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采访人背景:
李坚 湖南长沙人 民营企业家42岁
与李坚相识是在两年前全国工商民营企业家联谊会上。作为企业报的记者我曾经对他进行了人物专访。
那时他一身浅灰西装搭配一条鹅黄黑色小圆点领带,有些略带卷曲的黑发一尘不染,处处透出成功人士的体面。泛泛而谈后是联络情谊的晚餐,也许周围协剩下了“自己人”,李坚一直谈舌自若的神情有些疲惫,我陆续从他口中知道他已离婚10年了,目前与14岁的儿子同住。
酒酣耳热之时,李坚坦称他至今还在想念他的前妻,“可干嘛不往复婚的方向努力呢?”我有些冒失地问。
“她也许有这个意思,找过我几次,可我实在忘不了以前她对我的伤害,那时候我很穷,可拥有她让我觉得自己很富有,现在我有钱了,我又根本分不清她到底是爱我这个人,还是更爱我的钱,这种事让我很头痛,真的,很头痛。”
当时我和李坚的探讨因为交情平平而仅限于此,但是,对李坚我已经有了很深刻的印象。这是个事业成功却又在为情感踟蹰不前的中年男人。
这以后因为工作关系,我参与了李坚企业的形象筹划等活动,并应邀成为他们企业的形象筹划顾问,虽然远在北京与长沙两地,可我们之间的交流与切磋却多起来,渐渐地从工作到生活,李坚开始与我无话不谈。
应该说经营企业李坚有着出类拔萃的精明,可在处理感情问题上,多血质的李坚往往是一个患得患失的男人。
1998年的春节李坚再婚了。对方是一个22岁的中学教师,刚刚从河南师范大学毕业,属于品貌才情性格特别符合“好女人”规范的那种。
李坚是通过在深圳某杂志上登了一则别开生面的征婚启事赢得美人归的,这一时在湖南长沙成为街头巷尾的话题。
是什么样的女孩终于俘获了这位历经沧海难为水的千万富翁,是我一直牵肠挂肚的问题,因为嫁给李坚这种事业有成,又具有成熟、干练风度的中年男人,据我调查是许多女大学生心目中的最佳归宿。
1999年8月份,赴大连参加全国订货会的李坚偕新婚的妻子结束会议后逗留北京,我们在国际俱乐部那富丽堂皇的咖啡厅里见面了。
22岁,的确是如花的年华,虽然我从来没听说过郑州出美女,可李坚的娇妻真的可以用“沉鱼落雁”来形容。再加上是受过教育的,整个的一个文雅、贤静的美人坯子,绝非北京这个年龄段的女孩能比的淑女风情。
坐到深夜1点多,李坚和我东拉西扯一副没话找话的样子,可那年轻的妻子却坐不住了,不时用眼色示意李坚该上楼休息了。
见她着急了,李坚索性说:“苏苏,你要是困了,就先回房睡去,我跟于小姐好久不见了,我们要聊聊企业的事儿。”
连名字也一股娇弱劲的小妻子有些不高兴地狠盯了李坚一眼,勉强对我笑笑,“那,我先回房休息了,于小姐,明天见!”
见妻子站起来要走,李坚又同她开玩笑:“洗完澡,等着我!”小妻子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谁稀罕等你!”扔下这样一句话,便袅袅娜娜地走了,短裙下白皙的腿让大厅里昏昏欲睡的人们神情有了瞬间的振奋。
面对小妻子扔下的那句话,李坚竟像得了一个奖赏似的得意起来,目送小妻子的背影,李坚眯眯眼睛,表情暧昧地问我:“怎么样?我一向相信你的鉴赏力,我娶得的这个女孩还算有些闪光点吧?”
“你自己满意吗?”
同李坚打交道多了,我知道这个男人只有当这个事情他自己不满意时,他才会去征求别人的意见。所以,我只有单刀直入。
“这……唉,怎么说呢?”
