰倩自然惊异,但她闺阁少女,不好多问,只轻声答应。薛萍走后,梁冰倩由玉儿侍候着宽衣睡下。
以后几天,梁冰倩只在闺房刺绣看书,从没有出去过。今天上午,玉儿惊喜的来禀告:小姐种的姚黄魏紫开了。梁冰倩心动起来,她最喜爱牡丹,求父亲向人要了两株最名贵的姚皇魏紫,亲手在后园种下。现在牡丹已开,她怎么能不为所动?而且外面到处春guang烂漫,她在屋中自然也感到憋闷。玉儿不知道当今天子正住在她们家中,一个劲地撺掇梁冰倩出去看花。梁冰倩暗想赵顼不会无故来她们家后园,自己看完花就回来,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思虑再三,终究忍不住看花的诱惑,随玉儿下楼而去。
后花园果然*宜人,各种牡丹争妍斗艳,几处藤蔓参差披拂。梁冰倩和玉儿分花拂柳,走走停停,来到那两株姚皇魏紫之前。魏紫红艳,姚黄富丽,两株争相绽放,相映生辉。梁冰倩流连观赏了很久,才轻步走上旁边的亭子,坐下歇息。这时丽日高照,梁冰倩一身鹅黄裙衫,坐在花荫里,微风轻拂,衣裙泛起道道波纹,当真娴静如明月,明丽赛西子。
梁冰倩见春guang明媚,不想这么快就回去,于是坐在绣墩上观赏园中景色。正欣悦之时,忽然一阵脚步声响,两人穿过花径,走上亭子。
玉儿见竟有外人闯进园来,大吃一惊,急忙挡在梁冰倩身前,斥道:“大胆狂徒,竟敢擅闯人家私园,不怕官府治罪吗?”
那两人似乎并不在意,一人向梁冰倩微微一抱拳:“我们两人是梁大人的朋友,因为贪看鲜花,冒然进园,唐突小姐之处,还望海涵。”
两人进亭的时候,梁冰倩也十分惊慌,这时渐渐稳住心神,见说话那人一身富家公子打扮,态度从容镇定,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自然的英武高贵气质,隐隐猜出了他的身份,心头禁不住怦怦直跳。又见他向自己说话,只好含羞站起,屈身一福:“两位既是家父好友,进园也是应当。妾女流之辈,不便陪伴君子,先请告退。”说罢轻迈莲步,低头向亭外而去。玉儿见小姐如此,也不敢再斥责,紧随梁冰倩出了亭子。
梁冰倩猜想的不错,向梁冰倩说话的那人的确是当今天子神宗皇帝赵顼,和他一同前来的是他身边最宠信的大太监李宪。原来赵顼在梁府住下后,告诉梁开山这次来洛阳是微服私行,不想惊动洛阳的官员百姓,因此要他不要泄露半点风声,一切供应也不要奢华铺张,以免让人猜疑。梁开山谨遵圣命,将赵顼的歇驾之处安排在西院宾舍。赵顼每天自行去各园林观赏花会,也不要梁开山伴驾。
赵顼初到梁府的那天,被梁开山请至书房歇息,无意间听到梁冰倩的琴声,大为赞叹,因为琴声从梁府内院传来,又不好召梁开山询问。赵顼看了两天花会,这天用罢早饭,没再出府,负手伫立窗前,若有所思。随侍左右的大太监李宪劝赵顼到梁天开山后园散心。原来赵顼这两天念念不忘那天在梁开山书房听到的琴声,李宪察言观色,知道赵顼心事,猜想现在牡丹盛开,梁府女眷们必然常到后园赏花,赵顼若去或许能遇见那天弹琴之人。赵顼答允,带了李宪起身往后园而来。梁开山虽没告诉家丁赵顼身份,但反复叮嘱无论赵顼要做什么,都不可违逆他之意,所以赵顼进园并没有人阻拦。两人进园之后,远远看见梁冰倩主仆上了亭子,于是过来相见。
“朕后宫中那么多嫔妃,有哪一个能比得上这位姑娘的秀美!”赵顼看梁冰倩主仆走远,长叹一声。
“听刚才说话,这位姑娘乃是梁开山的女儿。如果奴才没看错的话,那天弹琴的人一定也是她。奴才回去仔细打听这位姑娘消息,禀报皇上。”李宪神色恭谨。
赵顼不置可否,负手站立了一会,说出了一句让李宪十分惊愕的话,“朕不想在梁府住了,今天我们进行宫。”
李宪一愣,但随即躬身应答:“是,皇上!”
