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墨脱东部地区的珞巴族神话
墨脱东部地区的珞巴族在《浪错湖的来历》的神话中讲道,峡谷处的珞巴人是从山洞里出来的。传说之一,墨脱东布错的珞巴人是从古雅颇章(庙)附近浪错湖的山岩里出来的。珞巴人出来时,一个老人因舍不得岩洞里的人,便用葫芦瓢带了一瓢水,不小心摔了一跤,将水泼到地上形成了今天的浪错湖……老人的子孙就是后来的米古巴人。在东布村西面的高山上,有一个大岩洞,据说就是出人的洞。传说之二,珞巴人最初是从背崩村北面柔里比洞内出来的。传说之三,达冈错的珞巴人的来历是:从古堆颇章直达普田山里出来一个人,他到处乱走,发现树上有一把刀,地上有脚印,找到古根地方的石岩上,发现岩下有很多人,就跳下去一起居住。达额木部落的传说也讲,他们的祖先是从宫堆颇章的山洞里出来的。
珞巴族有一部歌唱世界的形成,万物的起源和人类的诞生的创世史诗《斯金金巴巴娜达萌》,珞巴语“斯金”意为“大地”,“达萌”是本名,合起来就是“大地诞生的女儿达萌”。
3.云南佤族人从洞出神话《司岗里》
云南西盟佤族的创世和人类起源神话《司岗里》说:司岗里洞穴,就是“人类所由来的地方”。“人是从地洞里出来的——这是我们阿佤人的说法”。关于人的来历说得很模糊,其大意是神造了人,把人放到了洞穴里去,后来人才从岩洞里走了出来。佤族的人类起源神话《司岗里》记述:佤族的第一代神路安神和利吉神造了人后,把人放到了一个石洞里,并用石门封住,人出不来。普冷鸟发现了此事,并告诉了好朋友哥龙地(一种类似杜鹃的鸟)。它们分头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大地上所有的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动物们都想打开这个石洞,却没成功。这时,木依吉神(佤族传说中的第二代神)跑来告诉它们:“查查还有什么雀没有来,去请它来,石洞就能打开了。”大家查了查,只有小米雀没有来。普冷鸟找到了小米雀,把木依吉的意思告诉了它。小米雀飞到石洞上啄起来,渐渐地石洞裂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用力一推,打开了一道门,人就从石洞里走了出来。接下来讲到人类洗了脸便会说话,人类形成不同民族,取得了谷种,并不断迁徙。
4.台湾泰雅人、布农人等的人从石洞出神话
布农人的始祖创生传说讲道,太古的时候,在Mintongon这个地方有两个洞。有一天,一只narhar虫把自己的粪搓成两个球,分别投入洞中。经过了15天左右,从一个洞中生出了男孩,而另一个洞中生出了女孩。两个人长大了之后 结为夫妻,他们的孩子又互相配婚,于是人类逐渐繁衍增加。在台湾高山族还有很多石裂生人的神话,如泰雅人的神话说,在太古时代,在叫做Pasvakan(意为石头破裂、人诞生)的地方诞生了一男一女,他们繁衍了子孙分散四处,成为泰雅人的祖先。雅美人神话中则说,神降大山,让一石、一竹各生一男人,两人又各从膝后弯处生出一对兄妹,后来兄妹结婚繁衍。因渎神,神降洪水,人们迁徙高山,又因大雨山崩迁徙平地,并恢复祀神。排湾部落有神话讲,古时在telau地方,山壁的山石裂开后,生出一男一女,背对着背成婚繁殖人类。另一则神话则是往昔达瓦兰部落,第乐奥的地方有一个大岩石,有一天裂开生出了四个小孩,长大相婚,子孙繁衍;于达瓦兰部落东边约1 000米处有一部落叫土旺(tuvun),亦有一岩石裂开生出三个小孩,长大后也相婚繁衍子孙。
