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江海安扶人心的手段也是不差,将那日拦截的黄河帮说成是河盗剪径,是长江联拼死才力保众乘客无恙。(后面这个是我出的主意)又为表令乘客受惊的歉意,一路好酒好菜招待乘客不说,还将船资双倍奉还。搞得不明真相的乘客对长江联如此贴心照顾感恩戴德,无以为报之下纷纷许诺要为长江联在各地广宣仁德,这种广告效应可比洪江海赔偿的损失有价值多了。
可能是洪江海这般人很难找到一个志同道合之人,什么事情都要在心中憋着藏着,就如我在蒙古,很多想法和事情连至亲李萍、义兄拖雷都不能告之一样,两人心中都有份难言的寂寞。异性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擦出火花,一见钟情;同性就很快会变成一见如故,相交莫逆。不管最初是出自什么原因,每天有洪江海好酒好菜供着,我与洪江海几番耳泔面热地交谈下来,之间言谈甚欢,互相欣赏之余,颇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意。几日来对长江联的内幕我也有了一些了解。
长江联的总部位于襄阳城,那襄樊两城历来是南方王朝抵抗北方势力南下的桥头堡,北方之人若要对江南用兵,亦多半会先攻取襄樊作为登陆点。长江联在襄阳的经营,早于宋朝南迁后才将襄阳视作最为关键的要冲,由于长江联势力的根深蒂固,使得南宋无法将之移出襄阳,而襄阳城独特的战略位置成了金国谋夺长江联的主因。说来这阴谋叛变的江云志还是洪江海的本家表兄。长江联的联主之位历来由江姓世家一袭相承,到了洪江海外祖父一辈,身为联主的外祖父只生下一名千金江汶燕,便是洪江海的母亲。
至于洪江海的父亲,只知道是个重伤落水被江汶燕所救的富家公子,因是早产所生,身为七星子(怀胎七月生产),刚出世又只有七两(连半斤都不到),便取名洪七。可能是早产儿先天不补后天补吧,那洪七最大的嗜好便是嘴谗,巧幸的是江汶燕又烧得一手好菜,洪七起先只是留恋于美味佳肴,不想一个是翩翩英俊贵公子,一个是温柔贤娴小家碧玉,日久相处情素暗生,倒也是人之常情,一个月圆之夜,红烛、醇酒、佳肴、美人,年轻人难免有些冲动,便行了夫妻之实,本来男未娶女未嫁,一切问题可以说是水到渠成,只是洪七家仇未报,心事未了,向江汶燕告请了一个月之期,要去解决一些俗事后再来完婚,不料一去就了无音信。
江汶燕日思夜盼,洪七没等回到,肚子却大了起来,一个元缨未嫁之人,却有了身孕, 江汶燕一个女人家,顶着难于想像的压力,终是怀胎十月生下了洪江海,转眼已过一年之久,情人没来,只托付一个过路客送来一个小木盒,打开来除了一截干枯乌黑的右手食指外,没有再夹带支言片语。从满心的期盼,一下子变成深深的绝望,还在坐月子期的江汶燕,心情急剧激荡下病倒了,半年后郁郁而终。
江汶燕死后,一直不肯原谅女儿的江汪洋不得不负起养育外孙洪江海的责任。对于女儿死的愧疚,想及对独生女儿的疼爱,江汪洋夫妻两人将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外孙洪江海身上。洪江海倒也争气,懂事、孝顺、勤奋、好学、上进心强,为人豪放,讲义气,守信诺,不管是长辈还是年轻同辈都对他赞誉有加。
江汪洋这支江姓世家正出一系传到他这一脉只剩单传。出于对外孙洪江海的疼爱,江汪洋晚年后,放弃了将联主之位传于江姓的规矩,而是培养了洪江海当接班人,由于洪江海的人望,再加上江姓一族只有远房亲戚了,出现的一些不合谐声音也让江汪洋的积威给强压了下去。一开始有江汪洋坐阵后方,洪江海上台后也不好利用职权,一朝天子一朝臣,将以前反对过自己的人慢慢削弱权力,前年江汪洋寿终正寝后,一些宵小之辈,为谋夺更大的权利,在金国王爷完颜洪烈的拾缀下,想趁着洪江海威望未固的时机,一举将洪江海击杀,而后共推江云志为利益的代言人,也算是按老规矩办事,合情合理。
至于洪七是什么人,哪里人士,家况如何,竟然没人有知道。当初江汶燕也是因为不满家里按排的婚事,这才离家出走后,巧合救下洪七,两人相处个月,因洪七的身世涉及到一段血仇,为免洪七想起伤心事,江汶燕也不好探问仔细,江汶燕怀着身孕回到家里后,便被深锁在房,就算以长江联的眼线和势力,在茫茫人海中要找一个只知姓名,来历不明,又突然失去音信的人谈何容易。直到江汶燕郁郁而终后,江汪洋一度迁怒于洪七,就此断了寻找洪七的念头。