下午,梁开山被告知赵顼已经离开梁府,住进了行宫。前来告诉他的是一名行宫的太监。梁开山十分惶恐,即刻要进宫谢侍驾不周之罪。那太监笑了笑说:“不必了,皇上对梁大人接驾非常满意,以后还要有封赏。”说罢匆匆告辞而去。梁开山长舒了一口气。赵顼住进梁府这几天,他小心谨慎,夙夜难安,唯恐出现丝毫差错,现在,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梁冰倩回到闺房以后,一直心神不宁。用罢午饭,歇息了一会,起来在梳妆台前刺绣。刚绣完一个牡丹花瓣,玉儿忽然急匆匆走了进来,一脸惊讶,“小姐,我们今天在园中遇见的原来是当今皇上。他已经离开我们家,住进了行宫。现在外面都知道皇上来了洛阳。”
梁冰倩手中一顫,指尖一下被绣针刺中,冒出了血珠。玉儿忙上前擦拭,“小姐,你怎么了?”梁冰倩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刺绣。
梁开山薛萍也知道了赵顼去后园遇见梁冰倩之事,两人惶惑不安起来,他们无法揣测赵顼离开梁府是不是和遇见梁冰倩有关,他们心中都隐隐想到了一点,但谁都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赵顼会不会为梁冰倩的容貌所动。
过了几天,梁冰倩渐渐淡忘了那次遇见赵顼之事,每天仍是刺绣看书,闲度光阴。
一天,梁冰倩又和玉儿去后园看那两株姚黄魏紫。两株牡丹已经完全开放,花大如盘,花色如玉,比上次来看的时候更加雍容富丽。两人正在花前流连,忽然薛萍的丫头珠儿进园来找梁冰倩。珠儿一脸喜悦,向梁冰倩禀告:“皇上派李公公来赏赐了很多东西,听说还有专赏赐给小姐的。夫人正在小姐房中等候,请小姐快回去。”
梁冰倩脸色变了一变,默默思忖了一会,只好随珠儿而去。
到了闺房,薛萍正坐在里间床边等候。梁冰倩进去,向薛萍见过礼。薛萍命玉儿珠儿出去,然后拉梁冰倩在自己身边坐下,拿过一个黄金镶边的首饰盒来:“皇上赏赐我们家的事珠儿想必已给你说了,这是皇上单赐给你的,你看看吧。”
“二娘有什么事就说吧。”梁冰倩低头不接
“皇上要把你接进行宫。”薛萍终于说出了那句让梁冰倩一直担心又不愿相信的话。梁冰倩的身躯一颤,紧咬住嘴唇。
“你父亲也很心伤,只是圣命难违。他曾以你已有婚配推辞,但李公公已经打听到你并未许配人家。”薛萍的话中充满无奈,停了一停,又接着说:“李公公说,皇上那次见你之后,十分垂爱,你进了宫一定会受到宠幸。”
梁冰倩仍咬住嘴唇,一言不发。薛萍见她脸色煞白,眼中珠泪欲滴,十分不忍,左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倩儿,我和你父亲一直十分疼爱你,但人各有命,我们又能怎么样呢。再说能进宫侍候皇上,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之事,你若将来做了皇妃,也可为我们梁家光耀门楣。”
梁冰倩再也忍受不住,一下子扑在薛萍怀里,低声抽泣起来。薛萍也觉得眼中湿润,揽住梁冰倩的双肩,“倩儿别哭,你一哭二娘也心酸了。”
许久,梁冰倩停止了悲泣。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没有人能违抗圣旨,父亲不能,她也不能,所以她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薛萍又抚慰了她一番,然后唤玉儿珠儿进来,让玉儿小心侍候,自己带珠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