(二)朝鲜
神话《济洲岛的人是从哪里来的》讲道,最初并无人类,从洞窟中出来了高乙那、良乙那、夫乙那三人。东边海滨飘来木箱,里面有三个女人,还有五谷和家畜,据说女人是从日本来的。三人分别与之婚配以繁衍后代。时至今日,三人逃出来的洞窟还依然存在,被人们视为神圣。
(三)南亚、东南亚
分布在印度及缅甸部分地区的那加人(Naga)、钦人(Chin)、库基人(Kuki)等,普遍流传着人从洞出的神话。大林太良指出,“那加人中的阿奥人、洛塔人、安加米人、卢胡中白人,坦库尔人,库基人中的卢谢人、塔杜人、肯加人、辛颇人、米什米人、缅匈人,东南亚大陆的拉瓦人等都产生了这个主题(本文作者注:‘人从地下出’的主题)的神话”。
钦人(Chin)、库基人(Kuki)又被合起来叫“Kuki-Chin”,就是“库钦”人,他们的神话中说,他们从“洞”里出生,或者从地球的“肠”、“胃”里出生。
“Chin”指钦人,这个词也可翻译成“我们人类最初居住的洞”,或“我们祖先出来的地方”。代代相传的神话认为,钦人是从地的肠或岩洞里出来的,这个洞被叫做“Chin-lung”或者“Cin-lung”。据说在中国的西藏或其他某个地方,一说在Chindwin Valley亲墩江流域(缅语中的Chindwin,意思是钦人的洞)。不同的部族关于人从洞出有不同的说法,并依据其相应的神话来作为其部族认同的特征。一则神话说,从出人洞“Chinglung”出来了不同部族的人,他们一出来就喋喋不休,最高神Pathian认为人太多了,所以用石头将洞堵起来。另一则神话则说,很久以前,被称做Khazanghra的大黑暗笼罩着世界,人从地下通过洞来到地面,每一个部族的人出来都叫自己部族的名字。Tlongsai部族的人出来就叫“我是Tlongsai”;Zeuhnang部族的人出来便叫“我是Zeuhnang”;Hawthai部族的人叫“我是Hawthai”;Sabeu 部族的人叫“我是Sabeu”;Heima叫“我是Heima”。神根据叫声来控制不同部族出来的人的数量。而当Lushai部族的人从洞里出来时,只有第一个人叫了,其他人则沉默不语,神以为只有一个Lushai人出来,所以给了更多一点时间,因而Lushai的人数多。不同部族的人出洞后,神让他们的语言变得各各不同。
库基人的神话中认为他们是从地球的肠或岩洞里出来的。这个肠或洞被称为Chinlung or Shionlung or Khul,叫做“Khul”的洞被认为是“Gun”河(即英帕尔河,the Imphal River)的源头,据说在中国的西藏或其他某个地方。如被认为是库基人(也有认为是那加人)的一个支系的Koireng人,神话说其祖先被称做Khurmi,即洞人(Khur=cave,Mi=man)。当他们从岩洞里出来时,遇见了老虎,多数被老虎吃掉,只有Song 部落的Koireng人穿着有虎皮纹样的箭衣而幸免。Kom人(the Koms)的神话也说人从洞里出来时,由于Kom人穿的是成条的衣服,类似虎皮而与老虎做了朋友,没被吃掉,从此他们的后代不能杀或吃虎。而Salchapa 人出来时杀死了老虎,Leivonpa 人则砍下了老虎的舌头并揣在身上。另一则库基神话说,一天,一个人在猎刺猬,他的狗追到了地面,而他在洞里等了很久没有等到狗回来,便循着狗的踪迹到了地面,地面的景象使他既震惊又兴奋,便回到地下告知了他的兄弟,并在地上建立了新的国家。另有一个版本的神话中,一个名叫Chongthu的人随着猎豪猪的狗通过一个大洞到了地面,可是在地上七天七夜都是持续的黑暗,他用法术变出了一个村庄。当时,在地下正由其父亲Noimangpa举行一个叫做“chon”的节日,人人都来参加,Chongthu及其哥哥Chonkim都参加了。在宴会上,Chongthu蓄意拿出锋利的宝剑刺伤了许多亲属,激怒了大家,从而得到借口离开地下到地面生活。
