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目击天安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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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彭德怀又被揪回北京

主席继续说:你还是去西南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文革”的狂风拔地而起,扫遍全国。

红卫兵不答应,硬逼彭德怀写。无奈,他只好提起了笔,出人意料地给姚文元写了一封信。

就这样,经受精神、肉体双重折磨,昔日威震疆场的彭大将军倒下了。

手术方案经过了周恩来的批准,但彭德怀不肯做。他并不怕死。

他去了。连火化遗体的费用,也是从他少得可怜的狱中生活费中支付的――因为他已改名,叫王川,不叫彭德怀。

千里偷袭成都

1965年底,彭德怀结束了吴家花园六年的软禁生活,到四川主持三线建设。在此之前,他给毛泽东写了一封罕见的长信,长达八万字。

1965年9月22日,毛泽东收到彭德怀的长信,翌日便会见了他。彭德怀当天便根据自己的记忆,追记了毛泽东和他的谈话:

主席:早等着,还没睡。昨天下午接到你的信,也高兴得睡不着,你这个人有个犟脾气,几年也不写信,要写就写八万字。今天还有少奇、小平、彭真同志,等一会就来参加,周总理因去接西哈努克,故不能来。我们一起谈谈吧!

现在要建设战略后方,准备战争。按比例西南投资最多,战略后方也特别重要,你去西南区是适当的。将来还可以带一点兵去打仗,以便恢复名誉。

(在庐山会议时,主席问到了对我的决议案如何,当时我向主席作了三条保证。)

主席问:哪三条?(我说:在任何情况下不会做反革命;在任何情况下,不会自杀;今后工作是不好做了,劳动生产,自食其力。)

主席说:后面两条我还记得,也许真理在你那边。战略后方最重要的是西南区,它有各种资源,地理也适宜,大有作为。彭德怀同志去也许会搞出一点名堂来。建设党的统一领导,成立前线总指挥部,李井泉为主,彭为副,还有程子华。

彭去西南,这是党的政策,如有人不同意时,要他同我来谈。我过去反对彭德怀同志是积极的,现在要支持他也是诚心诚意的。对老彭的看法应当一分为二,我自己也是这样。在立三路线时,三军团的干部反对过赣江,彭说要过赣江,一言为定,即过了赣江。在粉碎蒋介石的一、二、三次“围剿”时,我们合作得很好。反革命的富田事变,写出了三封挑拨离间的假信,送给朱德、彭德怀、黄公略三人。彭立即派专人将此信送来,三军团前委会还开了会,发表了宣言,反对了富田事变。这件事处理得好。反对张国焘的分裂斗争也是坚定的。解放战争,在西北战场成绩也是肯定的,那么一点军队,打败国民党胡宗南等那样强大的军队,这件事使我经常想起来,在我的选集上,还保存你的名字。为什么一个人犯了错误,一定否定一切呢?

主席继续说:你还是去西南吧!让少奇、小平同志召集西南区有关同志开一次会,把问题讲清楚,如果有人不同意,要他来找我谈。

就这样,彭德怀赴西南走马上任。这表明,毛泽东在为彭德怀恢复名誉。

这天,毛泽东与彭德怀在中南海长谈了5个多小时,并共进了午餐。

这年11月底,彭德怀告别北京,只身赴川,担任大三线建设副总指挥,全身心投入了新的工作。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文革”的狂风拔地而起,扫遍全国。

彭德怀到成都不久,姚文元的评《海瑞罢官》一文就发表了。此文打乱了彭德怀的工作,在他的脚下响起了炸雷。

原来,就在《“五?一六”通知》下达整整一个月,即1966年6月16日,戚本禹、关锋就给江青、康生、陈伯达写了一封信,提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彭德怀,内容如下:

我们觉得,分配给彭德怀这个工作(指大三线建设副总指挥)是不恰当的。据我们了解,彭德怀到三线以后,还在积极进行不正常的活动。因此,我们再一次提出意见,希望中央考虑撤销他的三线副总指挥的职务。

