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读物目击天安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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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义和团血染紫禁城!八强盗蹂躏天安门(8)

在荣府,董福祥直等候了一个多钟头,才有一个仆人出来,让他进去见面。董福祥有气,开门见山,向荣禄索炮。荣禄斜卧在软榻上,佯睡不理。于是董福祥骂荣禄无礼。荣禄忽然睁开了眼睛,笑道:“你要大炮,只有一个法子,去奏明老佛爷,把我的头砍了!我一天不死,大炮你一天不能得!”又说:“你即刻去见老佛爷罢。你是好汉,老佛爷又信用你,你去求见,没有不答应的。”

董福祥大怒。一声未吭,憋了一肚子气,立刻就入宫叩见慈禧。

其时,召见大臣的时刻早过,董福祥不管不顾,闯至皇极殿门,大声吩咐太监,“快去奏闻太后,就说甘军统领董福祥,立请召见。”

当时,慈禧正在作画,听说后很不高兴,说,“叫他进来!”

董福祥入内跪下。太后说道:“好嘛,我以为你来奏报使馆业已攻毁呢!从上月起。你已经奏过十次了。”

董福祥答道:“臣求见太后,乃参劾大学士荣禄,他是一个大奸臣,帮助洋人。他所带武卫军中有红衣大炮,如果用来攻击使馆,立即片瓦不留,臣向他索取,荣禄立誓不肯借用,还说什么,就是老佛爷有旨意,亦是枉然。”

太后大怒,指斥董福祥说:“不许这样说话!你是强盗出身,朝廷用你。不过叫你将功赎罪,像你这狂妄的样子,目无朝廷,仍不脱强盗的行径,大约活得不耐烦了。去罢,以后非奉旨意,不许进来!”

董福祥就这样碰了个灰头土脸,走了。来到刚毅府上,说:“荣禄之势力,一日不倒,则使馆一日不能攻克!”

如此“史料”,含义昭然,竟是说使馆所以不能攻克,是荣禄不肯把威力最强的大炮拿出来使用。事实上,这是无稽之谈。我们很快就能明白,这伪造的史料别有用意。实际上,红衣大将军不仅出战,而且有两位军机大臣亲自料理,很是威风了一阵。

由于该炮身份特殊,又有肯定无疑的威力,竟然被架设在离使馆最近的正阳门城楼上,军机大臣刚毅和赵叔翘坐在城楼上观战。

一颗炮弹脱出炮口,远处轰响,城楼震撼。刚毅掩耳大笑,说道:“哈,使馆早晚就完蛋了!那些洋人死定啦!天下从此就要太平啦!”

由刚毅汲引而成为军机大臣的赵叔翘立刻站起身来,向刚毅称贺说:“自从逆党谈新政,倡变法,我们大清朝的天下几乎酿成大乱,是您老人家起来,振臂一呼,从此,大事不难定矣。皇上久病,失天下人心,不足承继宗庙。幸亏有了一个很好的接班人!这定策之功,您老人家第一。现在,义和团四起,国家新人新事新气象,万紫千红,宇宙更新,国家重见太平,您真是我们历史上说的所谓社稷之臣也!”

刚毅一听,大喜。其时,已是正午12点钟左右,一阵炮轰过去,只见使馆中墙倒屋塌。刚毅忽然来了劲头,说:“全力射击!备马!跟我冲过去!”

真的乘上一骑,率领清兵向使馆区奔去。忽然,已被尘封的使馆颓墙内,一阵排枪子弹射出,从刚毅头上“嗖嗖”而过。刚毅大恐,掉转马首,慌不择路,乘骑急遁。也不知跑了多远,见一片草地,四顾无人,便下马来,坐草间,气喘欲绝。这时,有一名军官正好路过,见到此景,“惊而讶之”。刚毅赶紧朝着他不住地摆手,说:“千万别说出去!千万别说出去!”其时,刚毅乘骑奔逸,已数里矣!