缅甸佤邦流传着与云南佤族类似的人从洞出的神话。在云南佤族《司岗里》中还有佤族人伏在葫芦中随洪水漂到缅甸的情节。值得注意的是,在缅甸与中国的交界地区,有一则佤族神话中讲,人是由蝌蚪变成青蛙,再由青蛙变成妖魔。妖魔住在帕克特山洞里,抓到人把头盖骨带回山洞。后生了许多妖魔,均具人形,共有九个儿子,居住在九条佤族山谷;有十个女儿,住在荒野,女儿们的后代猎头比儿子们的后代更彻底。有保存人的头骨的风俗,以求和平繁荣。这个新民族说的是蛙语,即是后来的佤语。
在孟加拉吉大港(Chittagong)的Bungogee人、Pankhoos人、山地人(Hill tribes)等,都有他们的祖先是在一个名叫Tlandrokpah的头领的领导下,从地下的一个洞穴里面出来的叙述。
此外,印度尼西亚的加里曼丹岛(婆罗洲)的伊班人(the Ibans)有人从地窖里出来的神话。在瓦图贝拉(Watubela)和凯群岛,传说初人是自大地中生出。
(四)美洲印第安人
北美印第安人中的纳瓦悠人(the Navajos)的神话中,说在一段时期内,各种民族,如Navajo人、Pueblo人、Coyotero人以及白人住在地下,在San Juan河边的一座大山中心的洞穴中,他们以肉为食,洞里光线很暗,Navajo人的两个哑巴会演奏笛子,以音乐来打发人们的黑暗时光。一天笛子碰到了洞顶,发出了空洞的声音,部落的长者们决定从这个地方挖洞。最后由一种蛀虫(the Moth-worm)挖开了洞到达了地面。后来,人们陆续从洞里出来。在洞里人们说一种语言,但出来后人们说不同的语言。由于地面很暗,没有月亮、星星和太阳,所以人们造了这些发光体。还有一则神话则说在人种还没有区分之前,一些重大的事故使剩下的人被赶到了洞里,各种动物也在洞里避难。洞口被某种漂浮物挡住了,人们以动物为食。最后他们挖开了出口来到地面,发现世界被泥和水覆盖。风把泥土开成深谷,水流走后,泥土干了。人们发现外面的世界被云遮盖,没有月亮、太阳和星星,人类造出了它们。分布在美国的新墨西哥西北部、亚利桑那、犹他州东南部的Navajo印第安人普遍流传着最初的人从地下的不同世界中出来的神话。
居住在新墨西哥州的印第安人支系的祖尼人(the Zunis)的神话说人从地下深处出来。在四个洞穴子宫(the four cave-wombs of the world)中最底层的那个子宫,人和生物的种子成形并生长,像在蛋里孵化生命一样,具有残缺的人们堆积在一起,拥挤、爬行、互相埋怨、悲伤、吐唾沫,用下流和侮辱的语言相骂。一些人试图逃脱,其中,有一个突出的最有智慧的具有某种神性的人Poshaiyankya,在穿越了四个地洞子宫后,他出现在地面的光亮中,并找到了太阳神,恳请太阳神让地母重新产生人类。又有神话说四个地洞子宫由梯子连接,类似女性母体,第一层地洞,人在其中像草或藤蔓一样产生;第二层地洞为脐带子宫(the Umbilical-womb),在这里,陆续形成六种人(黄色、茶灰色、红色、白色、混合色、黑色人)之父;第三层为妊娠的地方(K’olin tebuli or the Place of Gestation),人类长大,并分别繁殖,形成不同的部族和国家;最后一层是阴道子宫(the Vaginal-womb),人类从此出到地面。类似人类的孕育到生产的过程的不同的阶段。代表孕育、成形、长大、分娩。又代表人分化成为具有不同语言、信仰的不同民族,建立不同国家的过程。
