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宸走了之后,隔壁的别墅楼也空了。
姜莞尔孤零零一个人完成了初中,度过了高中。高考的成绩意外的好,报志愿时,也就顺理成章填了本省的一个重点院校。
最终,留学的计划没有成行。面对安宸一个多小时的柔声相劝,她只能无力的,对着越洋电话那头的他说了一声:
“对不起,我还没有做好离开这里的准备。”
实则自己知道,她只是在逃避着某种注定了的宿命,只是不想毫不挣扎的,奔向那个既定的终点。
母亲那里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帮着丈夫打理国内的生意,她脱不开身,也不舍得放女儿离开视线太远。
何况姜莞尔和安宸一直保持着比较频繁的联系。安宸那孩子对莞尔有心,很有心,她早看出来,因而也不着急。
谁料半路杀出一个仲流年来,姜妈妈简直措手不及。
最初的征兆是她的电话和短信少了,打给她嘘寒问暖的时候,莞尔也只是简简单单的敷衍两句,像是忙什么忙的脱不开身。
然后女生周末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偶尔逮到她站在窗台上,神色幸福投入,小声煲着电话粥。甜腻的表情,是外人看不透的私密。
再不愿意陪母亲飞去韩国、香港采购。尽管从前的姜莞尔就对奢侈品没什么兴趣,但也不甚抵触,有便有了,没有也无甚所谓。
可是某天,女生穿着20元一件,地摊上买来的T-shirt,神色坦然。她浅笑,对妆容精致的母亲说:“我觉得这样很好,以后我的衣服我自己选吧。”
终于有一次,姜莞尔喜滋滋的对着菜谱,炖一锅七荤八素的粥。姜母沉着脸,幽灵一般踱到她身后,问了那个深埋心底已久,答案早就不言而喻的问题:
“莞尔,是不是在学校交男朋友了?”
女生手里的汤勺掉在地上,翻翻滚滚了好几个圆周。
心软气直如姜莞尔,怎么敌得过母亲软磨硬泡式的拷问?几个回合下来,仲流年的生辰八字都快被交代出来。
虽然她答得闪烁其词,避重就轻,重点问题都被一带而过。但姜妈妈还是从那些断断续续的讲述里,听出大概的端倪。
一个家世很不好的孩子,没有父母,没有依靠。
横看竖看,都抵不上安宸的一根小指。
于是姜妈妈,得空便会向女儿灌输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你要跟着他受苦?你懂什么叫吃苦?从小到大,连公交车都没挤过的孩子,哪里受的了抢着上车的辛苦?”
“你现在是被热恋冲昏了头脑。等你们的感情淡了,你就会看见,除了那点不值钱的爱情,他什么也给不了你,满足不了你。”
“你要与他同甘共苦?好啊,等你们熬上十年二十年,他终于有头有脸,你早就成了黄脸婆。我看你们还谈不谈爱情?”
“你怎么知道他找你,就不是为得你的家庭背景?莞尔,你还是太单纯。”
“出身的差距,是你们永远迈不过去的一道坎。你现在对它视而不见,可它早晚会给你颜色看。”
“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是有心理疾病的。心理疾病,就是精神病。你要跟精神病生活一辈子吗?”
……
莞尔自然不会被母亲轻易说动,冷着脸,左耳进了右耳再原原本本的送出去。
但偶尔静下来想想,她总会无懊恼的发现,原来母亲的话,每一句都是不无道理。
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外力拉扯着他们,硬要将两人向不同的方向分开。
总归还是会心慌。慌得是有一天他和她真的走上陌路,她就再也抓不住他。
而仲流年总是淡淡。他淡淡的吻她,淡淡的对她笑,淡淡的安慰她:
“莞尔,我们会长久。”
她却觉得他若即若离。即使在最甜蜜、最缠mian的时候,她的手被他紧紧包绕在掌心,他们的臂膀贴靠在一起,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
却还是有就要失去他的错觉。
现在看来,说不定是预感。
于是急于想要找一根线,将他和她维系。将他和她的小指,用红线紧紧缠绕在一起,起誓一生一世的不离不弃。
大三的寒假,莞尔早一些回了学校。
那天晚上两人出去逛夜市,在烧烤摊旁喝了些啤酒,不只不觉间就回的晚了。
因为还在假期,回来住的学生少之又少。社管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抱上暖气,所以宿舍楼上锁的很早。
叫了很久的门没有应答。姜莞尔鼓着脸瞧仲流年,酒精作用下,整个脸上都是淡淡的桃红色。仲流年微笑着捏捏她脸颊,安慰道:
“没关系,住外面。”
于是转到校门外面,走过一间又一间打烊的店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牌子暗淡的小旅店,也只剩下一个标准间了。
登记拿了钥匙,两个人在老板娘暧mei的注视下走上楼。
屋子不大,双人床还算宽敞,暖气也烧的很好。
黄色墙壁包绕的有限空间里,溢满盈盈的暖意。
姜莞尔洗了澡出来,因为不能换衣服有些懊丧,却发现仲流年已经疲惫的合眼躺在床上。男生外套也不及脱掉,懒洋洋的,一副睡着的样子。
上午去实习,下午准备GRE,晚上接了她又陪着逛了很久。问他,还总是若无其事的说:不累不累。
终于体力透支,根本是累得够呛了。
女生蹑手蹑脚爬上chuang,屈膝跪在他身边,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皮肤上投下好看的影子。伸出手去理他额上凌乱的刘海,不似印象里安宸的那般柔顺,硬硬的,有些刺手。
突然很怕失去这一刻无隙的距离。
仲流年感觉到她轻弱的鼻息,微笑着张开了眼,却发现女生涨红着脸,正欲言又止。
男生坐起了身,探手摸摸她的脸颊,有些关切的问:“怎么了,是不是暖气烧的太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