果然,李坚有些惶惑。
“其实,所有人的鉴赏力都比不上你自己的一点感觉,什么都可能是假的,只有你自己的感觉不会欺骗你。”
“可是,有时候我宁愿被自己的感觉所欺骗,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有勇气像正常人一样去生活,去再次建立家庭。”
午夜时分,人都卸下了假面具,话题虽然依然沉重,可人们的神情却明显地轻松起来。这也是为什么夜愈深,酒吧里的人们愈加兴奋的缘故,心灵在此时已无力设防,因而,便有了“西雅图彻夜难眠”的罗曼蒂克。
坐在国际俱乐部高大的棕榈树下,喝着浓浓的苦咖啡,我在想对于中国人来说,罗曼蒂克的一切道具都在,只是因为人种不同,我们所追求的就失之谬意,差之千里。
相信此时此刻李坚在想的一定是他整个人生的酸甜苦辣,而非眼前的新婚燕尔,否则,他不会想起宁愿让自己的感觉欺骗自己的这种泄气的话。
经过了万里挑一,李坚终于为自己相定了新娘,并且,看得出这女孩也是贤淑本色,仪态万千。对于李坚这样的曾有过失败的婚姻的男人来说,不惑之年有此归宿,应该是一段佳话,可李坚却明显地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不是钱越多爱起来就越艰难?”
正在我琢磨着李坚的神情是想要告诉我什么的时候,他却没头没脑地这样说了一句。
“看来你是有这种感觉。”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多爱的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得调侃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我在与田苏见面时,只是想到她很适合做我的妻子,却没有想过我是不是会爱她或者是她会不会真爱我。”
“那不太可能吧,如果彼此之间没有爱情,你或者她怎么会肯定你们一个要娶一个要嫁?”
“这其实已经是再明白不过的事了,我在杂志上登征婚广告,目的就是为了娶一个老婆回来,而她给我寄来了应征信和照片,不也是明确表示要娶嫁吗?我们之间彼此的目的性很强,因此,一点儿也没有在这上面忸忸怩怩,欲擒故纵。”
“这后来你们就见面了,彼此满意,你们就结婚了,是吗?”
“就是这么简单,我像是做梦似的就结束了独居十几年的生活,又像做梦似的同这个比我小20岁的女孩成了夫妻,完成了我在许多人眼里的再婚的任务。”
“你认为再婚对你来说是一项任务?”
“那当然,我父母都70多岁了,每逢过年过节就掉眼泪,老觉着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怪可怜的。我的朋友,包括我们市里的领导个个都对我的单身问题很担忧,老告诫我要赶快成个家,这样才会对我的事业有更好的发展。”
“那么完成任务后,你又感觉到失落或者说是困惑,是吗?”
“也许是吧,我总是要看她想的,她那么年轻,她真的会爱我吗?特别是当她花我的钱的时候,这种怀疑就更强烈。”
“你是心疼她花你的钱吗?”
“噢,那倒不是,一个男人能够让一个女人开心莫过于让她可劲儿地花钱,因为女人是挺容易满意的动物。可是,我的前妻就是因为我没钱给她花才很坚决地离开了我,所以,我拼命地去赚钱,可现在我发现钱是很容易得到的东西,我最初爱前妻的那种感觉却早已无影无踪。包括我刚娶的田苏,她是挺可爱的,也很温顺,对我很体贴,可我真的无法用爱意去包裹她,这让我老有一种尴尬的感觉,是一种无法踏实下来的焦躁感。”
“所以你要跟我聊聊?”
说到这里,我知道李坚的问题出在哪儿,过去的生活无论是伤害还是爱,都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太深刻的记忆,所以,他在走向新生活的彼岸时,总要怀疑自己也怀疑别人,这让他本该趋向稳定的婚姻生活仍在动荡之中。
采访了很多再婚的夫妻,他们的感觉各有不一,可对前面第一度婚姻的许多细节他们表示终生难忘。
而这些记忆如果处理不好,便会直接影响到他们今天的生活质量。常常是因为没有照拂爱的能力而失去的那一方,在有了条件去选择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对一切都失去了信任感。
这在再婚的家庭中是一种很致命的危机元素。
刚刚再婚只有半年多的李坚,似乎对此心怀恐惧,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会爱不起来呢?