苏族印第安人中的Lokota人(the Lokotas)神话说,神住在天上,而人住在地下,没有光明,Inktomi(蜘蛛)设下计谋使太阳和妻子月亮之间的天出现裂缝,他们的分开标志着时间的诞生。Inktomi和它的共谋者被放逐到大地。为使大地兴旺,Inktomi变成狼的形状去到地下,告诉人类地面上的美妙世界。他说服了一个名叫Tokahe(意即初人“the first”)的人通过一个洞穴(Wind Cave in the Black Hills,黑山的风洞)来到地面,认为地上十分美丽,并返回地下劝说其他家庭一起到地面生活。但到了地面生活十分艰辛,而Inktomi阻止了他们返回地下,因此这些家庭在地上四处分散谋生。
印第安人中的Paween人的出人神话中,是玉米妈妈(Mother Corn)带领最初的人到达地面。最初人们生活在地下,玉米妈妈赋予了生命,人们来到地面并站立起来,成为人形,并有了智力。洪水过后,人们在玉米妈妈的带领下从地下来到地面,见到了光,找到了居留的处所。
南美盖丘亚族(the Quechuas)认为祖先是从pacarinas(places of origin,意为出人之地)自然出来的。至今在传说中仍然宣称自己的先人是从山、泉、礁湖或洞里来的。
秘鲁印加人(Inca)的神话中说,初人(the Origin People)从洞中出来,造物主(Viracocha)为他们安排了生活。他们成了统治阶层,而野人(the Wilderness People)从其他洞里出来,成了普通人并增长迅速,发展了不同的语言和文化。在另一时期内产生了战争人(the Wartime People),他们凶残强悍狡诈,掠夺所需,并将人们赶到不好的地方,继而促进了人在不同地方的分布。印加人的另一则神话中,库斯科(Cuzco)的第一个王国的建立者Manco Capac是太阳神Inti的儿子,他和他的同胞被太阳神送到地下,后从岩洞中出来(the cave of Pacaritambo),并带着一根叫做tapac-yauri的金色的棒子。他们在棒子沉入地下的地方建立起太阳神庙,并通过地下洞穴到达库斯科。在途中,Manco的兄弟及可能有一个妹妹被化为石头。而印加人帕卡里坦博(Prarari-Tambo)山地人的神话中提道,从前,四对兄弟姐妹从帕卡里坦博山洞里出现。年龄最小的弟弟除掉了哥哥,成了世界的主宰。其中一个哥哥化为石像。
墨西哥阿兹特克人(Aztec)神话中,他们是源自Chicomostoc,是有七个岩洞的地方(the place of the seven caves)。
(五)非洲
南非的班图人(the Bantus)神话中也不乏人从洞出的神话。如赫雷罗人(the Hereros)的神话说他们的祖先是从一个叫Omumborombong的洞里出来的,随他们一起出来的是牛群,而山羊和绵羊群则是从另一个地洞里出来的。
非洲东南部的尼亚萨兰人(the Nyasalands)的一支Anyanja人(the Anyanjas)常常说他们的先人从尼亚萨湖(Lake Nyasa)西边的一个叫做Kapirimtiya的地洞或岩洞里出来。据说初人及和他一起出来的动物的脚印还印在岩石上面。赞比亚地区马夸人(the Macouas)和巴拿维人(the Banayis)关于创造第一对男女的神话是这样的:他们称为穆伦古(Muluku)的上帝在大地上捅了两个洞,从一个洞里出来一个男人,从另一个洞里出来 一个女人,上帝赐予他们耕地、工具、锅、盘子和小米,教他们如何耕作,建立居所和煮食物,人不听指点,上帝便招来公猴和母猴教其耕作、生活,猴子接受了上帝的教导,上帝把猴子尾巴砍掉变成人,而以前的人则变成了猴子。
