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读物目击天安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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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摇摇欲坠紫禁城!万国旗升天安门(1)

第一节 第二次鸦片战争的烽火烧向紫禁城(一)

随着鸣赞官的一声哀鸣,颁发道光皇帝遗诏的典礼开始了。

知子莫如父,知父莫如子。

洪秀全要效仿汉高祖刘邦、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去开创一个新的朝代。

咸丰是个聪明人,杜受田这一番话他立刻心领神会。

“未效一矢之劳,实切九原之憾”。这是林则徐补天未成,临死前最大的遗憾。

这是有清一代少有的诤诤谏文,言人所不能言、不敢言者。

咸丰的马上生涯,只有偶一为之的御园行猎,可就是在春光明媚,扈从如云的围猎中,他也经不住马上的颠簸。

补天图治话咸丰

道光三十年正月二十(1850年3月3日),国丧中的紫禁城一片银装素裹。

乾清宫内,大行皇帝的灵堂布置得庄重肃穆。正中的宝床上安放着溢彩鎏金的梓宫,四周有喇嘛敬缮的西番字样,梓宫的后面是一大块黄龙幔帐,两旁为白绫帷幔,梓宫的前面设有铺着黄缎绣龙褥子的花梨木宝榻。在宝榻前陈设着一个放有银香鼎、烛台和花瓶的大供案,案前一字排开三个花梨木香几,上面摆放着博山炉、香盒、莲花瓶以及各种册、宝等物。香几之左摆着一桌时令鲜果,右边则供奉着丰盛的晚膳。

乾清门外,绣花金缎的硕长引幡迎风抖动,道光皇帝的法驾卤簿从乾清门口一直排列到太和门外。凛冽的北风中,除了数不尽的白练素缎猎猎作响外,整个大内像死一般的寂静,加上阴惨惨的天气,压得人简直透不过气来。

随着鸣赞官的一声哀鸣,颁发道光皇帝遗诏的典礼开始了。

只见摘去缨饰,身着素服的内阁官员前导,一律剪发(摘缨即摘掉冠帽上的顶饰,剪发即剪去一段发辫)成服的大学士们恭奉着道光皇帝的最后一道“圣旨”,将遗诏送到站在乾清宫檐下的嗣皇帝――奕讠宁手中。满脸泪痕的奕讠宁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接过遗诏。不知是天气过于寒冷,还是大任将临而惶恐不安,他的手在不住地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把诏书放在乾清宫内早已设好的黄案上,然后行礼如仪,退出门外。忍悲等候着宣诏天下的庄严一刻。

遗诏由大学士们捧出中门。礼部堂官跪接后放入木雕的云盘内。从中路出午门,直至天安门下。此时的天安门外如白银铺地,一片素装,亲王以下文武百官一律摘缨截发,率领着身着缟素的军民百姓匍匐在金水桥外。只见礼部堂官捧诏登上天安门,走到饰有黄盖的宣诏台下,跪递宣诏官宣告天下:

朕蒙皇考仁宗睿皇帝覆载隆恩,付畀神器,临御天下盈三十年……顾念统绪至重,极宜慎简元良,缵承大业,本日卯刻(即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日清晨),特召宗人府宗令、御前大臣、军机大臣、内务府大臣亲降朱笔谕旨,立皇四子奕讠宁为皇太子,并谕王大臣等同心赞辅,无恤其他……皇太子秉性仁孝,植德贞醇,必能钦承付托,其即皇帝位以嗣大统,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惟刻矢忧勤惕励,于以知人安民,永保我王丕基……丧服仍依旧制二十七日而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宣读完毕,亲王以下满汉文武再率军民百姓立起举哀,行三跪九叩大礼。忽然,一阵狂风卷过,遮天蔽日,遍地缟服随风掀起,细碎的沙砾扫打在一张张冰冷哭丧的脸上。也许是悲悯先帝,也许是哀伤国运,很多老臣竟伏地痛哭不起,引得在场文武也纷纷弹泪抽泣,一时间呜咽声四起,真像是: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在金水桥下的一片悲哀声中,礼部官员把诏书衔放在一个木雕的金凤嘴上,用黄绒绳从城楼正中系下,由下面托着云盘的官员跪接,此谓“朵云接诏”,表示“诏”自天来,嗣皇帝继位为天之意愿。接着,礼部官员再把遗诏放到一个精致的“龙亭”内,由銮仪卫校尉抬出大清门恭送礼部,誊黄分送各地及朝鲜、琉球等国,诏告天下。