但他刚刚逃跑的时候,却被使馆内的一个见过刚毅大人的大使看到了,不禁说:“那不是刚毅大人吗?他的名字可有‘钢’。”

另一个大使大笑,说:“他看上去,像一块好像是‘钢’的涂色石膏!”

战争笑话,多被加工演义,刚毅愚钝,毕竟还是朝廷重臣,狼狈至此,恐为编造。

为考证红衣大将军真正的威力,笔者曾专程赴沈阳,在努尔哈赤的家乡,大清朝的第一个故宫――沈阳故宫,了解该炮的真正威力。那炮,就放置转在沈阳故宫的院内,不过碗口粗的炮口,且为后膛炮,需前面填充火药,在炮台点捻燃烧,然后放出。300年前的火炮,在近代战争中,在西方的洋炮已经装备起大清军队的时代,它不过是一个只能供人缅怀的老古董!

然而,最邪乎的故事,无过关于荣禄大人的。那故事,简直把荣禄打扮成在战争中曲线救使馆人员的理性英雄。

那还是一个有关大炮的故事。

还是因为使馆久攻不下。于是,众臣纷纷献策。军机大臣启秀说:“使臣不除,必为后患。听说有一个五台山的和尚,有神兵十万,请召来北京,会歼逆夷。”另外两位御史的计谋是:“请用决水灌城之法,引玉泉山水灌使馆,必尽淹毙之。”御史彭述道:“用不着那么复杂,义和团一念咒,使馆的洋兵便乖乖地束手就擒了,其术至神。”

如此大臣,如此昏庸,不足验其言。最后,矛盾还是集中在荣禄头上。

这是必然的。作为大清国国防军的领袖,北京的最重大的战事――围攻使馆,他不能不闻不问。实际上,围攻使馆早期,真正的战斗指挥者,正是荣禄。《庚子国变记》载:24日(宣战头一天)慈禧命令董福祥及武卫中军,围攻东交民巷(使馆区),荣禄亲自举着令牌,在攻打使馆的队伍中督战,意欲杀尽外国公使。炮声日夜不绝,屋瓦自腾,北京城中,四处皆闻哭声。义和团也来助战,迈着装神弄鬼的步子,披着散发,足有1万多人,多数爬到屋顶上,嚎叫着,吼声惊天动地。使馆中的洋兵不过400人,在四面筑起了营垒,还挖了战壕,命中国的教民分区域把守。使馆中的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要献身了,因此,人人奋勇。因此,围攻了50余日,没日没夜地攻打,使馆内还是苦苦地守卫着。而董福祥的甘军和武卫中军,其死亡人数却不下4000人!当然,义和团也有伤亡。

史家考证出:这记载才是真实的。因为顺理成章:荣禄才是围攻使馆的真正军事统帅。然而,确也还有真实的史料证明着:荣禄真有保护使馆不被攻破的实际行动。那另一个关于大炮的故事就是。

那是在董福祥军攻使馆,十多日不能下的时候。慈禧下令,让武卫军开花炮队进入北京助攻。于是,天津总兵张怀芝,一个武卫军的分统,奉檄率所部入都。武卫全军司令荣禄对此极为重视,亲自巡视战场,安排炮战。他认为,正阳门城垣处逼近使馆,居高临下,最便俯攻,因此,指示张怀芝率领开花炮队登城,安置炮位。

一切准备就续。就要发令开炮的时候,张怀芝忽然心意一动,命令部将:先不要开炮!然后,急急忙忙下城,找到了荣禄大人。

张怀芝请示荣禄说:“这城垣,距离使馆不过尺咫之地,开花大炮一发,使馆立成面芥粉矣。属下倒不是忧虑攻之不克,所忧虑者,攻克使馆之后,一旦风云变幻,别起交涉,我张怀芝就成了祸首啦。属下敢请大人发给我一道手谕,此次开炮,是怀芝根据您的指示行事的。”

说完,等候荣禄手谕。但荣禄一声不吭。

张怀芝于是“言之数四”,荣禄始终一言不发。

张怀芝急了,坚决请示道:“大人如果今日不发令,怀芝终不肯退。”

荣禄又考虑了很久,眼睛盯着张怀芝,大有深意地说道:“横竖炮声一出,里边总是听得见的。”

张怀芝想了想,明白了,立刻匆匆辞出。

来到城上,张怀芝说道:“刚才炮距测量未准,必须重测一下,始可命中。”于是移动了炮位,调整了标尺,向使馆外的空地上射击了一昼夜,根本没损伤使馆分毫!