其实,我跟他交往这么久,对他跟前妻的恩恩怨怨一直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很想听他聊聊从前,也许从那段回忆中,我才能够更清晰地看到李坚的今天。
因为是周末,夜愈深,国际俱乐部的咖啡厅里人还是有增无减,看来有那么多的人是需要倾诉心事的,他们三个一堆、两个一群,都在烛光下窃窃私语,表情与神态都是一种“我只跟你说”的样子。
这种环境和气氛鼓励了李坚,他叫了一杯生啤,又把我眼前的泡沫红茶加满,在沙发上找了个很舒服的姿势,半眯起眼睛要同我说什么。
可他刚要开口,手机却急忙地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对我使了个眼色,有些无奈地接听电话。
“噢,我再聊一会儿,就上去睡,难得今天于小姐有空陪我坐坐,你不等我了,那好吧,你先睡吧,明天陪你逛赛特,好吗?哎,好,再见!”
讲完电话,李坚伸了个懒腰:“妈的,男人就是犯贱,一个人过日子时多好,爱玩到几点玩儿到几点,可偏偏要去找个女人来管,这不为了今天晚上的自由,我明天肯定又得在‘赛特’扔下几千块钱,要不她那脸儿晴不了。”
“可你是不是真的该回房陪陪人家了,毕竟刚刚新婚嘛!”
我有些揶揄地对李坚建议。
“唉,我这心病不解决,跟她在一起就是别扭加难受,有时候,我真怕自己控制不住说出来,我一直想问她一个问题,特别是在跟她做爱时,这种想法就更强烈。我想问她,‘只要是千万富翁,是不是王坚、刘坚她都会嫁?’可是,我又不敢问,我一怕伤害她,二怕她会一生气离开我,我可不想再折腾了。”
“可这说明你根本就不爱她,否则,你不会老想要去证实这个问题。”
我的话让李坚一时有些语塞,的确,我相信他根本就没有半点爱情在那个女孩身上,为什么要结婚?他自己也不清楚。
这是因为钱的缘故吗?我很想知道没有钱的李坚是怎么爱别人的。
“其实我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要求并不高,我只想要得到一点儿真爱,一段抛却了任何私心杂念的真情,可是我找来找去却发现这太难了。”
李坚叹息起来,我赶快问他,“那么说你这一生中就不曾有过真爱吗?”
“那倒也不是,我跟前妻就是初恋,到现在为止,如果我还记得爱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那还是在她身边待过的那几年,虽然,我们现在就是在大街上相遇,彼此都可能无法相认,但那时的感觉我知道是真的。”
“你是说跟前妻的感情吗?”
“她是我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也最感激的女人。是因为她抛弃了我,我才愤而下海,有了今天的千万身价,也是因为她曾经那么坚决地要嫁给我,我才知道爱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现在这些都已是过眼烟云,我想起来只觉得像是南柯一梦,梦醒过来只有一地的碎片。”
“嗨,老兄,我只想让你聊聊再婚的感觉,你这个新郎官怎么总要提起从前的事来,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跟前妻破镜重圆,何必再登什么征婚广告,我看你是在为你今天的爱无能寻找借口,或者说想逃避什么?”
听我如此直率地说他,李坚脸上浮上一层苦笑:“再婚的感觉?我真受不了你用的这个字眼儿,要是我来写这种文章,我宁愿把它改成再嫁找不到感觉,为什么?因为这是交换,是彼此的一种需要,或者说一种习惯。我为什么总忘不了往事,因为那时我们彼此都会忘掉自己,只为对方着想。”
我和前妻相遇的时候,只是长沙仪器仪表公司的一个普通工人,而她却是市委机关医务所的护士。由于她父亲是市卫生局的领导,母亲又是建委的组织科长,我们之间的相爱从一开始就有着门不当,户不对的悬殊。
那时我在长沙师范的业余大专班学习,她和我同班,我们又都很喜欢中文,因此,走得越来越近。
她很漂亮,在卫校读书的时候,就曾在潇湘电影制片厂拍过片子,要不是她父亲过于正统,不愿意让她在影视圈发展,很可能她会成为电影明星,因为,她的美的确具有那种明星气质。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不知为什么就爱上了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小工人,而且,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退休工人,兄弟5个,我是长子,我的家庭该说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