以这次文化大革命揭发的许多事实看,彭德怀到现在还是修正主义的一面黑旗。为了在广大群众中揭穿他的丑恶面目,为了彻底清除这个隐患,我们希望党中央能够考虑在适当时机,在群众中公开彭德怀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恶活动。

由于这场夺权斗争,是革命和反革命的斗争,是我们推翻一个地方的、部门的反动政权的斗争。因此,必须当机立断,采取断然手段,和平共处,是不行的。

这“断然行动”,在半年之后,终于以突然袭击之举实行了。

1966年12月20日,戚本禹给20岁的韩爱晶打了电话,说:“现在开展文化大革命越来越深入,海瑞一直没有批判,你们应当把海瑞弄回来进行批判。”

韩爱晶一愣,海瑞是明朝人,怎么个“弄回来进行批判”?

戚本禹进行了“注释”,说道:“海瑞就是彭德怀,他现在在四川,是大三线的副总指挥。那里没有人敢动他,要把他揪回北京,打翻在地。”

韩爱晶顿开茅塞,开始立即行动。

这韩爱晶又是何许人呢?

韩爱晶,红卫兵“五大领袖”之一。当时,北京的红卫兵之中,出现了“五大领袖”,他们是:北京大学的聂元梓、清华大学的蒯大富、北京地质学院的王大宾、北京师范大学的谭厚兰、北京航空学院的韩爱晶。

韩爱晶出生在江苏涟水县一个普通的劳动人民家庭,从小养成了孤僻、郁闷的性格,高中毕业时,怀着对军事科学的神秘感和荣誉感,报考了北京航空学院。

是“文革”激起了他多年被压抑的欲望。1967年初,刮起了“一月风暴”,学校那点权,对他来说太小了,于是,他瞄准了上层。北京市委、人民日报、新华社、北京日报等重要部门,北航的“红旗”都要强占。此时,作为“司令”的韩爱晶,俨然身价百倍。

1967年7月份,他与北京建筑工程学院联合成立了“揪刘火线总指挥部”,以召开批判会和逼刘交出第二份认罪书为名,调集了几十个单位数千名群众于8月1日开始围堵中南海各门。一时,中南海畔,喇叭高鸣,人声鼎沸,交通堵塞,旗帜狂舞。韩爱晶亲临“火线”、颐指气使,好不威风。

坐阵北航,遥控全国的韩爱晶面对地图上四处飘扬的“北航红旗”,感到了一种自我陶醉的满足。他得意地说:“别人说上有天堂,下有北航,这话不假。照我看,全国都要走北航的路。”

中央文革对韩爱晶可谓“厚爱有加”,陈伯达曾意味深长地“勉励”韩爱晶:“前途无限,无限希望,无限光明!”韩爱晶自然受宠若惊,心甘情愿地对之俯首听命。

对中央文革给自己的特别使命,韩爱晶立即派出最能干的部将,组成“特遣小队”,扑向大西南,扑向成都……

不料,从成都打来的长途电话,使韩爱晶震惊:到手的彭德怀,被人抢走了!

是谁抢走彭德怀呢?

是“地派”!

原来,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深入和全面内战的展开,北京的红卫兵组织通过分化组合,形成了新的派系格局。在大专院校,主要是“天派”和“地派”的对立。天派主要包括北京大学的“新北大公社”、北京航空学院的“红旗战斗队”;地派则由地质学院的“东方红公社”师范大学的“井冈山公社”等组成。

“地派”也是奉中央文革之命,前来揪海瑞――彭德怀的。

这事又与江青有关系。早在戚本禹给“天派”红卫兵“领袖”韩爱晶打电话之前约一个月,江青放心不下,又直接给“地派”红卫兵打了电话,说:

“你们红卫兵这也行,那也行;怎么就不能把彭德怀揪出来呀?让他在大山里头养神,天天还打太极拳。将来回来好反我们,把我们打入十八层地狱!”

