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目击天安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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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斯诺登上天安门!中美解冻北京城(16)

外国大使们很快就发觉,中国外交运用委婉的措词很有艺术。当某人要求会见一位中国高级官员时,他可能被下列三种方式中的一种婉拒,而这三种方式都是很有礼貌的。

第一种方式,他可能被告知,这种会见“不方便”。这就是说,他没有任何希望能见到那位官员。

第二种方式,他的要求可能“原则上”被接受,这意味着他不要着急。

第三种方式,他可能被通知说,会见是“可能的,但要稍等”。因为中国人的时间概念同没有耐性的西方人不一样,“稍等”可能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

如同其他国家驻华大使们一样,布什不久就发现,“中国城墙”远不止一种。拿起电话想要求与一位中国官员讨论某个国际问题是不可能的事。这里规矩是:不必打电话找我们,我们会打电话通知你们的。

布什意识到这堵“城墙”对刚到中国而很想了解这个国家及其人民情况的人来说特别失望。如果外交意味着什么的话,它就是相互交往。但中国却不这样看。

布什抵达北京不久,一个美国医学专家组到中国进行访问。专家们对血吸虫病很感兴趣。因为这种病当时在中国传播很广,专家们希望在了解情况后会对中国有所帮助,布什作为美国大使就是这样认为的。

中国方面热情欢迎专家组,为他们特别安排了观光旅游的日程和丰盛的宴会。专家们旅游观光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由于吃得好,体重日增,但这并不是他们来访的目的。他们可以看到长城和故宫,但看不到他们来中国想要看的东西。只是在他们多次提出请求后,才允许美国人考察中国的吸血虫病。

就中国而言,外国访问者只能了解他们的中国主人想让他们了解的东西。当时中国通常的做法是简单地限制访问者们去了解情况,但是会准备一个粉饰好的地方专供外来者参观。

在基辛格一行五天的访问即将结束时,中国方面安排客人去苏州旅行。苏州以刺绣闻名,这一行美国人分乘两架由主人提供的英国三叉戟喷气机从北京起飞。美国联络处的帕斯特一周前陪一个美国大学校长小组先到达了苏州。据他报告,苏州和北京一样,马路上挤满了自行车和运输车辆。

但当布什同基辛格到达苏州那天却不是这样,他们沿着幽静的马路行驶,没有车辆,没有行人。所有的人都颇感奇怪,他们都猜测到这座城市出了什么事,但没有人会想到是由于他们自己使街道如此清静。在他们乘车行驶到苏州的主要街道时,可以看见有大批人群挤在马路边上,站在路障后面。不管中国政府以什么理由清理街道,它都表明这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令行禁止的威力。

在苏州的一个公园里像波将金村庄那样的异常情景终于出现了,在布什的眼里,是一群群儿童在玩游戏、欢笑、唱歌,这显然看得出是一个经过精心安排和设计好的场面。当这一行人回到车里时,公园里突然变得一片寂静,由此,他们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场面结束了,孩子们完成了任务。

两天后,基辛格飞回华盛顿,联络处大院里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在他的前任布鲁斯时期,联络处的作用仅仅是作为美国的一个观察员和在北京外交界的一个联络点。他认为在美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之间没有正式关系的状况下,只能进行低调的工作。

基辛格显然同意这样做。当亨利?基辛格得知布什为了去北京而放弃到伦敦和巴黎出任大使时,他感到迷惑。他对布什说,“你不会有实质性工作可做的,但在多数情况下,你会感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厌倦。”他这样概括布什当联络处主任的职责,使布什有些怀疑自已的选择是否正确了。

考虑到中国对外交使团的限制,这种说法在正常的情况下可能被证明是真实的。但当布什考察了工作局限和潜力后,他开始考虑联络处周围的所谓“正常”情况究竟如何。

在圣诞节去参观防空洞

美国联络处位于北京的使馆区,它的庭院使人想起20年代南加利福尼亚的建筑风格:那日落林阴道一半是西班牙式,一半是东方式。两名穿着绿色军装人民解放军士兵守卫着大门。

在联络处有一座小楼是领事馆,它的旁边是主任官邸。官邸很明亮,楼下是会客室和餐厅,卧室在楼上。

主任官邸有6名工作人员,两名厨师,两名服务员,两名清洁女工。服务组组长姓王,是位20多岁的年轻人,他很和善,责任心很强。主厨姓孙,是位烹饪专家,据说是北京最有名的厨师之一。其他使馆没有这样幸运的条件。一位大使夫人经常向中国礼宾官员抱怨他们使馆里厨师的烹饪水平如何差,中国方面终于把那位厨师调走了,当然中国方面是不高兴这样做的。有好几周没新厨师来,使得大使夫人不得不下厨房。

