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日黄兴偕李书城、耿觐文、曾可楼由上海赶到汉口,黄等就被留在汉口指挥革命军。这时汉口已危在旦夕,武昌也人心浮动。黎元洪派人把黄接过江来,选了一匹大马,叫一个高大的人举着一面旗子,上书“黄兴到”三大字,骑马在武昌城外绕了一个大圈子。黄过江和黎匆匆谈了一下,就折返汉口指挥战争,布置最后防线于演春茶园。九月八日、九日、十日、十一日黄一面抹汗,一面电调各军上火线,可是士气不振,若干人不听指挥。黄亲手杀了几个,局面才稍定,但汉口卒于十二日陷落。黄兴渡汉水到汉阳,豪气犹在,余勇可贾,黎元洪再催请他渡江议事,黄乃于十二日下午抵武昌。
这时武昌因汉口失陷而岌岌可危,都督府内有人建议请黄兴出任作战总司令,黎欣然同意,乃于九月十三日在阅马厂高筑将台,举行隆重的“拜帅大典”。将台上置有高桌,蒙以黄布,周围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武装士兵,台口为营长以上的各级军官,由都督府到将台过道两旁,站满了文武官吏,黎、黄两人并辔而出,文官行脱帽礼,武官行撇刀礼,兵士行举枪礼,气象庄严隆重,有过于黎元洪就都督的誓师礼。
黎都督、黄总司令就位后,典礼开始,由李玉山宣读黎都督的任命状。这篇任命状是一篇文辞典丽的文章:“黄君兴险阻备尝,功在民国,各军当悉听调遣。”宣读任命状后即由黎元洪都督授令、授旗、训话,然后是黄兴总司令答礼、答词。黎都督退席后,黄总司令则骑着那匹已经骑过的高头大马,绕场巡行,全场官兵举枪致敬,礼成。
当黄兴就任革命军战时总司令,即以防御汉阳为主要任务,设总司令部于昭忠祠,任命李书城为参谋长。李原在北京军咨府任职,由载涛派其与黄郛南下。李、黄离北京后即决心革命。黄抵上海,留助陈其美;李则兼程来汉口,抵汉时汉口已失陷,遂投奔黄兴。副参谋长一为杨玺章,一为吴兆麟,参谋有姚金墉、蔡济民、徐达明、甘绩熙、高建翕、宾士礼、金龙章、吴醒汉、夏维善等。参谋处的任务是沿襄河入江处起,迤黑山以下挖壕筑堡,雇用民夫数千人,昼夜工作。当时两军苦战,隔江、汉二水对峙。革命军因汉口之战损失过重,新成立部队官兵大半未受训练,因此不堪大战。
九月十八日据报汉口方面有清军1万余人,在汉口刘家庙至桥口附近,并于上关、花楼、黑山对岸及沿江布防。革命军则在对汉阳南岸嘴至三眼桥一带防御。二十三日决定渡河攻击汉口,当时判断汉口清军兵力约一镇以上。革命军攻击计划:步四协张廷辅向汉口市街攻击;步六协杨载雄向汉口龙王庙登陆,攻击清军左翼,武昌凤凰山炮队支援进攻部队向汉口射击,海军炮舰亦加掩护,设信号于黄鹤楼、凤凰山、大别山等处。九月二十六日渡襄河左岸攻击,进攻时鄂军在左,湘军在右,鄂军因系临时召募,所以毫无作战经验,湘军甚勇,但独力难支,遂告败北。革命军伤亡惨重,计军官57人,士兵792人,失山炮18尊,步枪600余枝,子弹2300余箱。
革命军进攻汉口失败,于是全力固守汉阳,清军因洞悉革命军方面作战实力不强,军令亦不统一,于是大举进攻汉阳。自辛亥年九月二十八日至十月初六,剧战八昼夜,革命军死军官137人,伤85人;士兵死2693人,伤400余人。至十月初七日上午10时,汉阳遂告沦陷。
清军之攻汉阳,出动了强大兵力,配以新式德国管退炮若干尊,实力在革命军以上。革命军守汉阳者,为鄂湘两省军队,人数虽在5万人以上,但缺乏作战经验,彼此又不协调,且全用于第一线,所以极感疲乏。汉阳之败并不能怪黄兴一人,可是由于黄兴曾指挥过镇南关之役、河口之役、黄花岗之役,都是攻败垂成,遂使人对黄有虽勇而不能战的印象。黄自己亦有年年败北的感慨,其时谭人凤诗有云:“怀锤不遇粤途穷,露布飞传蜀道通,吴楚英豪戈指日,江湖侠气剑如虹;能争汉上为先着,此复神州第一功,愧我年年频败北,马前趋拜敢称雄。”
