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真与汪罕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同感讶异。连忙约束队伍暂时停止前进,二人带了亲兵护卫来至队前观望敌情,但见狭窄的谷口已经被乃蛮部队完全控制了起来。从对方严整的军容和坚实的防守可以看出,可儿薛兀撒兀剌黑确非等闲之辈。况且此时天色将晚,恐中了埋伏,二人谁也不敢贸然进攻,便命令各自的部队各左右两处、互为崎角安营扎寨,待天明后再做道理。
半夜时分,铁木真唯恐乃蛮人乘黑偷营,便亲自带领几名亲信将领巡查营地的布防。当他们迎着自山口处呼啸而来的凛凛烈风,来到营寨门口的时候,铁木真下意识得向汪罕的营地方向望了一眼。克烈亦惕的营地灯火通明,将其头顶的那一方夜空映得微泛红光。以为王罕这招是“虚张声势”,铁木真还称赞了两声高明。
不想第二天铁木真带着几位将领前往王罕营帐议事。才知道王罕昨晚所为是在制造假相,然后便率部起营溯合刺泄兀湘河谷,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撤走了。临行时却根本没有通知铁木真的意思,分明是想借刀杀人,这个狠毒之策,一下子令铁木真部处于单独作战,势必遭到乃蛮人四面攻击的严重处境。
面临即将到大的危机,铁木真紧急召集将领军议。得知了王罕的背叛,纷纷咒骂着汪罕的卑劣与不义,但随即冷静下来,众将陷入对眼前处境的思虑,每个人的表情都相当严峻,主帐内一股不安、恐惧的情绪慢慢地弥漫开来。
“汪罕为什么要如此做呢?我们是战胜之师,士气正旺,如果并力攻击敌军,未尝不能取胜,又何必如此自堕士气呢?就算他们为了保存实力,可是又何必行险走小路呢?万一被乃蛮军识破,岂非会遭到追击?汪罕不是胡涂人,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有点不敢相信王罕这么快就翻脸的铁木真,喃喃自语到。
“现在探究王罕为什么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试想:桑昆、扎木合、王罕,哪一个不为蒙古部的迅速崛起感到危胁和恐惧。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桑昆、扎木合、王罕会乖乖地放弃手中的权势,而臣服于义父你吗?”坚信铁木真最终会统一蒙古,所以对眼见危局我并不太担心,在局外人心态作用下,我最先从慌乱中清醒过来,便出言提醒铁木真:“当务之急是如何摆脱眼前困境。”
“哦!靖儿说的是,你有什么良策?”铁木真闻言很快安定下心神,随口问我的意见。
“克烈亦惕人与乃蛮作战多年,对这一带的地理必然相当熟悉,我想王罕肯定知道一条可以穿越杭爱山的秘密小道,这才设计瞒骗我们蒙古部垫后作替死鬼后,独自率部逃走。不过,义父也知道王罕此举太过行险,要是让乃蛮军识破,在出口设伏,定能轻易将归家心切的克烈部击溃!”我歇了口气,环顾众将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便接着说到:“如果我们蒙古部将计就计,假戏真做,摆出严防死守的架势与乃蛮军对恃。同时有‘叛逃之人’跑去跟乃蛮主将说,我们蒙古部故意在此死守牵制乃蛮人,是为了让克烈军绕过秘道,偷潜到乃蛮身后,准备与蒙古军前后夹击全歼乃蛮军。你说乃蛮主将会选择付出巨大伤亡全歼我蒙古部再回军攻击克烈军,还是学我们留一部分人马假意在这里与我们对恃,然后分出大半人马去伏击克烈军呢?”