在交通车方面,为主任提供的车是一辆克莱斯勒轿车,巴巴拉和布什起初乘坐这部车。但不到一个月,布什就采取了第一个步骤来打破过去希望驻北京的美国使节所采取的模式。这不是一个重大的外交行动,但它有助于证明基辛格认为布什对新工作会感到厌倦的估计是错误的。

在中国一段时间后,布什就想,为什么不能像中国人那样到处走走?布什的母亲到北京度圣诞节时,工作人员就告诉布什,中国人把布什夫妇称作“开路者,因为同中国人一样骑自行车”。

1974年圣诞节布什夫妇自结婚以来第一次分开度过。布什夫人回国同孩子们一起过节,那时孩子们还在上学。但布什也不是一个人独自过节。布什的母亲和一位姨妈乔丽?克莱门特那时已到北京。做完礼拜,他们骑车绕使馆转了一圈,之后拜访了英国驻华大使特德?龙德。他们还往华盛顿打了电话,巴巴拉和孩子们正在华盛顿过圣诞节。杰布已当了BK联谊会会员,尼尔考试成绩很好,马文正加紧锻炼,以迎接篮球季赛。

在圣诞之夜,主厨孙先生竭尽全力第一次烹制了西方节日菜肴:火鸡、橘酱及配料;不过他没做南瓜或者胡桃馅饼甜品,而准备了一道别致的中国风味的甜味,叫做北京粉糕。这是一种挤上松散奶油并在上面撒满栗子的点心。

但是圣诞节的大部分时间布什主任却是在地下度过的。在基辛格访问期间,布什会见过邓小平,他曾问布什是否有机会参观“防空洞”。布什说没有参观过,这样官方就在圣诞节那天安排他去参观。

“防空洞”就是北京城下面的地道。一位人民解放军干部和附近街道的官员在指定的路口迎接布什。他们一行人走进附近的一家服装店,几个货柜后面安着一个按钮。按了按钮后,一个活动门便慢慢打开。他们往下走了大约25英尺,穿过蜂窝状的人行道,再穿过几个像大房间的地道。地下有卫生间,虽无通风系统,但主人肯定地告诉布什,地下空气很好,并有排水设备,这个地道能容纳所在街道的几千名居民。

布什参观的是地下避弹所,即人防洞。中国在所有大城市中都在挖这种洞。毛主席曾教导,“深挖洞,广积粮”。为什么这样做?据说是因为如果苏联决定对中国发动战争,那就是用原子武器而不是常规武器。

参观完“洞”并向向导表示谢意后,布什骑自行车回到联络处。他母亲问观感如何,布什就把情况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番。未来总统的母亲评论道,这是一份奇特的圣诞礼物:在致力于全球和平的圣诞之日应邀参观避弹所。

到此时,布什在中国的时间已足以使他懂得,中国人在同外国人打交道上很少听其自然发展或发生意外事情。中国最为重视的是对苏联保持警惕,并准备应付世界形势发生任何变化,甚至最坏的变化。

布什赞同母亲的说法,安排在圣诞节去参观是奇特的时间安排。不过,选择这个时间去参观防空洞,是不会使人很快忘记这件事的。

圣诞节的这种安排有一点附带的提示。它使布什不能不摇摇头,不知是不是应该消除尼泊尔大使说过的那种感觉――你对中国人知道的越多,对他们的真正了解就越少。

布什的母亲离开北京前,告诉他家的服务组组长王先生,她和姨妈玛乔丽在来访期间过得很舒适,她们表示非常感谢。出于过节的原因,布什的母亲表示要向王先生及他的服务组同事们送点小礼物并解释说,这是美国的风俗习惯。但王先生说:“不要客气,谢谢您。”布什坚持一定要送,心想王先生不过是表示客气而已。但王仍然坚持不收,什么也不能改变他的立场。

关于不收礼品的原因,据联络处的一位职员说,在那时的中国,如果因为帮了别人的忙而接收人家任何形式的报偿,都会被看作是资产阶级――或者更严重。如果王先生接收了礼物,王先生可能会受到批评。