“地派”红卫兵不敢违命,在“天派”还未动身前,就赶到了成都。

无奈,他们跟成都军区的关系没搞好,最终未能弄清彭德怀在哪里。

还是以韩爱晶为首的“天派”红卫兵,更为“能干”,他们一到成都就摸清了情况。12月24日凌晨3时,“天派”红卫兵冒着寒风坐着吉普,在永兴巷七号的大门前“嘎”的一声刹住。

他们跳下车,跟门口的卫兵吵着,硬要冲进大门。秘书闻声披衣出来,挡不住这批蛮横无理的红卫兵,反而遭到拳打脚踢。

正在吵闹时,彭德怀坦然地从内屋出来,他显得异常的瘦削。他还没有问清怎么回事,就被红卫兵们团团围住,推上了吉普车。

在“争夺”彭德怀时,又上演了一出“闹剧”。

原来“地派”红卫兵闻听“天派”红卫兵“抓”到了“海瑞”,顿时醋意大发,岂肯让“天派”抢了头功,便心生一计,趁其不备,从“天派”那里夺走了彭德怀。

“天派”岂肯善罢甘休,又反过来袭击“地派”,重新夺回了彭德怀。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争执吵闹之际,“中央文革”来电:“不要闹纠纷,可以一起搞。”

于是,彭德怀被交还给了“天派”的红卫兵。

“永别了,主席”

来自成都的凶讯,很快被周恩来知道了,他立即报告了毛泽东。

与此同时,他又致电西南建委、成都军区、北京卫戍区及北航“红旗”,电文如下:

中央同意彭德怀同志回京。

但要严格执行以下三条:

一、由成都军区派出部队和红卫兵一道护送彭德怀同志到京。沿途不许任何人截留,不得对他有任何侮辱性的言行,绝对保证他的安全;

二、不许坐飞机,由成都军区联系火车来京。

三、由北京卫戍区派出部队在北京车站等候,并负责安排彭德怀同志的生活和学习。

各单位必须严格执行,绝对保证彭德怀同志的安全,对他的生命各单位要向中央负责。

就这样,彭德怀在12月25日晚离开成都,上了一节软卧车厢,由成都部队和北京红卫兵共同护送,直驶北京。

到了北京,正当北京卫戍区部队根据周恩来的指示前来迎接时,一群红卫兵却根据江青、戚本禹的密令拥上软卧车厢,劫走了彭德怀。

在周恩来的一再坚持下,江青和戚本禹才不得不同意由北京卫戍区、“天派”和“地派”红卫兵共管彭德怀。

江青抓到了“海瑞”彭德怀,显得非常高兴。她表扬了戚本禹,说:现在就是打仗。你戚本禹是聪明人,指挥有方,等文化大革命胜利后,我们也要评功行赏,封你将军,封你元帅!

因为这次的“功劳”,从这以后,戚本禹便得一诨号,叫“戚大帅”。

有关这次行动的细节,戚本禹在1979年受审时,有如下笔供:

“彭德怀在‘三线’,是我叫去四川串连的学生把他带回北京。江青当时是力主此议的,康生也是这主张。”

1966年12月26日,戚本禹又致信江青说道:“彭德怀现在已被红卫兵抓住,一二日内即要押送回来。北京的学生,已经作好了斗争的准备。”

由于周恩来的干涉,又由中央警卫部队守卫,红卫兵未能公开批斗他。但是他们不断纠缠他,审问他。

到了1967年1月1日,备受折磨的彭德怀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

主席:

您命我去三线建委,除任第三副主任外,未担任其他任何工作,辜负了您的期望。12月22日晚(应为24日凌晨),在成都被北京航空学院红卫兵抓到该部驻成都分部。23日(应为25日)转北京地院东方红红卫兵。于27日押解到京,现被中央警卫部队与该红卫兵共同看押。向您最后一次敬礼!祝您万寿无疆!

彭德怀

1969年1月1日

彭德怀的这封信,可谓酸楚的很。显然,他预感到自己难逃劫难,故向“伟大领袖毛主席”报告自己眼下的处境,向老人家致“最后一次敬礼”!