在洪江海看来,一个不懂得珍惜自己母亲的,反害得母亲郁郁寡欢而死的男人,根本没有资格做自己的父亲,想来就算是生父洪七站在洪江海面前,他亦不会相认地。所以在谈到与自己身世有关的父亲时,洪江海才会像在讲他人的故事一般,语气淡然平静。
五日之后,我终于踏上了襄阳的实地。长江联的总部,同时也是洪江海的宅院,与我想像中江南园林式的庭院多有不同,墙高砖厚,可以借力攀爬入墙的树林都被一清而空,想来是防御作用多于美观。里面的摆设虽然没有富丽唐皇,却是屋大窗亮,显得颇为气派大方。跨入大门后,寻常的护院丫鬟都不见踪影,正奇怪间,管家听闻主人到家消息,急急忙忙从后院跑了进来,原来今天正逢洪夫人生产,产婆正在后院护理,一众家仆也聚待在后院听凭吩咐。
“啊!夫人怎么样了!”洪江海失态地双手紧抓着管家的双肩,却让管家疼得叱牙裂嘴,不停地倒吸着冷气,说不出话来。等不及管家说话,洪江海弃了管家,惊惶失措地竟往后院跑,过了门栏还让木槛给重重绊了一跤,却也顾不得失了颜面,满身灰尘也不及拍拭,只知道一个劲往前赶。想不到身为一联之主的洪江海,貌似粗犷,竟是如此一个顾家的好男人。若不是看到过洪江海面对几倍强敌围击,仍面不改色的表现,没有人会将现在的洪江海与长江联联主的身份联系起来。
心里免不了一番感叹。看到管家尴尬瞧着我,不知怎么招待我这未经主人任何介绍或吩咐的客人。为了表示对洪江海一家的关心,我只能冒昧地让管家领着到后院去探视。刚跨过院门,正见一帮家仆成堆地聚在院子中间等待,正房门前有老妈子拦着,洪江海不好强行闯入,只好搓着双手,焦急地在走廊走来走去,却又怕弄出声响,惊到里屋之人,自做聪明地小心翼翼地惦着脚尖走路,像笨贼一般,莫是好笑。
“哇!哇!”一阵明亮的婴儿啼哭之声。“生了!生了!”洪江海喃喃自语到,身子一时的兴奋而僵硬信,半提在空中的左脚也忘了放下。不多时,老妈子抱着锦绸包裹的婴儿掀开了房帘:“恭喜主人!是个千金!”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喜欢一个女儿,这会一直盼着生个男孩的孩子他娘恐怕要失望了!”洪江海高兴地叫到。见老妈子要将小女儿递抱过来,洪江海着急地比划着,刚出生的婴儿才有巴掌大,五大三粗的洪江海不知道是该用环抱着好,还是双手捧着好,又担心会不小心弄伤女儿,最后只好恋恋不舍地让经验丰富的老妈子继续抱着女儿,但是一双眼睛却已离不开年近中年才得到的第一个骨肉。过了良久,得了老妈子提醒,沉溺幸福之中的洪江海才记起还要进屋去看望受苦的妻子。
知道在这里也不能做什么,我向管家告了声罪,由仆人领着回到前厅享受茶点招待。一个时辰之后,洪江海才再次出现,一番自告怠慢之罪后,心情仍处于兴奋状态的洪江海又让老妈子抱了小女儿让我探看。尽管说,刚出生的婴儿都一个样,微闭着双眼,光秃秃的脑门,全身粘液未净,根本谈不上漂亮两字,不过恭讳话我还是会的,在主人的盛情之下,自是要对新生儿好好夸赞一番。
“小兄弟,以你的才学,可否帮老哥我一个大忙,劳你给小女参详一个雅名?”洪江海笑呵呵地看着我说到。
“这...想来洪大哥早有腹稿,可否说来参考参考?”我迟疑了一下接话到。他老婆怀孕这么久,给小孩娶名肯定已有定虑,现在征询我的意见,多半还是出于对我的尊敬,看来我不好乱取一个,若是不合适的话,出于顾及我的面子,洪江海硬承了下来,到时我岂不是枉作小人了。
“呵呵,之前我与内人也有一些商议,若是公子便取名洪波,若是女儿便取名洪凌波。只是我与内人都是粗鄙之人,总觉这名字取得太俗了一点,不知小兄弟有何高见?”洪江海谦逊地说到,不过眼神中的得意之色早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我哪能还不知趣。
“我看小侄女长得粉雕玉琢、眉清面秀,长得后定会如凌波仙子一般美丽动人,这洪凌波可谓取得甚是佳妙贴切!”我顺水推舟地拍了一记马屁。
“既然小兄弟都如此说了,那小女从今日起便起名洪凌波了!”洪江海高兴叫道,显然是非常满意我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