后来,我想,像她那种家庭,出出进进都是些纨绔子弟,显赫人士,也许出于逆反心理,她才会觉着出身卑微的我如此有吸引力。
那时我的月工资只有29.6元,而她在机关也只不过拿30几块,我们俩个人每个月省出20元钱存起来,为的是结婚时能够到上海旅游一次。
她母亲不断派人到厂里来找我,问我要什么条件才能放过她女儿,我当时气疯了,竟把那人从汽车上揪了下来,痛打了一顿,自然,15天拘留所蹲得我出来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而她在拘留所外面等着我,手里拿着从家里偷出来的户口本,拽着我去登记,因为年轻我头脑发热到极点,从来没想到婚姻是要两个人在一起长久地过日子,更没想到一无所有的我们如何安排生活,这边我跟她登了记,那边工厂因为我被公安机关处理将我除名,而那时我一心想要带她去上海玩儿,根本没想到回单位要个说法。
就这样以后我有了钱,美国、法国、意大利都去过了,可至今我没有觉得这些洋地方比1982年的上海漂亮,为什么?因为那是我或者是我们俩一生最甜蜜的日子。
那一年我25岁,她26岁,我们一路上相互依偎,彼此发誓永不分离。
从上海回到长沙,父母听说我们已结婚,却有些意外,而她父母索性宣布与她断绝关系,她从自己住的市委大院一下子来到了我们家那像贫民窟似的棚屋,有些不习惯,但并没有后悔。
失去了工作的我成了无业游民,那时不像现在这么开放,随处能找到工作,无所事事中我每天去接送她上班下班,偶尔也找个零活儿干干。
这时我已拿到了大专文凭,经常有小学校请我去代几天课,我那时以为只要有她的爱情,即便是一日三餐吃不上我也能顶过去。
我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白皙的圆脸逐渐尖瘦起来,本来喜欢穿花裙子的她夏天也裹着铁灰的长裤,因为,在我们住的那条街上,穿得花哨的都是些不太正经的女人。
那时我们住的房间是屋檐下用油毡纸和泥砖搭出来的一个违建房,只有不到两米宽,勉强放一张双人床,我们俩晚上在一起却是趁着刚吃过饭屋里屋外动静特别大的时候赶紧地办事,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隔壁一声叹息都听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说别的声音了。
可那时我们一进那个只能躺下的小屋里,就感觉两个人在一起特别需要,过这种生活虽然出乎于她的想象,可她没有抱怨,只是总催我赶快找个正经事儿干,然后,找个机会领我回她娘家。
她说婚已经结了,家也已经成了,她父母再怎么着也不会把她推出家门去,再说,她跟我在一起觉得很幸福,她想让她父母知道这一天。
我知道她很天真,总以为她父母是一时的生气,岂不知跟了我这样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穷小子,不知道打碎了多少她父母想要借助女儿的婚事攀权附贵的美梦,因此,我知道她是在幻想。
果然,她怀孕以后,说是想妈想得受不了,要我送她回家看看,可我待在楼下还没有上去,就听见她哭着跑了下来,后面,她母亲把我们俩买的点心扔了一楼梯。
说实在的那场面太刺激我了,从那天起我像突然清醒了似的发誓将来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弥补她母亲对她的伤害。
1983年,我儿子出世了,那时我同朋友合伙搞了一家灯具公司,由于刚刚开始学做生意,老是被人骗,干了1年多,我仍是颗粒无收,她住院生孩子的费用都是我向同学借的。
为了还这笔钱,她在家只过了两个月便上班了,孩子由我母亲带着,而她对我好像有了一些失望,那时候,因为有了儿子,我们之间的亲密感少了很多,她看孩子的眼神总是那么温亲、专注,而对我则有了些漫不经心,我有些不能忍受,老想找碴儿跟她吵架。
可她不跟我吵,她抱着孩子到马路上溜达,直到我睡了她们才回来。
孩子1岁多的时候,有一天她们晚上回来,孩子身上突然就穿了新衣服,还有很多好吃的花花绿绿的在她怀里,那天晚上,她破例把我弄醒钻到我怀里,笑盈盈的气都喘不匀地对我说,“妈说让咱们回家吃饭,她买了冰箱,可以存很多东西,牛奶放在里面都不会坏,妈说看在外孙的份儿上原谅我们,还说要给你安排个好工作呢。”