汉阳失陷后,黄兴退到武昌,军政府即召开军事会议,黎元洪主席,请黄报告汉阳战役经过。黄即席演说,对汉阳失败的原因未能详述,但对于未来军事演变,则认为汉口和汉阳已失,武昌难以固守,主张率领鄂湘两军前往攻取南京。黄的主张被军政府多数人反对,参谋范腾霄愤然说:“汉阳既已不守,武昌已拟放弃,试问还有什么能力可以攻取南京,如果湘鄂两军尚可用,则武昌当然可守。”他的话一讲完被大家热烈鼓掌,死守武昌的提议便成为这次会议的决定。其时黎元洪因都督府被炮轰,所以迁往城外卓刀泉办公。黄兴在会议结束后,即偕李书诚、汤化龙、胡瑞霖、陈登山和黄中垲等乘轮去上海。武昌方面决定重行布置兵力死守,以邓玉麟、何锡蕃两协警备武昌,罗洪升一协守大君山,刘佐龙一协守小君山,王锡龄一营守京口,陈龙章的敢死队守磁基山,标统张廷辅、谢流芳、张杰夫等残部守白沙洲,标统刘廷璧、管带李忠义等守青山。
十月初八日,即清军攻克汉阳的第二天,清政府以二等男爵授给冯国璋。
汉阳之败,对革命军是一个大打击。可是几天后苏、浙、沪联军攻克南京,使革命活动又见蓬勃。独立各省在上海的代表,认为武昌已在危险中,革命事业必须扩大,乃于十四日集议,决定南京为临时政府所在地,选举黄兴为大元帅,黎元洪为副元帅,即以大元帅组织中华民国政府。这一时期的武昌已经转危为安,倒不是因为武昌有力量固守,而是袁世凯并不想彻底打垮革命势力,幕后原因是独立各省的代表曾于十月十三日开会,通过雷奋、马君武、王正廷所起草的临时政府组织大纲二十一条,且有一个秘密决议,就是倘若袁世凯反正,则公举袁世凯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袁亦听到这个消息,所以在北洋军可以一鼓作气渡江攻下武昌时,突然煞车,并派代表至武昌谈和。
武昌和上海两大革命中心在一开始便发生意见,黄兴对于上海方面同志推他为大元帅非常谦让,一再恳辞。随后的折衷意见是于十月二十七日重新改选,推黎元洪为大元帅,黄兴为副元帅,黎因驻节武昌,不能前往南京,故由黄兴以副元帅身份代行大元帅职务。
黎、黄之间不一定有芥蒂,但武昌方面的革命集团与上海方面的革命集团,彼此是有意见的,这是早期革命时的不幸事件,也是袁世凯得以利用的大好机会。
南京光复撼清室
革命军九月十二日失去了汉口,十四日就得了比汉口更重要的上海,接着十五日浙江全省独立,十六日光复苏州;十月七日汉阳撤退后,十二日就攻克了南京,使革命势力并未减弱,反而愈胜。南京攻击战是一场硬仗,战斗经过有一段曲折而复杂的过程。
当时在南京的,有两江总督张人骏,江宁将军铁良,他们所恃的武力,是江南提督兼钦差江防大臣张勋的部队。张勋在南京城内一枝园设立大本营,用极惨酷的手段镇压南京人民,一枝园、浮桥一带军警林立,杀气腾腾,行人却步,凡是剪了辫子的人,被捕、被杀,不计其数,没有头发的人头高悬在大行宫、花牌楼一带,整个南京变成了恐怖世界。
南京城外雨花台、马神庙、秣陵关一带是徐绍祯的防区。徐是新军第九镇统制兼江北提督,他和张勋曾为了革命问题几乎动了武。徐主张参加革命,张反对,于是徐便单独到上海投奔革命阵营,并在上海筹组苏、浙、沪联军,进攻南京,推举徐为联军总司令,于右任为秘书长,孙毓筠为副秘书长。下辖:宁军司令柏文蔚、镇军司令林述庆、苏军司令刘之洁、沪军司令洪承典、浙军司令朱瑞、淞军司令黎天才、沪军先锋队司令丁怀瑾等。联军总部设于镇江洋务局。