彭德怀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1967年第一期《红旗》杂志发表了“棍子”姚文元的又一篇力作《评反革命两面派周扬》。之后,《人民日报》和首都各报纸纷纷转载了此文。

此文一出,红卫兵们又发难彭德怀,要他写所谓“认罪读后感”。

彭德怀答道:“姚文元发表文章是他的自由,我写不写也是我的自由。”

红卫兵不答应,硬逼彭德怀写。无奈,他只好提起了笔,出人意料地给姚文元写了一封信:

姚:

读三日人民日报《评反革命两面派周扬》的大作后,红卫兵要我表态……如果照这样宣传有效,就这样宣传吧。如果需要更实事求是一些,我可以供给一些材料。

一连两个“如果”,彭德怀用词巧妙,反话正说,挖苦了这位以《评〈海瑞罢官〉》而发家的“大左派”。

进入夏季,对彭德怀的批斗又升级了。

7月12日,江青再次通过戚本禹,给韩爱晶下达了新的“战斗任务”:要彭德怀交待反毛主席的罪行,应当要他低头认罪。他要是不老实,得对他厉害点,对他不能客气。

7月18日,戚本禹对彭德怀专案组作了一番“战斗动员”,他说:

“毒蛇僵了,但没有死。纸老虎彭德怀杀人不眨眼。彭德怀是军阀。不要看他装可怜相,如壁虎一样,装死。实际上没有死,是本能的反映。动物、昆虫都有保护自己的本领,何况这些吃人的野兽。要打翻在地,踏上几只脚。”

7月19日,红卫兵下手了:

在北航六系楼一间戒备森严的教室里,一个小型“审斗会”开始了。韩爱晶为自己写下了一生中最肮脏的一笔。

会前,北京卫戍区的负责人奉命向韩爱晶宣布了周恩来的指示:“不准打,不准搞喷气式,不准挂牌子,不准游斗,不准开万人以上斗争大会”的五项指示。

然而,韩爱晶根本不听这一套,声称:“周总理的指示已经过时。”他冲上去,带头对彭德怀进行逼供和殴打。

韩爱晶一带头,其他人也跟着仿效,对彭德怀拳打脚踢,逼迫他在写着“反对毛主席”罪名的纸条上签字和写“认罪书”。

彭德怀据理驳斥,拒绝签字。韩爱晶恼羞成怒,先后七次将彭德怀打倒在地,使他前额被打破,胸部左右两侧第五根、第十根肋骨骨折,肺部受内伤。

韩爱晶还不罢休。一个星期后,在他的纵容和策划下,在北航南操场又召开了数万人的“批斗大会”。

尽管彭德怀已伤病在身,会上还是对他大搞“喷气式”,会后又挂牌游斗,并再次遭到毒打。

在这种情况下,北京卫戍区不得不向中央文革反映情况:

昨天北航开了三四十人的小会斗彭德怀。会上打了彭德怀,打倒七次。前额被打破了,肺部有些内伤。明天还要斗。

自19日参加斗争会后,食宿大大减少,精神很苦闷……进室后就躺在床上休息,胸部疼痛,呼吸困难,不断发出哎哟、哎哟的声音,当晚未吃饭,不能吐痰。让他写材料时说:“现在不能写。”我们说,那不行。他又说:“写不了,要不杀头算了。”

……

今天胸部疼的面积扩大,而且又重了些。从床上起来很疼,也非常困难,起时需要哨兵拉一下,不然的话就起不来。经医生检查,胸部左右两侧第五根和第十根肋骨骨折,脉搏和血压都有增加。

……

就这样,经受精神、肉体双重折磨,昔日威震疆场的彭大将军倒下了。

彭德怀说:我没有裤带

尽管彭德怀被打成重伤,但批斗却没有停止。

一次、两次、三次,红卫兵们对他毒打一顿后,又勒令他限期交代如下的问题:

一、与刘少奇、邓小平、贺龙的关系;

二、在朝鲜战场反对毛主席的战略方针;

三、毛岸英究竟是怎样死的……

彭德怀曾愤怒地喊道:“我有罪,我的罪是消灭了几万日本侵略者!”