第二天,荣禄登城,见如此发炮,在一没人处,拍着张怀芝的肩膀,以欣赏的口气说道:“好小子!”

民族战争,与敌交战,如此行事,简直就是汉奸。荣禄真敢这样干吗?

敢。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爱国主义者,他只是装扮成爱国主义者――一个把“国家”压在自己的命运赌盘上的赌徒。在他这样毫无政治良心的政治赌徒看来,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有资格侈谈爱国。一旦失败,而你恰好站在失败者一方,咔嚓一声,脑袋掉了,爱国主义还管个屁用!而只要自己的政治生命在,而且仍然身居高位,就是当过汉奸,要把自己重新打扮为爱国主义者,有何难哉!

对有良心的政治家来说,这是无耻之尤。但对政客来说,这是政治策略。头上要永远顶着个避雷针。政府、国体、舆论、人物――一切都会改变,一切都会破灭,一切都会消失在世纪更替的疯狂的旋涡之中,惟独有智慧和能力在两面下注的赌徒,能听凭政治风云变幻无定,岿然不动。

此前半年,在慈禧的废立运动中,我们已经领教过荣禄大人阴执两端、两面下注的政治绝技。这一次,在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我们将再次体味他更加大胆的政治表演。

慈禧下定决心与各国宣战,其重要原因是荣禄提供了“假照会”,它激怒了慈禧,它在慈禧的老脸上扇了一把掌。这罪魁当然便是荣禄。但谁知道?谁看见了?“假照会”是我荣禄伪造的吗?不是。一旦风云变幻,要抓罪魁,别着急,荣禄大人会给你把他揪出来的(后来果然如此)。

围攻使馆也是一样。如果中国胜了这场战争,围攻使馆、屠杀公使便不是罪行,而是天大的功劳。但如果失败了呢?乖乖,那可不得了,那就是违反国际公法,是要遭到审讯、喀嚓一声砍掉脑袋的战犯!没办法,胜者公侯败者贼,全世界都一样的歪理!你说八国联军是侵略者,这不错,但你如果败了,对不起,是他来审判你,而不是你来审判他!到那时,你是战犯,而他就成了“解放者”!

要命的是,现在,还看不出谁胜谁败,于是只好两面下注――无论今后谁胜谁败,都能拿出有利于自己的证据,而将不利于自己的证据湮灭在历史的记忆中。这种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厚颜无耻,这种永远都能投靠胜利者的举动,蕴藏着荣禄政治赌博的奥秘。一旦中国胜了,有人指责他对敌人过于宽大,他可以拿出他曾经亲自指挥进攻使馆的证据,展览出使馆区的断壁残垣来搪塞。如果敌人胜了,说他杀人不眨眼,他也会有证据把围攻使馆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例如那个鲁莽的毫无头脑的董福祥。他可以根据风向的不同,分别从左面或者右面的口袋里掏出证据以证明他铁面无情或者仁慈宽厚。他可以扮演屠户或者救星。他用这种赌棍的巧妙的手法――让我们提前透露――果然在最后的时刻得到了他个人的伟大胜利。

然而,无论如何,荣禄是中国军队的最高领袖。一旦战败,他要逃脱责任,免除审判,那真比登天还难。就算他把一切暴力行为都能推到他那比较坦率的同事身上,他自己的责任又怎能摆脱干净?

