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儿们终于看到了一片耀目的白。
在黄沙里浸了多日,那白很是扎眼。走得近些,才见那是盐碱地。这儿,真寸草不生了。盐碱将地皮儿蒸出老高,踩上去软软的。空气也潮了些,有种大海的咸味了。
兰兰高兴地说,快到盐池了。她说,盐碱边上,都这样。
驼也高兴地叫了。那声音,有种唢呐的喜庆味。
按说,莹儿也该高兴的,不料却有种奇怪的平静。她怕自己寻觅来的,是又一次失落。
再前行,她们看到了高大的盐山。兰兰解释道,那叫盐坨。那些盐,就是从盐池里捞出的。日光照在盐坨上,反射出许多光来,莹儿有种梦的感觉了。到处是耀目的白,水晶宫似的。骆驼兴奋地大叫。
盐坨上有人,远瞧去,蚂蚁般大小。再行一阵,莹儿便看到了盐池。那真是池,宽两米左右,长则不等,多在百米开外。池中水深绿,民工们举个铁勺,正在捞盐。铁勺上有漏洞,民工每一捞起,勺里就漏出许多水线。池与池之间,是一长溜的空地,捞出的盐,就放在两池间的空地上,呈规则的梯形。
那些民工,只穿个裤衩。莹儿虽觉得扎眼,但他们毕竟是“人”。没见“人”许久了,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兰兰走上前去,问一个民工,有水吗?那人提过个铁桶来,说,还有半钢笼呢,你们要用,送你们好了。莹儿听他把桶叫钢笼,感到好笑。
骆驼一见水,长长叫一声。兰兰取出瓶子,探入桶里,瓶口咕嘟着,好一阵,才舀满一瓶,递给莹儿。莹儿虽知驼嘴沾过瓶口,但还是仰瓶喝起来。水虽然有些热,但这是真正的水。那锁阳虽也解渴,但不如水酣畅。莹儿一气饮了瓶中水,将瓶子递给兰兰。兰兰也饮了一瓶。她想给骆驼也装一瓶,民工却将桶提给了骆驼。骆驼将脑袋伸进桶里,咕噜一气,吸光了水。
兰兰不好意思。那人却说,不要紧。这儿不缺水。……你们是来驮盐呢,还是来打工?
兰兰心念一动,试探着说,打工?我们可干不了你们的活。那人道,你们有你们干的,缝麻袋呀,拾盐根呀,正缺人手呢。兰兰望望莹儿。莹儿说,死了一峰驼,损失大了,要是能挣些钱,当然好。驮盐不也是为了挣钱吗?兰兰就说,成哩,我们先试两天。要是能顶下来,我们就干。那人说,我带你们去找头儿。头儿是个老头子,他说成哩,你们先住下来,干几天试试。
初进盐池时,莹儿以为这儿没女人,还担心呢。谁想,这儿有好多女的,她们晒得一脸黑红,就住在盐池边的土房子里。那头儿说,你们,就跟她们住一起吧。
两人牵了驼,到土房子前,卸下驼架,发现驼背又烂了。那烂处,发出阵阵恶臭。兰兰舀些卤水,给驼洗了伤口。
土房不大,没有正规的床,却担了一排铁轨枕木。兰兰们本有两条褥子,一个撕碎了,溅油当了手榴弹。被子则在叫豺狗子扯死的那峰驼上,现在只剩下一条褥子。枕木高低不平,褥子又很薄,睡上去会硌得慌。但出门在外,是讲不得排场的。为了挣个进家门的脸面,她们吃屎喝尿,当猪当狗,也认了。
同屋住的女子叫三三,她身板很大,很壮,也很热情。这沙窝,外地女子不多。好容易来个伴儿,就当成来串门的亲戚了。三三做了一顿白面:就是在开水下面条,调点盐,不放菜的。这儿最缺的就是菜。听说,八里外的场里,时不时会有车拉来菜,但得排队。民工是没时间去排队的。好在那白面,吃起来也很香。锁阳已楦开了她们叫干渴弄萎了的胃,都吃出一头汗水,畅意极了。
吃了饭,三三给驼弄了些草,拴在门口。她说,你们好好睡一觉,这儿没人偷驼的。这儿只来拉盐的车,贼是不会到这儿来的。
兰兰和莹儿就美美睡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