听到这种解释,布什只有点点头,似乎懂了,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真懂――至少没有全懂。有一种绕过不准受礼规定的办法。只要联络处客人讲明那些东西是“供你们工作中使用”,王先生和其他人便会接受――这是美国人在中国期间找到的解决东西方风俗习惯之间和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风俗习惯”之间的难题的方法。也许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当布什在中国的任期届满准备回美国时,一天王先生突然带着礼品出现在他面前,带着每位客人曾赠送给服务人员的每件礼品。布什问,“为什么这样?”王先生用地道的中国逻辑解释说,这些礼品曾在布什家供“工作时使用”,而现在北京将没有布什的家了,所以也就没有理由再留下这些东西了。

布什在中国的外交生活

当布什骑自行车绕北京城转时,这并不失为打破北京的外国使馆区这个外交圈子的一种方法,但它仍然没有解决同中国政府官员隔绝的问题。外交使团的其他成员们至少在每个国家庆祝国庆的各种招待会上可以见到这些官员。一位中国政府代表和他的同事总是在这种欢迎客人的社交场合出现。

戴维?布鲁斯没有出席过这种招待会。他把他的作用严格地限制在美国同中国政府的联络方面,而不是一个完全的外交代表。然而,布什却认为,放弃这些招待会就会失去让人们感到美国在北京存在的机会,并且采取了接受国庆招待会邀请的做法。

布什夫妇接受的第一个邀请来自阿尔及利亚大使馆。当布什和夫人同霍尔德里奇夫妇走进招待会大厅时,周围的谈话气氛突然活跃起来。美国人出现在北京的外交招待会上了。但是,没过多久,一切便恢复了正常。布什已打破了外交坚冰。从那时起,美国人出席那样的招待会便被视为惯例了。

基辛格并没有把布什扮演一个活跃的联络官员的做法当成一件什么大事。有一次他告诉布什,“不要管他们是否喜欢你。”但布什不同意这样。他认为自己并不是为了在北京出风头,而是要了解中国人――同时也让中国了解美国人――在个人与个人之间。别人不说,基辛格是懂得在世界事务中个人关系的价值的。正是由于基辛格同萨达特之间的亲密关系,帮助打破了中东地区互不信任的障碍。

但在中国期间,曾有一段时间使布什重新估计,戴维?布鲁斯不参与外交活动的做法是否正确?那时正是1975年春天,美国和他们的南越盟友军事形势恶化了。形势的这种变化不仅加深了美国在全世界的敌对国家的反美情绪,而且也加深了美国的一些朋友的反美情绪。每当布什走过一群群外交官身旁时,他便感觉到他们的敌意,以及在某些情况下他们对美国在东南亚政策的失败感到的心满意足。

最糟糕的日子是4月30日,那是北京庆祝五一节的前夕。布什夫妇正在荷兰大使馆出席纪念朱丽安娜女王生日的招待会。当客人们聚集在一起时,消息传开了,说西贡已经陷落。在一般情况下,这种招待会的气氛比较拘谨,但在那天晚上,大厅里却议论纷纷。突然越南南方临时革命政府的五六位代表急急忙忙走出了大厅。此时外面大街上发出了欢呼声。

布什夫妇一直呆到招待会结束后才回到美国联络处,这时北京城到处是鞭炮声。第二天,即五一节那天,大街上的扩音器播放着革命音乐,一直持续了好几天。这不仅是庆祝五一节,也是庆祝“越南人民的胜利”。在越南大使馆外面的橱窗里展出了美国领导人的照片,有趣的是,这些照片不是尼克松和基辛格的,而是前总统约翰逊和他的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的。

对于生活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内的这一小批美国人来说,那是一个处境困难的时期。得知那些消息后,美国的友好国家一些同事纷纷找布什,强调不放弃在远东,特别是在南朝鲜所承担的义务对美国是如何重要。这些意见中最令布什感兴趣的不是来自一位西方盟国的代表,而是几星期后出自一位中国高级官员之口,他用经过授权的口气对布什说,“美国在亚洲担任着有用的角色。”

中国人在对外关系方面有些时候讲的是心里话。布什认为那位官员的意思是,尽管中美的利益是相互冲突的,但中美在对付俄国人方面有共同利益。中美是相互有用处的。

1975年夏天,布什夫妇五个孩子中的四个同他们在一起。第五个是他们的第二个男孩,他叫杰布,当时22岁,因在得克萨斯商业银行任职,不得不同他的妻子哥伦巴留在休斯敦。乔治在休斯敦,他当时29岁,刚从哈佛商学院毕业,准备在得克萨斯经营石油业务;巴尔和乔治在一起,他20岁,正在得兰大学读书;马文19岁,即将入弗吉尼亚大学读书;多梦西在1975年8月18日以特殊的方式度过了她的生日。她是在北京的一个教堂里受的洗礼。