据安德鲁·朗的研究,在贝专纳人(the Bechuanas)和Boeotian人中也有人从附近的沼泽或岩洞里出来的神话。
(六)大洋洲
大林太良的研究表明,人从地出的神话在特罗布里恩德群岛、美拉尼西亚群岛有流传。在巴布亚的埃莱马人(the Elemas)中,传说初人是自大地中生出。
二、人从洞出的不同形式
以上这些分布在世界不同地区的不同的出人神话具有个性特点但也有一些共同的要素,值得比较研究。总的来看,人从洞出有不同的形式:
(一)从以前地下的家通过洞到地面
人类在地下生活,从洞里出来开辟新生活,甚至参与完成世界,如造星星、月亮等。在珞巴人、那加人、库钦人、阿兹特克人等神话中可看到。
(二)从洞里自然而然地出来了人
人类连同动物从洞里出现前已经存在,但如何来的,怎样存在的,没有交代。在印加人、班图人、朝鲜神话中可以看到。
(三)神造人后放进洞里
云南西盟佤族神话较为典型。
(四)由动物或其他物质演化生长成人后从洞里出来
缅甸佤族神话、台湾布农人、美洲祖尼人神话中可以看到。
(五)始祖生人或神与人或动物结合生人后从洞里出来
哈尼族、藏族、北美印第安人中的Tinneh人等,都有类似的神话。如藏族神话中,人是魔女与神猴结合从洞里出来的。
尽管这些神话中,有的与其他类型的人类起源神话(如创生神话、演化神话)相结合,但其主体是出人神话。
三、人从洞出神话产生的思考
比较世界各地的人从洞出神话,我们可以看到,这些神话尽管形式不尽相同,但仍有着十分明显的共同点:第一,以洞为母体或者说是一种仪式性的道具,人只有从洞中出来,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第二,洞是氏族的源头,是氏族认同的一种方式,洞崇拜与祖先崇拜联结在一起。
为什么在不同的地区不同的族群中会有类似的人从洞出的神话?究其原因,有三点值得注意:首先,心理学意义上的趋同。不同地区和时期不同群体的创作者的心智状态和创作环境如果有某种类似,类似的想象就可能产生类似的神话。其次,相关民族的相互借用。如果不同的民族具有地缘或邻近关系,就可能在神话中体现一定的类似。第三,和传统上的共通。不同的民族如果有族缘关系,从一个母体传承而来的精神胚胎,在不同的环境下开花结果,就会产生同中有异的神话。故此,我们可进一步就导致不同民族形成人从洞出神话的心理、环境、族群关系等做一些分析。
(一)这些民族的经济文化形态多为农耕文化
在农业文化中,土地是产出各种作物的丰饶的所在,仿佛地下有一个作物的仓库,各种作物的产生如同从地下涌出,所以在农耕民族中可能产生人从地里出来的神话思维。本文所搜集的具有人从洞出神话的这些民族几乎都是农耕民族。就西盟佤族的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看,1949年以前已由刀耕火种农业向锄耕农业社会过渡,并开始出现犁耕农业萌芽。印第安人农耕文化发达,如玛雅人的刀耕火种、阿兹特克人的灌溉农业、古秘鲁人的梯田农业都达到了一定的规模,直到19世纪在印度尼西亚西部,经济的主要形态是游耕稻作,是西米和不同的根茎植物。那加人、库钦人主要从事农业,种植水稻及杂粮,大部分仍处于刀耕火种阶段,并有隆重的农业祭祀活动。库钦人神话中还说明,人从地下出来到地面时带了一些粮食、粟、木薯、豆、山药等,在地面种植,人们以稻米为主食,并在地上找到了猪和家禽饲养起来。非洲赞比西地区的土著神话中,也强调了小米的种植。这些细节都说明了在这些民族中农业的重要性。在纳瓦悠人和祖尼人的神话中,提到了人由种子长大,或像植物一样生长,是直接将人与大地产出的生物进行类比。