关键在于,无论谁是最后的胜利者,都要有胜利者为自己辩护。那辩护要强而有力,那辩护人便要得到胜利者的认可。在爱国方面,要有人证明他有过气壮山河的关于消灭洋人的豪言壮语和实际行动,这不难做到。但在洋人方面――一旦他们胜利了――要有人证明他是一头仁慈的羔羊,就算他是中国军队的最高领袖,那又怎么样呢,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呀!而且,他利用他的权力,可是做了不少仁慈的事情呀!这真难。是一头老虎,却要证明德行高洁;曾经过分激烈,却要说自己有过分的善心。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永远能杀出一条血路,从朦胧昏暗中出来,一旦亮相,是在胜利者的怀抱中。

真难为了他。从战争的头一天开始,他便这样干了。围攻使馆的命令刚下,他就给张之洞写去了沉痛的信件:“一切都完了!只剩下自尊了!”那种不得已而为之的神态,跃然纸上。张之洞是不同意围攻使馆的。一旦风云变幻,他可以把这信件拿出来,以为自己不同意围攻使馆的证据。但写完信,他就率领着董福祥的队伍,开始向使馆进攻,而且,就这么“表现”了一下――爱国主义者会把他的这一举动记录在案的――这活儿便脱手了。两面的证据都有了,根据情况,可以消灭其中的一个,展示其中的一个,不错!

但这还不够。自己的仁慈还只有自己人知道,这不行。得让敌人也知道。暗示张怀芝调高了炮口标尺,对使馆来说,这是多大的深仁厚泽,但使馆里面的人会领这情吗?如果他们根本不知道,又怎么会领情?

一天,抓到了一个被炮火拦截到使馆外的法国兵。荣禄知道了,说:“我要通过他了解一下敌情。”命令带入军营,并屏退左右。

荣禄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里面现在怎么样呀?”

他已经了解到,这个法国兵是懂中国话的,因此用不着翻译。但法国兵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话。他也同样清楚,面前这个和蔼的中国将军,是攻打使馆的最高统帅,清政府的大官。于是他立正站着。

荣禄又问:“你们的粮食够吃吗?”

这次,法国兵觉得应该回答了:“不,不够吃。很缺。最缺菜和肉。”

荣禄大人露出了关心的神态:“哦,这可不好。死伤了多少人啦?”

“说不准确。我不是头。总之不算少。”

“公使和他们的家属怎么样呀?”

“还好。没听说有伤亡。”法国兵显然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面对着这位如此关心他们的敌方总司令,竟然把心里话都吐出来了,“哼,他们是不用上前线的!”

“哈哈……”荣禄大笑起来:“是呀,他们不是带兵的将领嘛!”

忽然,他的笑声止住,背过脸去,好像在擦拭眼睛的样子,声音也一下子变得哽咽起来:“唉,生灵涂炭,生灵涂炭呀!”

随即,他眼睛红红的,命令,“来人!”法国兵唬了一跳,以为要把自己拉出去砍头。不料,荣禄的命令是,取些冰果、桃子,放到法国兵的口袋中,并说道:“天太热啦,你们大概喜欢这些东西吧?来人!再送他一个西瓜!”

那法国兵简直是感激涕零,不断地鞠躬,退出。荣禄知道,过不了多一会儿,他的这一非同寻常的举动,就会传遍整个使馆区。啊,荣禄虽然是进攻使馆的统帅,看来,他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这个冷静的、没有感情的人,这个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赌徒,像狐狸而不像老虎,不需要为了刺激神经而去嗅血腥味。他从来不像那些大权在握的人,为了享受杀人的乐趣而要求判人死刑。