“呜呼皇考衔哀甚,抱恨终天泪万行”。

奕讠宁目送遗诏走后,眼前又浮起皇父在弥留之际的凄苦神情,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又跪在梓宫前伏地大哭,哀伤笃至,不能自己。左右见之,纷纷伏地环跪,恳其节哀,然后扶着他走回上书房倚庐(嗣皇帝守孝的地方)。

奕讠宁的悲哀,是哀道光也哀自己。

因为奕讠宁心里清楚,遗诏中还有一段无法诏告天下的内容,那才是皇父发自内心的独白:

一是死后不进祖庙。“朕万年后,断不可行郊配之礼……后之人其以朕为法乎,不以朕为法也。呜呼,必有知朕者焉。”

二是死后不行衤付庙之礼。“朕万年后,断不可行衤付庙之礼”,只以祀享之礼议行可也。这样,大清方能永保“圣圣相承之盛也,遵谕毋违”。

三是死后不设圣神功德碑。“列祖列宗之功德,自应若是尊崇,昭兹来许”,而朕“实无称述之处,徒增后人之讥评,朕不取也”。万年后“不可以圣神功德字样,率行加称。若当时君臣不能仰体朕怀,不遵朕谕,是陷朕于不德,一世之忧勤惕励,尽成虚矣,盖谓之孝乎,盖大不孝也”。

四是死后不按旧制,冠服留用赏赐,无须供奉大内。

知子莫如父,知父莫如子。

奕讠宁是在紫禁城内长大的,也是在道光皇帝的叹息中日渐成熟的。从他记事时起,在皇父、师傅和所见到的大人们的脸上,便常常看到愁容和不快。他5岁典学,正是白银大量外流,烟毒猖狂泛滥之际,鸦片入口一年竟高达4万余箱,朝野内外,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兵丁妓女都终日昏昏,吞云吐雾。鸦片战争的大炮,并没有惊醒那些昏聩的臣民,而皇父恭俭宵旰,守成一世,到头来只能忍悲含疚,痛苦签约。据说,当中英《南京条约》的文本送呈道光帝,要他批准时,道光帝“负手行便殿阶上,一日夜未尝暂息,侍者但闻太息声”,最后“实出于不得已”,“以朱笔草草书一纸”,予以批准。其后,道光对洋人虽仇恨厌恶无以复加,但终没有废除条约的能力和勇气。郁郁不乐中,深愧对不起列祖列宗,死后竟没有颜面进入祖庙。这种饮恨而亡的悲剧,中外臣民又有谁知呢!

奕讠宁哀自己,则是他在道光的叹息和“代阅奏章”中(道光病重期间,曾由奕讠宁帮其批阅奏章),早已深知,日丽中天的大清朝一去不返,祖宗留下的江山已是“盗贼遍地”,百孔千疮,加之外侮相逼,国库如洗。这一切,对他这个从未出过宫禁一步的弱冠之人,又该如何承受呢!

乐极生悲,哀极生怨。

奕讠宁哀皇父亦怨皇父。衰微之世,宜用重典,怎么能让“多磕头,少说话”的庸臣曹振镛尸位素餐?穆彰阿妨贤病国,保位贪荣,皇父英明睿智,怎么就看不出其小忠小信,阴柔以售其奸呢?至于耆英、琦善之流,畏葸无能,抑民媚外,皇父何不早申国法,肃纲纪而正人心?!

奕讠宁恨穆彰阿之辈,早在上书房读书时便“深恶之”,但他更嫉恶如仇的是那些倚仗船坚炮利而辱没天朝的西方蛮夷。从小读烂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真龙天子,无法接受《南京条约》割地赔款的奇耻大辱。而今英夷丑类又在沿海生事,骚扰不休,我大清难道就无人了吗?