(二)这些民族具有共同的文化要素,有的在族源上可能具有渊源关系
农耕民族对太阳有很大的依赖性,具有洞出神话的民族一般都崇拜太阳。值得注意的是,作物在土地中,得到能量补充并能再生,因此,土地的产出神性为人们所重视。正是在农业民,而非狩猎民或牧民中,曾有猎头祭祀的风俗,以求通过人的生命,通过血的生命力量,致使土地丰饶,增强土地的再生能力。在文中所搜集的具有洞出神话的民族中,除了佤族有猎头和人血祭祀外,直到20世纪,印度尼西亚西部还保留着村与村之间的仇杀及猎头的传统习俗。婆罗洲的雅达克人(Dayak)也有该习俗。印第安人中的Pawnee人将俘虏来的年轻女孩献祭给晨星。阿兹特克人崇拜太阳,需用人血献祭。印加人亦用人牲祭祀,祛除瘟疫、疾病,统治阶层活动都需要人血。用孩子作为祭品时,使其饱食之,以免其在神面前饥饿和哭泣,而太阳神庙则需女性做祭品。在从前,那加人中谁要是在战场上杀死一个敌人,则把敌人的首级带回来,借此他就有权让人在他的胸膛上刺一个特殊的刺青,然后再把那颗人头挂在自己的房前,以光耀门庭,赢得别人的敬佩。
除了太阳崇拜、猎头外,克娄伯和凌纯声先生曾归纳五十条东南亚古文化特质,其中至少有三十六条在佤族文化中有并有相当一部分还延续至今。佤族与东南亚乃至南亚的一些共同的文化要素表明,其中某些民族具有共同的族缘或历史上的相关性。如那加人属于蒙古人种,据说是古时候从中国的西藏和缅甸的一些地区来到印度北部,然后根据不同的地点或山名而有不同的名称。库钦人也在神话中将其出人的源头指向中国。
佤族除了与东南亚的一些民族具有某种联系外,与台湾高山族也有许多共同文化要素。如膝盖生人、石崇拜、太阳崇拜、猎头、刺青、父子连名制等。
在一些人从洞出的神话中,强调氏族的独特性及氏族之间的关联性。人从洞出时,或各呼其部族之名,或有衣着区别,或有携带物的不同等,方导致不同氏族的出现。如在云南佤族地区,将人从洞出还是从葫芦出作为区分不同部族的依据。
(三)这些民族的神话中曲折地反映了遥远的穴居生活
在以上介绍的神话中,不乏有关氏族社会的由来、民族的分化、迁徙等内容,说明神话与历史的真实之间具有一定的联系。考察这些具有人从洞出神话的民族所居住的环境及其历史,可认为一些民族的人从洞出神话与其实际的穴居生活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珞巴族长期生活在喜马拉雅山东南部的深山峡谷中,在珞巴族的现实生活中仍能找到穴处巢居的踪迹。据调查,20世纪60年代,在珞巴族个别部落中,仍有部分人住于山洞或搭架树巢而居。佤族地区的民族考古发现了多处新、旧石器遗址,如沧源勐省镇农克硝洞旧石器遗址、勐省镇和平牧场洞穴新石器遗址、勐来镇丁来岩厦新石器遗址等。有学者考证,在沧源崖画中,有一幅描述人从洞出的神话。台湾洞穴遗址众多,被认为是南岛民族的发源地。珞巴族神话中的赤穴和黑穴,也被武汉大学一教授考证出确有其洞。
人从洞出神话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远古人们穴居洞处的情况,“人们最先居住在洞穴里,野兽也常常出入于人类居住的洞穴”,因此,“原始先民幼稚地认为,人是从山洞里生出来的。”