战争正在进行,主帅的举措为什么这般奇特――当时和后来都有许多人这样问。回答很简单。原因在于他比别人聪明,看得比别人远;还因为他具有出色的政治敏感,对局势了解透解,通晓运动法则,深知浪潮不可能不动。浪潮必定运动。不是向前便是往后。一旦开始退潮,反动便会来到。反动同革命一样,是不会停止奔驰的;它同样要进行到底,臻于极致,达到暴力。届时,今天的屠杀者就是明天的被杀者。而对西方的态度也会有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因为每逢新的思想高奏凯歌,对已往事件的评价会发生恶变。昨日认为是爱国主义的美德,比如枪毙600个人,抢劫教堂,炮轰使馆等等,今天必将视为罪行。昨日的原告到明天将变成被告。时势,这个词是有深意的,那是因时而变化的势力!时势一变,便将肃清所有的不识时务者。他感觉到,在不久的将来,正是最最大胆的勇敢分子将被扼死。于是,他在政治之外搞政治,在战争之外进行一场战争。他知道自己这样干很是危险。这紫禁城内到处都是阴谋。但他,荣禄,是搞阴谋的大师。他能驾驭阴谋。他有时为阴谋加油打气,有时对阴谋设置障碍;有时巧妙地发动阴谋,有时大喊大叫地揭露阴谋(然而又及时向阴谋分子打招呼,让他们脱身)。他搞两面、三面、四面游戏,得心应手。他既然是赌场的庄家,欺骗糊弄所有赌台上的赌客便是他的嗜好。他的理智的利剑一向藏在奸诈的剑鞘里,不像奔驰不息的激情,没有用钝,灵活、诡计多端、机变百出而大胆果敢,在庚子年,在大清帝国即将崩溃的前夜,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然而,使馆之战,仅仅靠荣禄一个人的阴谋,也不能打得如此莫名其妙。他的头上,还有一个更大的头:慈禧太后。如果慈禧下令进攻,荣禄怎敢不执行?!因此,难道说,在荣禄的阴谋之上,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一龙二虎三百羊,庚子之乱谁人清

6月25日,宣战后第4天,围攻使馆第5天,紫禁城内,一个惊天骇地的大阴谋果然就要施行。这阴谋说起来也简单:载漪,未来的太上皇,想把那个“未来”二字抹掉,他现在就想让儿子当上皇帝,他现在就想当上太上皇!他要发动宫廷政变。他要篡政夺权。

某些人的头脑犹如万丈深渊。自从戊戌政变,自从载漪的儿子成为储君,慈禧太后给了他当上太上皇的可能性之后,主宰紫禁城的君权思想,便开始活跃于他的头脑中。缠绕于罪犯头脑中的乃是预谋,所有的罪行都从预谋开始。罪行长时间地徘徊于他的脑际,零散而飘忽,几乎是不知不觉地,灵魂是慢慢变黑的。像这样的滔天大罪不可能临时安排,它们不可能凭灵机一动,也决不可能一蹴而就。它们经历生长、成熟的过程。只是由于宣战,由于有了义和团的支持,加速了那罪行的成熟过程。

宣战前,4次御前会议上,最坚决地反对朝廷招安义和团、最坚决地反对围攻使馆的,居然是自从戊戌政变后始终一声不吭的光绪皇帝。但数十万义和团进入了北京,被朝廷重用,其中的首领被载漪升官。想想看,一旦义和团们得知,光绪皇帝是反对他们的,而这个皇帝就要下台,载漪的儿子溥亻隽就要成为皇帝,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这不难想象:义和团将紧紧地团结在载漪的周围,惟他的命令是从,惟他的指示是办。

于是出现了一个开始还算秘密、很快便已公开的口号:“杀死一龙二虎三百羊!”“一龙”,当然是光绪皇帝。“二虎”,一个是李鸿章,他坚决地主张向西方学习,反对义和团运动,另一个是庆亲王,他主持外事期间,是朝廷镇压义和团最烈的时期。至于“三百羊”,不过是洋鬼子的谐称。总之,这口号出现的时候,似乎已经证明着有一个阴谋即将开始施行。

慈禧听说了这口号,但她从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太自信。她决不相信没有她的指示,会有任何宫廷政变发生的可能。搞政变,只要她还活着,那只能是她个人的专利,谁要胆敢染指,必是死路一条!