“啊!”铁木真皱眉惊呼到。一听我这招算计克烈部的计策甚毒,事关王罕生死,虽然他对王罕的背叛心有怨恨,但对在危难之时有助于他的王罕仍保有一份旧情,还不至于要至王罕于死地。倒是其他将领就和王罕没什么交情,闻听我的计谋脸上都现出几份意动。
“接着说。”铁木真模棱两可道。
“实施此计,头两头要大张旗鼓,摆足严守的架势,不让乃蛮主将可儿薛兀撒兀剌黑生疑。对乃蛮人来说克烈部是近敌大患,而蒙古部不过是远敌小癣。待三天后,乃蛮探子察明投靠之人所言不虚,以可儿薛兀撒兀剌黑的将才,定会舍三万蒙古部而取五万克烈部。”我在众将领期待的目光中娓娓而谈:“当然,从今天起,我们也要派出善于探路之人,在爱杭山中另寻东归秘径,想来若大一个爱杭山脉,不可能没有其他通道。几天后待可儿薛兀撒兀剌黑分出大半兵力去伏击克烈部,我们就可以率部从秘径返回温都尔汗。”
对于要不要阴谋算计王罕,以保全蒙古部。铁木真自不会一意孤行,征求了众将意见,最后绝大多数人支持我的计策。既然决定下来,铁木真亦不能再心存顾忌,一道道命令传递下去,整个部队有条不絮地按照制定的计划快速运转起来。
三天后,可儿薛兀撒兀剌黑果然分出大半兵力去伏击克烈部。而承蒙老天眷顾,寻路的探子真地找到了一条山道。在伏击了一队出来察看蒙古部忽然揠旗息鼓的五千乃蛮军后。留守的乃蛮军以为这是蒙古部在摆迷魂阵诱敌,便再也不敢从关卡中冲出来。
在被阻困的第五天,凭借着黎明前最后的一丝黑暗为隐蔽,蒙古军悄悄得沿着额垤儿河行进,穿过那条人迹罕至的狭窄山谷,向着杭爱山另一侧的家园方向疾速行进。铁木真和他的蒙古狼们,终于凭借着自身的才智与勇气,战胜了人为的阴谋与天设的险阻,突破重围,踏上了安全的回家之路。一天后,当全军最后一名士兵的马蹄踏出杭爱山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吩咐博而忽率领三千人,带着伤员、俘虏、财物先行返回温都尔汗,铁木真力排众议,欲领两万精锐救援克烈部。倒不是铁木真不计前嫌、宽宏大量、以德报怨,虽然此时攻打汪罕无论是从道义上还是军事上,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是力拼克烈部后,却要面对兵力比蒙古部多出几倍的乃蛮军进攻,以铁木真的实力还应付不来。现在的局势就像三国鼎立:蒙古部、克烈部要联合起来才能跟乃蛮势均力敌,若是克烈部被灭,蒙古部独立抵挡不了乃蛮人的进攻,最后也只有败亡之途。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遇突袭的克烈亦惕兵因为家门在望而无心恋战,纷纷争抢着向峡谷中逃窜,认为只要能穿过杭爱山就可以保住性命。王罕这才后悔得发现,自己过于一厢情愿了,以至未交战便输了锐气。在这种情况下,他自己也半情不愿得被溃兵裹挟着向山谷中逃走了。几万军队如同被驱赶的羊群般毫无还手之力,使得追击他们的那些一心保家复仇的乃蛮军感觉自己不是在作战,而是在屠杀。就这样,一方追击、一方溃逃的局面,从杭爱山乃蛮一侧开始上演,并逐步升级。克烈亦惕人从战胜者的巅峰上重重跌落,落入狼狈逃窜的惨败境地。掳自乃蛮人的战利品诚然丢失大半,就连自军的粮秣给养也悉数为乃蛮人所获。
待铁木真急行军赶到,凭着一股冲击锐气,生生将士气正旺的乃部追兵打退。可克薛兀撒卜剌黑见有援兵到来,也不敢恋战,引兵向杭爱山方向退却。王罕乘机收拾散兵,联合蒙古兵随后追赶,将被掳去的人员与物资夺了回来。不过夺自北乃蛮的俘虏、财物却让可克薛兀撒卜剌黑抢回大半。
之后,没有必胜把握可克薛兀撒卜剌黑主动撤兵,退回杭爱山西线。王罕见到铁木真,一张素来严峻的老脸也有些不知往哪里放。他先痛骂了札木合一番,将全部罪责都推到他的身上,却私毫不提桑昆的耸恿,以及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听信所谓的“谗言”,然后又拉住铁木真的手,哽咽着说道:“我最亲爱的孩子啊。前有你的好父亲也速该将我丢失的百姓救与了我,如今你又将我输掉的百姓送回我手。天地神明啊,保佑我今生可以偿还欠他的恩情吧。”而铁木真也很配合地跟王罕演了一出温情剧。
两部联军返回克烈部后,王罕叫嚣着要找扎木合算帐。不想扎本合吃一堑长一智,也活用了铁木真当初阴他的那招,劝诱了一部分克烈部旧曲,领五万族民逃之夭夭了。当铁木真准备返回驻地时,汪罕馈赠了好几车财物,并亲自送行,还提出在明年:至迟到后年,马肥之时必然要与铁木真联合攻打札木合,以报此次离间之恨。铁木真同意了汪罕的计划,双方又一次对天盟誓,从而将这一次背盟的裂痕暂时掩过不提。然则,裂痕毕竟已经出现,并将随着今后的草原争霸战的走向而愈发阔大,直至彻底决裂。这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同时也都知道,目前还不是与对方决裂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