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扬上前对那微须汉子说道:“既然你们中有一位吴老汉有船能下水,何不让他出来见我。”这汉子面现难色,说道:“老先生你别听张老六瞎说。”那名叫张老六的白净汉子怒道:“我怎么瞎说了,吴老汉的船的的确确是昨天下的水,还是我帮忙弄下去的。老先生你不相信就跟我来看,是这杜篙子瞎说。”风清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游看去,隐隐约约见得一艘乌篷小船停靠在岸边,离船不远的岸上有一间棚屋,想来就是吴老汉的居处了。
风清扬不理会正在争吵的二人,大步向那棚屋走了过去。来到棚屋之前大声喊道:“吴老汉,吴老汉在家么。”只听屋内有人应道:“谁呀,找我老汉做什么。”风清扬道:“我想雇一艘船到下游去,不知道老丈愿不愿意。”“当真。”那声音叫道,接着棚屋的那扇柴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人钻了出来,头发只是有些许花白,也不见得如何老,由于长年在河上掌舵吹风,脸上与手背上都布满了癣疮。吴老汉见风清扬站在他门口,问道:“是你要雇船么。”风清扬点头道:“正是,不知老丈的船钱要多少。”
吴老汉皱着眉头想了一想,嗫嘘道:“你看十二两六钱可好。”眼睛却不敢看风清扬。风清扬一愣,倒不是因为这船钱贵,而是怎么会有整有零的,风清扬呵呵笑道:“老丈,你不问我要去哪里么。”吴老汉道:“无论你要去哪里,都是收这么多。你就是到那天涯海角,我也只要这点,多一分都不要。”风清扬道:“老丈放心,我只到离登封最近的一个渡口就下船。”吴老汉道:“哦,那就是到巩县了,顺流而下,用不了两天就能到了。不过你得先给我船钱。”
风清扬道:“那是自然,你稍等,我去取钱来。”风清扬转身正待要去将王炎接来,却见那杜篙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口中大声叫道:“吴老汉,你疯了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竟敢放船下水。”吴老汉听了,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不答话。风清扬等杜篙子走近,向他问道:“怎么就不能放船下水。”杜篙子叹了口气,说道:“老先生,你不是常在黄河岸边的人,是以不知道。”说着将手指向河中,说道:“老先生你请看,这水线这样低,比之往年还低了不少。”风清扬道:“那又怎么了。”
杜篙子道:“想必是上游有不少河段封了河,若是这小船下水,遇到凌汛怎么办。只怕那冰块冲将过来,死无全尸。”风清扬对这些水上的规矩倒没有研究过,听这杜篙子说的煞有其事,已是信了半分。这时张老六也赶了过来,对风清扬说道:“老先生你别听他的,这才数了几个九,只怕封河的地段冰只会越来越厚,这时节哪会有什么凌汛。”杜篙子怒道:“你……”张老六道:“我怎样,你明明知道吴老汉急着等钱,却要把这生意往外推。”杜篙子道:“你好心,那你怎地自己不载人去,把船钱拿给吴老汉也一样。”张老六气得面孔泛红,大声道:“我载就我载,我那船没修补好,我就用吴老汉的船载这位老先生去,回来羞死你。”说着就要往那乌篷小船走去。
吴老汉连忙拉着他,颤声说道:“老六,这是我老汉的事,你就别管了。”转头又对杜篙子说道:“小杜子,你也别劝我了。我载着这位老先生夜里行船,白天靠岸,应是不会遇到。”这两人见他坚持,也只得站到一旁愣着,风清扬满腹疑问,不过此刻身旁人多,只得对吴老汉说道:“老丈,你可是答应了,我这就将我孙儿接来。”吴老汉点了点头,从棚屋内拿了一块跳板放在身侧。
风清扬回到马车这里,拿出两个包袱,从中取了一锭银子出来,递给车夫,说道:“这一路辛苦你了,这钱拿去买点酒喝。”车夫慌忙摇手道:“老先生说哪里话来,车钱梁老伯早就给我了。你现在换为乘船,让我少跑不少路,已经很是感激了。”王炎道:“大叔你就拿着,梁伯给你的钱,恐怕早就让大婶给收去了。”车夫摸着脑袋干笑两声,直到风清扬将银子塞在他手中,这才接了。