为了争取团圆,多梦西的生日活动已经拖了很久。多年来布什一家一直争取父母、舅父、姨母等全家人团聚在一起为她庆祝生日。但布什从未能把全家人聚在一起。后来多梦西16岁了,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她的生日活动是很不寻常的。有些情景将永远留在她的记忆中――有三位而不是一位中国牧师为她洗礼,三位牧师中一位是主教派,一位是长老教派,一位浸礼教派,进行洗礼的教堂是供驻北京外交使团用的。

因为多梦西的教父和教母――布什的姐姐南希?爱纳斯、贝特西?海明威的丈夫斯派克和布什家在休斯敦的朋友米尔德里?克尔不能出席,她哥哥马文充当了主教代理人。

在仪式上,关于多梦西信仰的问答是由一位坚定的无神论译员进行翻译。布什觉得这位译员不太高兴翻译宗教词汇。尽管如此,仪式进行中没有出现大问题。仪式结束时,牧师们向多梦西说,现在她已成为共产党国土上一座小教堂里的终身会员了,还说,“我们将喜爱你,永远惦念你。”

国务卿基辛格又来到中国,是在10月19日到达的。这次来访有一项特别优先日程。他在北京为当年晚些时候福特总统正式访华进行准备。同往常一样,国务卿的访问日程安排得非常紧,两天内要同邓小平副总理进行三次较长时间会谈,详细拟定将在福特总统会见毛泽东主席后发表的公报细节。

这并不是为世界上最强有力的领导人中的两位设计会谈时谈些什么,但要按着一般惯例,在来访领导人到达之前,即使不能把他们坐下来会谈时得出的结论全文都写出来,也要准备一份提纲。这就使会谈议程更加明确,并尽可能减少在重大问题上产生误会。

中国方面参加基辛格――邓小平会谈的有外交部长乔冠华,美方除国务卿的随行人员外,还有助理国务卿哈比卜和布什。在这以前,布什同邓小平见过几次面,他感觉邓小平有可能在毛泽东和周恩来之后继承最高位。邓小平不停地吸烟和喝茶。他说自己是来自中国西南四川省的乡下佬和大兵。

布什认为,邓小平在同外国人会谈时善于动用韧和柔并且恰到好处。但他同基辛格会谈时的表情却明显地咄咄逼人,谈话是强硬的。他令人难以置信地责怪说,美国在苏联对世界和平的威胁面前表现软弱。这就像1964年听巴里?戈德华特讲话一样,只不过语言不同而已。

邓小平同毛泽东和其他中国领导人一样,对美国同苏联搞缓和政策的趋向表示关心。邓小平指责说,美国人对俄国人的政策类似1938年英法在慕尼黑对希特勒的政策。邓称这种政策是绥靖政策。基辛格有些恼火,但设法抑制感情冲动而保持冷静。“不能说一个有1100亿美元国防开支的国家是在追随慕尼黑精神。”他回答说,“我愿提醒你,当你们两国出于本身的原因还是盟国的时候,我们就一直抵抗苏联的扩张主义。”

双方争论得很激烈。这就很好地说明为什么在首脑会谈之前需要预先进行讨论。最后,为缓和中美分歧的气氛,基辛格说,“我认为总统访华时不应该给人留下我们两国在吵架的印象。”邓小平表示同意,“还有时间进一步具体进行讨论”,他说。

然而,基辛格此次进行预备访问有一个尚未得到答复的大问题是,他是否会被邀请会见毛主席。同往常一样,中国人用迂回的方式对付他的问题。

在10月21日的午宴上,副外长王海容有意识地提醒说,前英国首相爱德华?希思最近访问时会见了毛泽东。这位毛泽东的侄女补充说,希思明确地提出了会见要求。基辛格明白了王的意思,“如果这是正式询问我是否愿意会见毛泽东主席”,他说,“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几个小时之后,基辛格在人民大会堂同邓小平和乔冠华进行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会谈,会谈时布什注意到递给邓小平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中国字。邓看过纸条后打断会谈,宣布说,“你将在6时30分会见主席。”

毛泽东对布什说:你高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