(四)这些民族的神话中有类似的关于洞的象征意义
在人从洞出神话中,洞具有丰富的意义。佤族中前去朝拜过司岗里的人说那个山洞像女性外阴,或说像木鼓、葫芦等母体象征物;祭司“巴差”在拉木鼓时穿的法衣前襟下摆处,用银泡或鹿角果镶缀出一对被称为司岗里的图案,类似女性外阴。佤族还认为,司岗里是储存祖先的仓库,新一代人可能从中出来。在一些人从洞出神话中,生物的出现次序类似孩子在子宫的孕育到生产。如祖尼人直接将洞称为子宫,并与女性身体具有对应性。在地下,人和生物的种子成形并增长,形成爬行生物,然后越来越变得像人且变得聪明起来,强调大地从胚胎到成熟乃至生产的过程。库钦人将大地视为肠胃。几乎所有的美洲创生神话中都有人从大地母亲的肠里出来的情节。在秘鲁,湖、泉、岩石、山、悬崖、洞穴分别被不同的部族视为paccariscas,即他们的祖先到上面的世界的出来的地方。常常在膜拜Paccarisca时祝道:“你是我的出生的地方,是我生命之源,护佑我远离恶魔。O Paccarisca!”在秘鲁普遍存在石崇拜。人们相信石头是大地的结构,是大地的骨架,认为自己是从岩洞里出来的,也就是从大地的内脏里出来的。作为paccarisca的岩石在很多地方都存在。在的的喀喀(Titicaca),有一个巨大的红色砂岩,高高的山脊上有许多深不可测的斜坡和凹陷,被认为是太阳自己在大洪水时躲藏的地方,即太阳自己的paccariscas。
可见,在人从洞出神话中,洞象征着母体,象征着祖地。洞与大地相连,是孕育生命的子宫,是分娩生命的界面,是繁殖、轮回、再生的场所,隐蔽与庇护的圣地。
四、佤族神话《司岗里》的特点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司岗里》在世界范围内的人从洞出神话中,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此外,通过比较我们还可以看到,《司岗里》具有以下特点:
(一)《司岗里》是一种复合体系神话,具有多种内容、多种形式的变体
世界各民族的人从洞出神话,多以散文形式存在,而《司岗里》具有神话、史诗、韵文、散文、祝词等多种形式。此外,《司岗里》的内容有多种变体,除了人从洞出外,有从葫芦出,葫芦山出及其他变体,内容详细完整,具有丰富性。
(二)《司岗里》是解释性神话,起到了解释与规范佤族人民生活的作用
以上搜集的人从洞出神话中,大多数神话在其民族内部已成为只是讲一讲的神话,没有规范作用;有些神话已不再存在于本民族现今的认知体系中,事实上已经消亡,固定成了文献神话。《司岗里》却不同,它仍然活跃在佤族人民的现实生活中,解释和规范着人们的生活。
赵明生详细介绍了佤族崇拜“司岗里”的种种表现,尤其提到父子联名家谱上第一代始祖的名字为“司岗”。关于佤族姓氏的最初来源,在他们那儿也是同有关人类起源的《司岗里》神话《创世纪》联系在一起的。从“司岗里”(出人的岩洞)出来,经过一片树林后,人们便开始各行其路,行进途中涉过一条什么河或翻过一座什么山,则以此地名为自己的姓氏。这片树林被称为“寡莫”,此为“人类分家”之意,亦即“人们开始有姓氏”之意。不过,有趣的是,相传,由“司岗里”最后出来的一支,人称“管磁打”,意即“尾巴”,这一批人便以此为姓,此刻自然尚没有来到那个“寡莫”树林。该姓氏苗裔绵延至今,就生活在一个叫做巴格得的村寨里,想来当是佤族人中的开天辟地第一姓了。