到1970年9月17日,在黄永胜的指使下,专案组写了一个《关于反党头目、里通外国分子彭德怀罪行的审查综合报告》。

报告的大致内容是:彭德怀一贯反党反毛主席,里通外国,罪行累累,证据确凿。在被审期间,态度不老实,时常出尔反尔。我们建议:撤销彭德怀党内外一切职务,永远开除党籍,判处无期徒刑,终身剥夺公民权利。

历经了几十年枪林弹雨的彭大将军,竟落得了如此结局。

1973年4月,彭德怀又患了绝症――直肠癌,且到了晚期。

开始,他只住在一家普通医院治疗。后来周恩来和叶剑英从一份报告中,得知这一情况,立即批示将彭德怀送解放军总医院住院,及早手术,尽全力治疗,这才进了301医院。

4月下旬的一天,有人告诉彭德怀的侄女彭梅魁:你伯伯病了。

她一听,匆匆忙忙地赶到医院。当她步入病房时,四周漆黑一团。原来向着阳台仅有的两扇窗户和门上的玻璃全被蒙得严严实实。除此以外,门外还有专案人员和哨兵看守。

彭德怀告诉她,十几天前就开始拉血,起初并不在意。后来,蹲在厕所里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伯伯,让我看看你的脚还在不在?”彭梅魁要他站起来让她看。

“我起不来,我没有裤带。他们……”彭德怀看了看周围神色阴沉的专案人员:“不给我裤带,手表也收走了,连一支铅笔放在我身上都不放心。你看这屋子,糊得好死,他们怕我……我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怕我!”

手术方案经过了周恩来的批准,但彭德怀不肯做。他并不怕死。几十年的枪林弹雨,他没怕过。他怕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

他要求专案人员快审查,查清了再做手术。他不能到死还戴着右倾机会主义者这顶大帽。他要求见毛主席,有话要说:“我留着这条命,就是要尽到我这个共产党员的责任。”

他还对彭梅魁说:“你要记住,我是被国民党特务害死的。”

一天,专案人员在接彭梅魁来医院的路上,对她说:“你伯伯又发脾气骂人了。我们对他讲林彪爆炸的事,他一直不信,还说我们有意骗他,要引他犯错误。”他说:“林副主席永远是健康的!”

在专案人员不在场时,彭梅魁悄悄地提醒他:“你再也不要喊他‘永远健康’了,林彪爆炸了,死了,这是真的!”

他格格地笑道:“他们给我讲了我不信?我什么时候喊过林彪‘永远健康’?砍我的脑袋我也不会喊。可现在我偏要喊,气死他们!”

他说着,把手掌贴在胸口,比划着喊了起来:“敬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永远健康!”然后,像个顽皮的孩子那样大笑起来。

1974年秋,彭德怀的病情突然恶化起来,时常处于昏迷状态。

弥留之际,他为临死前见不到一个老战友而惋惜长叹,暗自垂泪。

一天,他又醒过来了,一字一顿地对彭梅魁说:“我死以后,把我的骨灰送回家乡,不要和人家说,不要打扰人家。你们把它埋了,上头种一棵苹果树,让我最后报答家乡的土地,报答父老乡亲。”

他又指着被黑纸糊成一片的窗户,挥动着他那干柴般的手臂,喊道:“撕了!撕了!”专案人员没有理会他这最后的要求,他狂怒地喊叫起来:“呵――呵――”

他挣扎不起来,因为他全身都瘫痪了。他只得用他的牙齿咬着被角,用他仅能活动的右手撕扯着被子,一直把它扯得粉碎,一直扯得自己牙床流血,嘴唇破裂,一直扯得他精力枯竭为止。

1974年11月29日15时35分,他在没有得到审查结果的情况下,在没有一个战友为他送行的情况下,含恨而去。

他去了。连火化遗体的费用,也是从他少得可怜的狱中生活费中支付的――因为他已改名,叫王川,不叫彭德怀。

平江起义的主要领导人、红三军团的创始人、八路军副总司令、人民解放军的副总司令和第一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国防部部长,那个蒋介石、日寇和美帝都不在话下的横刀立马的彭大将军,一个连敌人的子弹也长着眼睛没敢动他一根毫毛的共和国无帅,却死在自诩为“左派”的小丑手上。

历史是公正的。1978年11月,中国共产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为彭德怀恢复了名誉,接着为他举行了追悼会,对他的一生作了高度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