面对大行皇帝的灵柩,一股立志中兴,以雪国耻的腾腾烈焰,在血气方刚的奕讠宁心中油然升起。

他想挽狂澜于即逝,

他欲扶大厦于将倾。

道光三十年正月二十六日(1850年3月29日),奕讠宁升太和殿宝座,即皇帝位。阶下鸣鞭,王公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礼。颁即位诏如仪,以明年为咸丰元年。

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历史,又翻开了新的一页。这一页充满了抗争的呐喊,也饱含着屈辱的血泪。

没等咸丰的即位诏誊黄天下,侍读学士董瀛山的奏折就放到了御案前:江苏、直隶、山东邪教以盗匪为生业;广西、贵州均有大伙抢劫;山西、河南、安徽、湖北、陕西、四川、江西、湖南、广东等省水陆交界之区盗贼公行。

而中国历史上最大的农民起义――太平天国起义,已于是年七月开始在广西金田团营了。一场大革命的风暴即将来临。其首领洪秀全赋诗曰:

近世烟氛大不同,知天有意启英雄。

神州被陷从难陷,上帝当崇毕竟崇。

明主敲诗曾咏菊,汉皇置酒尚歌风。

古来事业由人做,黑雾收残一鉴中。

他要效仿汉高祖刘邦、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去开创一个新的朝代,他要把大清王朝的社稷,搅个地覆天翻。

与此同时,沙俄在西北强行叩关,要求开放伊犁、塔尔巴哈台和喀什噶尔;英国在东南侵扰琉球、台湾和福州,并投书天津,仍坚持广州入城。

也许,年轻的皇帝已预感到大风雨的来临,他真要在史无前例的险恶环境中,迎接这个挑战。于是,将道光皇帝的梓宫移奉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后,咸丰首先想到了伴他度过14个春秋的师傅――杜受田。杜受田,山东滨州人,道光三年进士,会试第一,殿试二甲第一,选庶吉士,授编修,迁洗马,督山西学政。他从咸丰5岁时起,便把儒家经典编成浅显易懂,引人入胜的故事,讲给他听。稍大以后,又常与之讲习讨论,故十余年来咸丰获益良多,在清朝皇帝当中,其文学可称上乘。杜受田对外力主抵抗,对内提倡改革,加之其品端学粹,公忠正直,故深得咸丰倚重。“虽未入枢廷,但国家大政及进退大臣,上必咨而后行。”

已是花甲之人的杜受田应诏来到上书房,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咸丰忙把他扶起,赐坐在高杌上。咸丰开门见山地说:“当今天下不靖,值此临轩发策之初,该如何措置?请师傅明言。”

“皇上少年英才,仁孝睿智”,杜受田略一沉吟,改变了上书房授读时的问答方式,恭恭敬敬地答道:“自古人存政举,人亡政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即程颢所言,择天下贤俊,以陪侍法从,而列圣丰功骏烈,鸿谟永垂,御极以后俱颁诏求言,虚心纳谏,望圣上明察。”

咸丰是个聪明人,杜受田这一番话他立刻心领神会。

“那师傅主张,谁才可大用呢?”

“黜陟大权,君自持之,臣不敢妄言,但林则徐赤胆忠心,才可大用。”

林则徐在青年皇帝的心中是个“办事认真,不避嫌怨”,在洋人面前腰不弯腿不软的忠臣。想到先帝留下来的这些忠臣宿将,原来大丧当中的哀思愁肠,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梓宫安奉之后,咸丰谕内阁,诏旨求言:

凡九卿科道有奏事之责者,于用人行政一切事宜,皆得据实直陈,封章密奏,俾庶务不致失理而民隐得以上闻。诸臣务须虚公详慎,毋偏毋私,凡有裨于官方吏治国计民生者,各抒所见。切实论奏,以副朕集思广益之至意。