但自从宣战,对有些事情,她生出了警惕。一天,她忽然听到载漪的儿子溥亻隽竟然呼光绪皇帝为“鬼子徒弟”,不禁大怒,立命将这位大阿哥抽了20鞭子。

此时的大阿哥溥亻隽,虽然只有15岁,但肥胖粗野,状类伦荒,喜着武装,自从进宫,常出外观剧,戴金边毡帽,内着皮衣,外罩红色军服,好像一个特殊身份的义和团。他和那些戏子很熟,工马术,善音乐,不能说没有小小的才能。但他太张狂。观剧时,只要台上鼓板稍错,立刻离席大骂,或者,自己登台代之。一旦在宫中,便呼来一群内监,上房把瓦片揭下来,让他们陪他在中南海上玩“打水漂”,计其纵跃次数,以赌输赢。其怪状劣迹,史料多载,殆难悉数。进宫不过几个月时间,已经与侍奉太后的宫女发生了两性关系。此事被太后知道了,大怒,复大悔,觉得自己的预立储君,好像是做得太匆忙了些,心中隐隐的又有了废立的意思。但这位大阿哥似乎什么都不怕。一次竟站在皇帝的御座龙椅上踢毽子,太监吓坏了,让他下来,他说:“这宝座,是咱坐的,谁敢阻拦?!”

儿子如此嚣张,可以看出父亲的背后纵容。义和团进京后,忽有一天,不知是载漪指使偷窃的,还是他亲自动手伪造的,他的手里有了一端皇印。乖乖,这可不得了。慈禧太后倘若知道,他还能有命吗?但他似乎不在乎。有了这方宝印,一有机会,他就可以径立其子为帝啦――他肯定这样想。

只有疯子才会有这样的疯狂想法。但亿万人之上的专制皇权的诱惑,在中国的历史上,曾经生产出多少政治疯子!载漪又何能例外。他的儿子已经是储君了。他也比以前有了更多更大的权力了。但皇帝的头衔,明晃晃地就在眼前,就是够不着,他如何能够甘心?一个本来就要当上太上皇的人,精力并未衰退,却只能等待、等待,似乎永远是无休止的等待。想多要一点权力,只能被迫在暗处活动,消耗在鸡零狗碎的阴谋诡计上。这真不是滋味!不行。必须热火朝天地干起来!要让全国全世界看看,他不单纯是慈禧手中的木偶,必要时,举措能像皇帝本人一样的果断而一往直前。

终于有了绝妙的机会――简直是天赐良机!义和团来到了北京。慈禧把统帅义和团的任务交给了他。现在的义和团,是中国的军队都不敢惹的大红大紫的灭洋派!而他统帅着这比军队人数还多的义和团,那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已经感到自己就是皇帝了?一下子手里有了这么多人,这真好!封官,给义和团的首领封官,让他们死心塌地跟我走。然后,就以自己的战无不胜的精神力量和军事力量,以太上皇的身份要求皇权。但且慢。还是等等。等我们战无不胜的义和团把鬼子的使馆打下来再说。那时,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因此,攻打使馆,载漪是最积极的。荣禄简直是乐不得把这未来的生死未卜的活儿推给他干,而他还觉得这是荣禄大人怕他呢!很好!我的义和团们,进攻,把使馆拿下来!太后会看到,会证实,他,载漪,在危险关头是善于行动的。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他吧,他大胆机变,精力充沛,准能完成。把最复杂的问题交给他吧,他准能解决。最后,把皇权交给他吧!多好的算盘,多简洁的逻辑,多直接的推理。载漪就这样掉进权力的万丈深渊。多不幸!5天过去了,数十万义和团,居然未能拿下一个小小的没几百人、没几百条枪的使馆!该想想这是怎么回事啦。或者说,该及时地刹车啦。对权力不要太显得热中,哪怕你的心中已经着了火。然而,对载漪这样愚昧无知的权力蛀虫来说,与权力相关的一门艺术却同他无缘,那是最高级的政治艺术:及时退却的本事。他一旦插手什么事情,便再也拔不出来。他对某个复杂的问题尚未解决,可怕的对赌博的激情促使他又把问题弄得十分错综复杂。这遭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