“司岗里”在服饰上也有所反映。佤族的织裙、包、头箍和手镯,还有木鼓两侧,都有菱形图案,被巫师和纺织者解释为“司岗里”,象征着女阴。佤族喜欢在躯干和四肢文身,花纹有牛头纹、十字纹、几何纹、太阳纹图案以及菱形纹。
佤族节日也与神话《司岗里》相关。神话中说,人类从司岗中出来以后不会讲话,不懂道理,不知道什么叫山,什么叫树,人类走到河边洗了脸后才会讲话,这一天正是一月三日(“脓凯铁”日),所以,后来佤族不论迁徙到什么地方建村立寨,首先要搭槽接水,而佤历每年的“脓凯铁”必定举行隆重的接新水仪式。此外,拉木鼓、猎头等节庆、祭祀活动的由来,也可在《司岗里》找到依据。
可见,《司岗里》有着与其相应的文化生态系统,是活形态的神话。
(三)《司岗里》是神圣性神话,具有神迹、祭仪和祭司传承
司岗里有明确的神迹:西盟佤族认为“司岗”实有其洞,就在今西盟县城西约三十公里的巴格岱(今属缅甸)的一个山梁上。“此地森林茂密,草木葳蕤,巉崖耸峙,奇石林立”,“石洞风化沉陷而为水塘”,当地老百姓定期祭祀。“此圣洞就在岳宋对面山上的巴格岱(缅甸境内),那里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封住了洞口,如果这块岩石被搬开,洞中就会走出另一代人,现在的人必遭毁灭。”“不知道是几千年,还是几万年以前,出人的地洞叫养贺;距离西盟山百多里的岳信也是出人的地方。我们每隔三年就要杀白公鸡去祭哩!”尽管说法不尽相同,但神迹却固定而清晰可辨,并为佤族人民所崇拜、祭祀。在佤族的节庆祭祀活动中,至今仍有祭司“巴差”吟唱《司岗里》。可见,《司岗里》在佤族人民心中具有神圣性和权威性。
通过比较世界不同民族的人从洞出神话,我们可以看到,佤族神话《司岗里》具有重要的学术研究价值,《司岗里》对于佤族文化的研究有着关键性的作用。
(作者单位:云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情报与档案学院)
《司岗里》神话传说在佤族文化中的地位
赵玲玲
一、《司岗里》神话传说内容
(一)天地开辟的神话
《司岗里》神话传说中的第一篇神话就是解释天地是怎样形成的。佤族的原始先民们依据自己民族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和地域特色,对无法抵御的自然灾害和变幻莫测的自然现象,以及试图改造所处自然环境,求得生存发展的理想和愿望,通过天真浪漫而又幼稚的思维方式,借助于想象和幻想将其形象化地反映在这远古神话之中。《司岗里》神话传说对天地开辟充满着神奇的、美丽的想象,作品中并没有记叙天如何“混沌”未开,也没有去记述“洪水淹天”,人类怎样再生等带共同性的神话内容,而是开门见山就直接讲述天形成之初,天“像癞蛤蟆的脊背,疙里疙瘩,很难瞧”。地形成之初,地“像知了的肚子,空落落的,很别扭”。后来,“里”用巴掌把“天磨得像山白鱼的肚皮滑溜溜,亮涮涮”,并“在光滑平坦的天出现了太阳,月亮,星星”。“伦”用泥巴堆出了高山、河海、堤岸。那时候的天和地,是用“铁链拴在一起的”,天和地之间的距离也很近。只有白天,没有黑夜,地上的生灵活不下去了,“达能”便用巨斧砍断拴着天地的铁链,使天地分开,“里”和“伦”把大树放进月亮里,分出了黑夜、白天。更奇妙的是,佤族先民把天和地解释为是“一对夫妻”。雨水、露珠和云雾是天地“夫妻”俩由于分离哭泣时流的泪而变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