在连颁谕旨,广开言路的同时,咸丰又连降旨,命各省督抚和在京部院大臣保举贤才,以备简用,断不可有蔽贤之患。对那些循例敷奏,于用人行政诸大端,自顾身家,缄默不言者,则大加申饬。文武大臣见新天子求贤纳谏不是虚应故事,确有除弊起衰之志,遂纷纷陈奏,各抒己见。

而群臣对林则徐的举荐,首先遭到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的反对。穆彰阿字鹤舫,是满洲镶蓝旗人。嘉庆十年进士,道光时初任内务府大臣,理藩院尚书,后晋升为太子太保,拜武英殿大学士,管理工部兼首席军机大臣,终道光朝,恩眷不衰。自嘉庆以来,典乡试三,典会试五;凡覆试、殿试、朝考等无不参与;国史、玉牒、实录诸馆,皆为总裁,门生故吏遍天下,一时号曰“穆党”。穆彰阿在鸦片战争中一意主和,对主张积极抵抗外侮的林则徐等人多方掣肘,他深知林如出山,于己十分不利,故屡在咸丰面前进言:林则徐“柔弱病躯,不堪录用”。但咸丰不顾穆彰阿的阻挠,坚决启用林则徐,命福建总督刘韵珂“务即传旨,饬令该员迅速北上,听候简用,毋稍延缓”。同时,启用鸦片战争中坚决抗英的前台湾道台姚莹和总兵达洪阿。

金田起义的号角打乱了咸丰的部署。道光三十年九月十三日(1850年10月17日)他改命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径自福州起程,驰驿迅赴广西,“荡平群丑,绥靖严疆”。

不料,林则徐动身17天后,竟病殁于潮州普宁县。

“未效一矢之劳,实切九原之憾”。这是林则徐补天未成,临死前最大的遗憾。但更遗憾的却是咸丰自己,他曾幻想林则徐在这场席卷神州的风暴当中,能挽救大清的命运“迅扫边氛,以绥南服”;他震痛失去这样一个有胆有识的忠臣,遂亲制挽联以祭之:

答君恩,清慎忠勤数十年,尽瘁不遑,解组归来,犹自心存军国;殚臣力,崎岖险阻六千里,出师未捷,骑箕化去,空教泪洒英雄。

统治者的爱憎,往往是时代的晴雨表。为表彰林则徐以激发更多的人效忠皇朝。咸丰元年四月(1851年5月),清廷特派员致祭,并颁发了封建社会中被士大夫们引以为荣耀的《御祭文》和《御赐碑文》,盛赞林则徐忠于清王朝的丰功伟绩。一时间,“朝野叹惜,虽走卒妇孺,无不蹙然以丧公(指林则徐)为悲”。后被同、光两朝倚为柱石的协办大学士左宗棠,写了这样一幅挽联,传颂一时:

附公者不皆君子,间公者必是小人,忧国如家,二百余年遗直在;

庙堂依之为长城,草野望之若时雨,出师未捷,八千里路大星颓。

左宗棠斥穆彰阿等为小人,咸丰对之更衔恨入骨。恰在穆彰阿阻挠咸丰重用林则徐之时,英国驻华公使文翰再次提出广州入城一事,并咨文穆彰阿、耆英,要求履行条约内容。

这正触及咸丰的痛处。眼下他大力整顿吏治营伍,招揽天下贤才,如果再让穆彰阿之流抑民媚外,横行朝野,怎以能稳定人心,制服洋人!于是,他断然朱笔颁诏罪穆彰阿、耆英曰:

任贤去邪,诚人君之首务。去邪不断,则任贤不专。方今天下因循废坠,可谓极矣。吏治日坏,人心日浇,是朕之过。然献替可否,匡朕不逮,则二三大臣之职也。穆彰阿身任大学士,受累朝知遇之恩,不思其难其慎,同心同德,乃保位贪荣,妨贤病国;小忠小信,阴柔以售其奸,伪学伪才,揣摩以逢主意。从前夷务之兴,倾排异己,深堪痛恨!如达洪阿、姚莹之尽忠尽力,有碍于己,必欲陷之;耆英之无耻丧良,同恶相济,尽力全之。似此之固宠窃权者,不可枚举。至若耆英之自外生成,畏葸无能,殊堪诧异。伊前在广东时,惟抑民以媚外,罔顾国家,漫许英人入城(指入广州城),几致不测之变。今年耆英于召对时,又数言英人如何可畏,如何必应事周旋,欺朕不知其奸,但图常保禄位。穆彰阿暗而难知,耆英显而易著,然贻害国家,厥罪维钧。若不立申国法,何以肃纲纪而正人心?又何以不负皇考付托之重?穆彰阿即行褫职,永不叙用。耆英着从宽降为五品顶戴,以六部员外郎候补。办理此事,朕熟思审度,计之久矣,实不得已之苦衷,尔诸臣其共谅之!

诏下,天下称快。

其后,在鸦片战争中擅自与英人达成《穿鼻草约》、割让香港的两广总督琦善,咸丰也借其苛待当地回民而革职逮问,于咸丰二年(1852)将他流放吉林。

至此,鸦片战争中妥协投降,众口交谤的三人均受到咸丰的严处。

道光三十年五月,英使在天津海口投递照会南返后,咸丰严谕东南各省督抚,相度海口形势,选择将弁,加意防守,“断不可稍存大意,文武官员,总须慎选晓事得力者,分布防堵,其一味卑谄懦弱者,概应更换”。

同年七月,英人违约借住福州神光寺,并欲私往台湾贸易采煤。咸丰严词拒绝,“台湾为悬海要区,岂容洋人到彼借贸易以行窃伺,成约(指南京条约)内通商五口,本无台湾,断难允准”。

同年十二月,俄国强求在伊犁、塔尔巴哈台等地贸易通商。咸丰不准,并严谕伊犁将军奕山在与之谈判过程中,“加意慎重,于国体边防必须面面顾到,断不可草率定约,致贻后患。”

咸丰即位之初,农民大起义的风暴还没有危及到他的龙庭御座,所以年轻皇帝的心思集中在振兴皇朝,抵御外侮上。城下之盟,割地赔款的奇耻大辱,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心头。他以为失败之由,主要就是一二佞臣的媚外和戎,和满朝文武不知振作所致,而他承继大统,只要选贤任能,虚心纳谏,力除积弊,整顿朝纲,就一定能重振天朝威仪,报仇雪恨的。咸丰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颓风力挽戒因循,去佞勿疑斥二臣,

厉尔群工益加勉,摅诚事事切开陈。

这是道光三十年十月(1850年12月),咸丰罢斥穆彰阿和耆英之后,以诗代谕,警告群臣务必激发天良,公忠体国,凡有益于国计民生者,直言勿隐,不得苟安畏难。

历朝历代,新帝即位往往虚应故事,为收揽民心,下诏求言。但志做中兴之主的咸丰帝却是由衷的,所以一时封章密奏纷至沓来。咸丰或优诏答之,或虚怀嘉纳。其中礼部右侍郎曾国藩连章迭奏,引起了咸丰帝的注意。曾国藩,字伯涵,号涤生,嘉庆十六年(1811)出生在湖南长沙湘乡县南一个偏僻的山村里,累世务农。曾国藩勤奋好学,少有大志,道光十八年(1838)中进士后一帆风顺,累迁至内阁学士,礼部右侍郎。由于他出身寒门,生于衰微之世,所以登进后十分留心时务和天下人才,毅然有效法前贤,澄清天下之志。

咸丰下诏求言后,曾国藩首上《用人三策》,提出:“今日急务,首在用人,人才有转移之道,有培养之方,有考察之法”。咸丰非常赞同,认为此奏“剀切明辩,切中情事,深堪嘉纳”。第二年四月,太平天国起义已成风起云涌之势,但清廷当轴者仍蒙然无知。曾国藩再次上疏,尖锐地指出天下营政腐败和武备废弛的状况,为咸丰帝出谋划策。

但国运已衰,积重难返。尽管上谕煌煌,三令五申,吏治营伍,海防河工,漕务盐政等诸大端仍是依然故我,内外臣工不仅没有陈善责难之心,反而纷纷谄媚阿谀,粉饰太平。

为使咸丰帝避免骄矜之气,怀着对清廷的一片赤诚,咸丰元年五月,曾国藩再上《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折,言辞激切,锋芒直指咸丰帝。