十月初三日联军与张勋部队战于孝陵卫,张军败北。初五日淞军黎天才部攻占乌龙、幕府两山,浙军朱瑞部同时占据马群附近要隘,攻占孝陵卫。
此次战役,同盟会员丁怀瑾(号石生)有《辛亥光复沪宁记》,记载其事,兹录于后:
辛亥秋,余自日本偕同志返沪滨,组织敢死队,宁波留日同学胡以鲁(号仰曾)赠词以壮行色,兹录其词及序:石生先生组决死队回国,参与光复重任,奉此词以壮行,并同队诸志士,仰曾敬赠,词曰:“秋风肃肃送君新桥(日本东京车站之名),行矣哉故国非遥,恢复中华在崇朝,行矣哉气爽秋高,落红不是无情物,为国捐躯此七尺。”
光复春申,参与之革命志士不满百人,推陈英士同志都督沪军,劝黎天才统领率部来归,余并促黎一军进占金陵城外之鸟龙、幕府两山以据形势;守金陵者为辫子将军张勋,遣城内防军拂晓出击,见两山已悬白帜,乃屯于山下不敢进。浙江朱价人进攻紫金山,以无炮队久不下,余乃函英士商拨炮营助攻。复约黎天才,以旧有江上炮台可转射南京城内,惜我军无习炮术者,余于山下遇一旅行之英人,知系海军,邀返烟台,渠握其机钮,即灵转自如,发炮三枚,攻城内北极阁等要地。适两江总督张人骏、提督张勋并各司道会议阁上,闻炮声骇散。不二日而英国领事偕道员郭某,奉命悬白旗来商罢战,南京乃告光复。
余有南京光复诗纪其事,中有两句云:“两张(即两江总督张人骏,提督张勋)心胆应惊碎,一炮声威欲避难。”
南京之光复也,张勋率众退出临淮,转赴徐州。黎天才军先入,浙军暨沪军先锋队各分道入,是时先后入驻金陵一带之联军,有徐固卿部,皖军柏烈武部分驻江南北,而金陵都督一席争执殊烈。余既电促先总理早日回国,且劝黎天才速就都统,率师援鄂,一场风波得以镇定。辛亥光复南京之初,尧化门为军事重地,苏州程雪楼都督亦来驻,一日余带炮兵抵此,参加紫金山之战,有壮马,程感兴趣,意欲试骑而足不灵。时有两僧方来自金陵城内,欲谒都督报告军情,及见程仅云:城内人心惊惶,张大帅爱姬小毛子已北去云云。余纪事诗中有两句云:跛足将军欲乘马,秃头和尚大吹牛。时浙军协统朱价人(瑞)见之,为之捧腹,云可寄与英士作沪军都督府一段谐谈也。
这是丁怀瑾(石生)亲身经历光复南京的笔记,不仅有史料价值,而且轻松有趣。
光复南京的联军总司令徐绍祯,字固卿,广东番禺县人,曾任福建武备学堂总办,江西常备军统领。两江总督李兴锐调他为两江兵备处总办,兼新军第九镇统制。第九镇是中国首先实行征兵制的新军。当江北提督、会办江防大臣王士珍丁忧辞职时,清廷派徐兼摄江北提督。他这时已同情革命,引进同盟会会员柏文蔚、冷?、赵声等为管带。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徐自动撤销联军司令部,所部交陆军总长黄兴直接管辖。孙中山先生曾任命徐为南京卫戍总督,后来孙中山先生卸除临时大总统,南京卫戍部并入南京留守府。孙中山先生为了酬谢徐革命功绩,乃赠以八厘公债100万元,徐提出1.4万元为《民立报》的补助费,1万元为女子北伐队的结束费,其余一概奉还政府,颇有清誉。
徐的顶头上司是江防大臣张勋,两人为了革命几乎决斗。联军攻克南京时,捕获张勋爱妾小毛子,徐把她安置在门帘桥陈善家中,上海都督陈其美主张把小毛子解到上海,陈列张园任人参观,收门票四角。因小毛子有艳名,据说门票可收入10万元,以助军饷。徐不同意,并派陶逊护送小毛子到徐州,交还张勋。张大喜过望,派辫子兵排队到车站迎接陶逊,并将所扣100辆火车交还铁路局以作报酬。
清军攻下汉阳后,清廷加封袁世凯为一等侯爵。袁世凯这时已受任组阁了,他对于侯爵之类的殊荣已不感兴趣,他的辞爵奏折可以看出当时清廷的内外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