我当时不知为什么一听她这样说,一下子就把她推开了,我说,“你这穷日子才过了几天,就过不下去了,早知道这样,你何必非要嫁给我,以后我不允许把我儿子抱回你家去。”
我的话让她哭了一晚上,看着她瘦弱的身体一耸一耸,我的心像针扎般的痛,要知道我是爱她的呀,那时候如果说我的命能给她换来好日子,我也会毫不犹豫,可我无法忍受她终于同她母亲妥协,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她哭着跑下楼的夜晚。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提回娘家的事儿,可我知道她肯定会回她母亲那里的,因为不断地她给儿子吃的穿的用的都宽裕起来,而她也比较讲究起来。
我的生意还是不好,干什么赔什么,直把我弄得精疲力竭。有一天带儿子上街,他要一个3块钱的球,我摸遍了全身只掏出了1块5毛钱,我抱着又哭又闹的儿子往家走,心里直想男人活到这个份儿上真是不如死了好。
回到家里我很想跟她说说心里话,我想得有个人安慰安慰我,可她一直到深夜才回来,我问她上哪儿了,她说回娘家了,她妈让她带着孩子搬回去住,因为她妹妹考上了大学,她们家三房一厅,她妈嫌太冷清了。
我当时不知怎地连留也没有留她,我告诉她,她可以搬回娘家去住,但儿子要给我留下,“可我妈那儿条件好,我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吃苦。”她抹着眼泪说。
听她这样说,我眼睛都红了,我说,我在这儿过了这么多年,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我的儿子就不行。
她说,“你那叫活吗?你那也只叫喘着一口气,男人里面,我最喜欢你,也最恨你,是你逼得我向我妈投降了,我不想再这么苦下去,这苦日子没个头儿。”
说实在的,我当时听她说这话一点儿也没脾气,她说的对,我的确是最没出息的男人,我连3块钱的快乐都不能满足儿子,我还算个男人吗?
所以,她走我没拦她,但儿子我没让她带走,我想我一定有能力让我儿子过上最好的生活。
1987年,我们在分居了1年多以后离婚了。说来也怪,也就在那一年,我跟朋友合伙的灯具公司没来由地红火起来,许多人都说是她命太贵压了我的财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回事儿。
反正我儿子开始读书时我送他进了当时特别风行的贵族学校,到了1992年我跟朋友分家,我们各带了50万元的利润分头干起。我开始搞食品加工,开连锁酒店,到现在总资产超过了1000万,成为所谓的私营企业家。
这期间大概是1993年吧,她回来找过我,说她母亲一定要她嫁给文化局那个丧偶的局长,可她心里还是忘不了我,她希望我考虑复婚的事儿。
几年没见,她比原来更丰满,更漂亮了,处处透出成熟女人的韵味,按着我心里的想法,我很想把她揽进怀里,答应同她复婚,那时,虽说我正跟一个女孩同居,可我爱的还是她。
但我却没这么做。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没有苦日子过了,才肯回来找我,可我现在仍是个可能在一分钟以内一无所有的人,想想这个后果你不害怕吗?”
我当时是守着那个跟我同居的女孩说这番话的,这让她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她扭头就走了,不久,便听说她成了文化局长的夫人。
你想我做的事儿有多蠢,可男人有时就是这样,说的和想的是两个极端。
一直有些困惑的李坚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出人意料地沉着起来,这让我觉得其实他的不踏实感就是来自于那位已经离他远去的前妻。
那是他真正的爱和他永远不舍得放弃的东西,可他却失去了。
“后来那个与你同居的女孩呢,在你发迹的早期你觉得还会去爱一个人吧?”
我想知道李坚的这种“爱无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说的是哪一个?说句真心话,在我的前妻之后,我身边的女孩如过江之鲫,职业都五花八门,品貌也不一而足,可经历的越多我就越无法选择,否则,我为什么要登征婚启事呢?我想这是一种天意吧,我在众多的人中选定的那一个,我最后只能凭本能去决定,而绝非什么情感,这一点我跟田苏讲得也很明白,而她居然也是这样想法。所以,我想就是她了。”
“可你觉得这样幸福吗?你们彼此有安全感吗?”