一曰“防琐碎之风”。他提醒咸丰不要苛于小节,疏于大计,对遣往广西的文武大员要慎重挑选。

二曰“杜文饰之风。他批评咸丰帝不求实际,徒尚虚文。虽褒奖大理寺卿倭仁等奏诚为切直之言,但未几又疏之万里,斥为乱道之流。是鲜察言之实意,徒饰纳谏之虚文”。

三曰“去骄矜之气”。他批评咸丰帝刚愎自用,出尔反尔。“去岁求言之诏,本以用人行政并举,乃近来两次谕旨,皆曰‘黜陟大权朕自持之’,不容臣下‘更参末议’。”

最后力谏咸丰帝还要虚怀若谷,防止骄傲自满,以免日觉直言可憎,佞谀可亲,流弊无所废止。

这是有清一代少有的诤诤谏文,言人所不能言、不敢言者,实“慰天下贤豪之望,尽大臣报国之忠”。但它在乾纲独断的封建时代,却要冒杀头的风险。曾国藩在家信中亦说:“折子初上时,余犹恐犯不测之威,业将得失祸福置之度外。”

曾国藩不是在故弄玄虚,他的多虑是真实的。因为他直谏的是年轻气盛的真龙天子,何况他文中所指,又未必句句是实。据说奏折递上之后,咸丰披览未毕即“怒扌卒(摔)其折于地,立召军机大臣欲罪之”。大学士祁?藻等力劝咸丰息怒,并提醒他“言不逆耳不为谏”,当今天下萎靡,正需敢言直谏之臣,还望圣上三思。

咸丰似乎也有他的委屈。即位之初,“盗贼遍地”,百务待业,朕屡屡下诏求言,然而官场陋习,积弊已深,或阿谀成风,因循守旧,或自顾身家,缄默不言,如不起用新秀,大刀阔斧地整顿,又何以破除积习,痛惩其弊。至于倭仁所言,择天下贤俊,使得陪侍法从,名虽甚善,而实有难行。日与贤俊相处,固与狎宦官、宫妾之人相去万里。然贤俊之士,或有才而无德,日与习者,非翰墨之场,即驰骋之乐。反不如以礼相接,互相警戒之为善。

待气平之后,咸丰也觉得诤臣可贵,不仅优诏褒答曾国藩直谏可嘉,堪为听言临政之助,让他兼署刑部左侍郎和吏部左侍郎,以佐吏治,而且将其“敬陈圣德三端”摘要录出,挂之壁右以为加勉。一时,“危言傥论,无不兼容”,一些忧国之士甚至觉得“气象如此,泰运可期”了。

在咸丰克己纳谏方面,历史上还流传着“秀女直辞”这样一个故事。清宫词中有:

女伴三旗结队偕,绣襦锦堂映宫槐,

礻马牙已命南征将,选秀仍闻撂绿牌。

满语中谓秀女引见不入选者为撂牌子。清宫挑选秀女,是清朝极具特色的一项制度。定例八旗秀女,每三年引选一次,内务府所属秀女(为满洲奴仆之女),每一年引选一次。凡年届13至17岁的八旗女子,均须按年向户部具呈备案,非经挑选之女不能私自婚配。八旗秀女入选后,或为皇帝妃嫔,或被指配给亲王、郡王及皇子、皇孙等。入选后的内务府所属秀女,则为后宫承值伺应之人,年届25岁即放出,不能久居禁内。这与明代“六宫深琐万娇娆,多半韶华怨里消”的情况,迥然不同。

每到挑选秀女之期,应选秀女均乘骡车,车树双灯,各有标识,于黎明时分鱼贯衔尾而至神武门外下车。然后按次序由太监们从旁门引入,进到顺贞门外备帝后选看。届时,太监按班引入,每班五人,立而不跪,中意者留名牌,谓之留牌子,定期复看,看而不留者,谓之撂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