风清扬左手提着两个包袱,右手牵着王炎,又回到吴老汉的棚屋那里,此时杜篙子已是坐在地上,右手握拳不住锤地,张老六仍是站着,吴老汉见风清扬来了,有些犹豫地说道:“老先生,这船钱……”风清扬笑了笑,从包袱里拿出一锭模约二十两的银子,递给吴老汉道:“老丈,你看这可够了。”吴老汉眼里现出惊喜之色,连连点头道:“够了够了,多的都有了。”一旁的杜篙子和张老六见这样一锭大银,眼睛都看直了,这样许多银子,别说雇船,将这码头上的几艘船一并买下都是够了,不知道这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吴老汉接过银子,拿给杜篙子,说道:“小杜子,这银子你帮我收着,等老汉回来。若是日子到了老汉还没回来,就劳烦你跑一趟。”杜篙子点了点头,将银子紧紧握在手中。吴老汉对风清扬说道:“老先生,我们这便走吧,先说好是夜晚行船,白天靠岸,所以一会儿到了三门峡就不能再走了。风清扬点点头,说道:“依你。”吴老汉先行往小船走去,将跳板搭上之后,便守在缆绳旁边。
风清扬对王炎说道:“炎儿,我们马上就要上船了,高兴不。”王炎连连点头,眼睛看着那船,左手紧紧攥住风清扬的手。风清扬牵着王炎由跳板走上船之后,吴老汉将缆绳解下,纵身跳上船来,自船尾拾起长篙轻轻往岸上一点,这小船便缓缓转头驶离岸边,到了黄河中央速度骤然加快,顺流而下。王炎和风清扬站在船头,大是兴奋,难得河面这样宽,可比那电视上广告的什么什么漂流可刺激多了。
吴老汉叫道:“老先生,船头风大,你还是到船舱里来休息吧。那炉子上有一壶热茶。”风清扬见王炎站得久了,依稀有些吃力,于是说道:“炎儿,我们就到船舱里去吧。”王炎点了点头,风清扬就扶着他进到船舱,席地而坐,见靠近船尾处果然有一只泥炭小炉,上面一只熏得黑黑的茶壶正尤自冒着热气。吴老汉见这里水势平缓,用不着掌舵,也是走进船舱,从一处抽屉里取出两只土碗,倒了两碗茶递给风清扬和王炎。
风清扬接过茶却不喝,有事要问吴老汉,于是说道:“老丈,你的身体挺好啊,这么冷的天也不多穿点。”吴老汉笑了笑说道:“这算什么,就在十年前,我用的那支篙还是铁的呢。”风清扬问道:“你那支铁篙呢,应该是传给你儿子了吧。”吴老汉却埋头不语。风清扬心道这事情必定和他儿子有关,王炎这时听了二人对话,好奇心起,将茶两口喝尽后,把茶碗放下问道:“吴老伯,你儿子有我这么大没有。”吴老汉苦笑两声说道:“我孙子都快有你这么大了。”
风清扬问道:“那你怎么不在家享福,还要在这水上讨饭吃。”吴老汉道:“我也不想啊,可是没办法。老先生,你也别怪我船钱收得太高,实在是因为要拿钱去救我儿子儿媳。”风清扬听了,心里微微一动,若是在他年轻时,必定立时让吴老汉把船停下,直接回去看看是哪个恶霸在勒索,但此时要带着王炎赶往少林寺,实不愿横生枝节,而且既然给他这许多银钱,应当就能救出他儿子。王炎却问道:“吴老伯,你儿子到底怎么了。”吴老汉摇头道:“得了老先生这许多钱,已经可以赎回他他们了。”
风清扬道:“老丈你如实对我说说,这时节到底有没有凌汛。”吴老汉道:“要发凌汛至少得等到开春,现在是不会有的,老先生你放宽心。”风清扬问道:“那为何杜篙子说什么都不让你跑这趟船,而且又为何非得半夜行船。”吴老汉叹气道:“若不给你老先生说清楚,也对不起你给我的银子。这还不是都和那‘天河帮’有关。”
风清扬心道:“原来是他,什么时候有了偌大势力。”王炎也是心想:“这‘天河帮’的帮主好像叫做黄伯流吧,不知道太师叔认识不。”风清扬问道:“这‘天河帮’的势力不是在齐鲁一带么,什么时候这河南都被插手了。”吴老汉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风清扬道:“他‘天河帮’势力再大又怎地,莫非还不让你跑船了。”
吴老汉道:“原本‘天河帮’是没有这样管得宽的,只要每月给他们交足了钱,我照旧跑我的船。可就在前天,有‘天河帮’的帮众来传口信,说是他们帮内有大事要办,所有黄河沿岸的船只不得出行,要一直到正月十五。可我为了筹钱赎回我儿子,也只能冒险跑这一趟了。还请老先生体谅。”风清扬哼了一声,却是没有说话,王炎心道:“天河帮也是在魔教势力范围中吧,不知道有什么大事。早知道坐船这样麻烦,倒还不如坐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