我有些不能理解李坚与那个22岁的女孩,这桩在外人看来如此般配的婚姻,其实,是这样地缺乏实质内容。
“幸福不幸福,这要看怎么理解,怎么感觉,那天在床上,我问过田苏,你幸福吗?她说她从来没这么幸福过,有事业成功的丈夫,有舒适安逸的生活,有很多珠宝,过去这样的生活只在她梦里出现,可现在这一切都是现实,她说,她没有理由感到不幸福。”
可是让我遗憾的是,她根本没有问我幸福不幸福,我也懒得去跟她探讨这类问题,与我的阅历相比,她还是个孩子,是个巧克力和玫瑰花就打发的年龄。
在她看来,她的年轻和美貌是我幸福的源泉,我不愿说再有什么没满足,所以,她从来不问我幸福不幸福,这也许就是我找不到感觉的地方。
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不离婚,如果我现在的一切都能与前妻一起分享,看到她在我面前笑啊,跳啊,我会不会很幸福,因为,我曾经发誓要让她住最好的房子,过最好的生活。
可当这一切真的来了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她,并且,再也不想见到她,我知道那是一种无法摆脱的情绪。我是为她才发狠豁出一切去赚钱的,当她回来找我,我反而觉得自己很低贱,钱在这种时候显得那么肮脏,它已经不能再还给我原来那么纯那么干净的爱情了,我明白了这一点就感到了悲哀。
所以,我十几年来一直单身,实际上就是难以摆脱这种悲哀。
本来同那个女孩感觉挺好,可她一提出要我娶她,我立刻就想到了钱,我就想她是不是为了钱才嫁给我,这种感觉几乎要把我逼疯,我无法正常地爱上哪一个女人,也更无法接受哪个女人的爱,就只好这么逢场作戏,随波逐流。
不是我把钱看得太重了,实在是这种意识是我自己所不能控制的,现在我终于结了婚,可我该怎么样去真正地爱上她,我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也许哪一天,田苏发现我根本不爱她,她会不会离开我。”
“可你担心她离开你,你觉得会受不了,这本身就证明你在爱呀?”
李坚突然而至的痛苦表情把我吓坏了,我几乎喊起来,呼出的热气将咖啡桌上的蜡烛吹得左右摇摆,像风中无助的旗。
“那不是爱,我清楚那只是男人的自尊,一个男人不能再次忍受失败的虚荣,和一种想要找个人来陪伴共同面对漫漫长夜的需要,这里面没有爱,绝对没有。”
如果有一丝一毫的爱,我也不会如此迷茫无助,我现在想到睡在我床上的田苏,只是有一种责任和习惯,我想她既然选择了我,我就要好好待她,可爱的甜蜜和冲动,那种绵绵无绝期的情感我找不到,也许,我就该抛弃这些奢望,也许爱情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一个明天要上街为她花钱的承诺,就让她乖乖地待在床上直到天亮。
你要是非要想知道我再婚的感觉,这就是答案,而且,我也很清楚哪一天我突然破产一无所有,也就是我的婚姻嘎然而止的那一天,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天也不会怪那个离开我的女人,因为她们生来就是要享受生活的。
明白了这一点也许很悲哀,可这就是社会,是物质化了的社会把人改造成了这样,也让男人成为女人的武器,爱情的低能儿,不知道我的观点对不对?
面对李坚的理论,我无法叫好,更无法反驳,不管怎么说这至少是他的感受。我搞这个采访本来就是为了是非曲直,所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一个全方位的展现,该怎么去明辨我想自有人会去做。
而且,我想不同的角度和立场,不同的阶层和领域对同一问题的看法却会是千差万别,更何况这种完全是个人感受的东西。
不过要我感兴趣的还是李坚对男人女人的看法,虽然有些片面,但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对今天的女性是一种认识。
当爱情在婚姻里不再重要的时候,那么婚姻将成为什么,从许许多多的女人的选择来看,那是征服男人的武器,是为自己获取某种生活的准入证,这样做也许让有些男人会很失望。
但现在这个社会,执著于爱情的越来越少,所以,我也就不担心这样的女人会因此耽误了红颜青春,只要她们愿意,社会已有足够的宽容和承受能力。
也许正是因金钱才把人的情感给埋没了。在这种光环下,爱与非爱的确已很难分辨,可我宁愿相信李坚再婚的妻子是爱他的,只是他缺乏体会的信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