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队伍刚出校门只有几百步,即从六里台拐向迪化道(现鞍山道),到了“难区学生补习班”附近,就被200多身着短衣、歪戴着帽子、裸露着胸膛的暴徒所阻拦,他们一面高声叫骂,一面齐声喊“打”,向游行队伍直冲过来,并以砖头、石块、皮鞭、警棍向学生们乱打。好几个学生头上挨了砖头、石块,血流如注。这时候,20多个警察借口维持秩序,冲进游行队伍,挥舞警棍,追打学生。学生齐声高呼:“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想以自己的喊声唤醒暴徒们的良心。然而,打红了眼的暴徒们不顾一切,石子扔得更凶,骂声叫得更大。手无寸铁的学生仍高呼“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为避免更大损失,南开地下党组织负责人和总领队决定改道向北游行,但发现北面也有警察、暴徒层层阻拦,总领队乃决定学生们慢慢向校门退却,而暴徒和警察却乘机向大队冲来,乱石密如雨下,致使许多学生受伤、流血。李恩泽、简正方、赵桂华头部重伤,血流不止,当场昏倒,经同学抬回,由校医诊治才醒过来。混乱当中,有学生6人被捕;警察对空鸣枪并奉命逮捕“扰乱秩序分子”,被打的学生又被拖去,拖过暴徒面前时,又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毒打。学生代表与警察交涉时,亦被逮捕;暴徒和警察还以皮靴、警棍、石头纷纷向被捕同学打来。
学生被迫于9时20分左右退入学校,但石块仍不断扔来。9时半起,枪声又起,持续约50分钟。到10时50分,全体参加游行的学生在校内饭厅开会,商讨如何救援被捕同学,并决定军警不释放被捕同学,就继续罢课游行请愿。警备司令部宣布:自11时半起,六里台南开校门前戒严,实际上包围了学校。
学生在与警察搏斗中,抓住了一个指挥行凶的警察局督察和一个追打学生的警察。这两个凶手,成了南开学生与警察局谈判释放被捕同学的“人质”。经过救援,被捕学生于下午6时被释放回校。
南开的教授纷纷支援学生的行动,教师60多人签名致函“反内战反饥饿行动委员会”,说:“对于你们此次反内战反饥饿运动,我们完全同情。我们认为:你们所代表的是中国广大人民内心中共有的意见。我们相信:凡是对于国家的现状感到痛心万分的人,都愿意和你们站在一起。而且我们觉得:今日的行动与要求实在是人民应有的权利!我们愿与大家共为和平民主而努力!”在这封信上签名的有周基,卞之琳、李广田、刘荣恩等教授。学生被打后,李广田、刘荣恩、何炳琳、张兆科、周基!等教授以个人身份,前往慰问。李广田说:“谁不让我们反内战,谁就是要打内战的。”
(北洋学生惨遭毒打
北路,北洋大学参加游行的学生约有600人。这一天,他们很早起床,7时就到大操场集合。出发前,北洋代理校长金向洙曾向生申述游行可能受阻,希望学生不要游行;学生以游行“系全体学生大会决定,无改变之可能”,表示坚决按预定计划游行;主席团考虑到学校可能被包围或堵截,决定提前行动,7时就鸣钟集合,整队出发。
游行队伍浩浩荡荡走出校门,前导是“反内战反饥饿”六个大字的大横幅,接着是北洋的校旗和多色彩旗,学生则人人拿着小旗,上面写着“反内战”、“反饥饿”、“要和平”、“要民主”等口号,“反内战行动委员会”委员走在前头。队伍最后是学校的一辆卡车,专供宣传队出快报和救护之用。宣传队的学生走在最前面,与大队有一段距离,他们一会儿跑到这儿,高唱“要和平”歌曲,后面的人也跟着唱;一会儿跑到那儿,散小旗,发传单。一辆辆马车、汽车、人力车、三轮车,都插着小旗,一时满街小旗飘扬,标语交错,为游行队伍壮行。街上赶车的、坐车的、拉车的都以喜悦的脸色欢迎游行队伍。队伍到河北工学院门口停了下来,以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迎接这个学校200多学生参加游行行列。
游行队伍自元纬路折往天纬路,到达省立女子师范门前,只见校门紧闭,寂无人影。原来,学校当局不让学生出门。游行队伍高声呼叫,女师不少学生从旁门冲了出来,加入游行队伍。接着,不久,水科专科、保定职校的队伍也来了,与北洋、河北工学院、女师的队伍汇合在一起,队伍更加壮大,“反内战,要和平!”“反饥饿,要饭吃!”“反独裁,要民主!”的口号声更加激越雄壮。
到天纬路中山路口,游行队伍遇到第一道封锁线:四五十个警察横列路口,形成人墙,阻止队伍前进。经领队交涉,申明大义,警察才让队伍通过。到金刚桥北口,游行队伍又遇到第二道封锁线:百余名警察和一群便衣特务列队阻止通行,他们还强令来往的电车、汽车、三轮车、马车横七竖八堵塞通道。游行队伍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学生质问:“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去?”警察说:“上边有命令,不准你们游行”。学生又质问。“我们反对内战,难道你们赞成内战?”警察说:“我们是执行上边命令……”领队上前与警察局长交涉,警察局长答应向警察总局电话请示。队伍被阻达20多分钟,学生耐不住。有一个学生高呼:“冲过去!冲啊!”一个学生站在一辆汽车上不停地摇晃着国旗,呼喊着口号,游行队伍密密层层地从车顶上翻越过去,从车缝中挤了过去。警察对这激愤的人流无可奈何,拥集在桥上两端的群众则欢呼和鼓掌。
10时一刻,游行队伍到达罗斯福路(现和平路)下天仙(现人民剧场)附近。走在大队前面的宣传小分队,在人群中开展街头演讲,慷慨激昂地号召大家行动起来,反对内战,反对征兵征粮,他们还散发传单,高唱:“不能打呀!不能打……打死了兄弟,摧残了文化,剥夺了民主自由,破坏了民族团结,不能打呀!”
忽然,从人丛中拥来一批暴徒,总数有四五百人,冒充学生的游行队伍,身着灰、黄各色服装,由一个穿中山装的官员带领,喊着“反对罢课!”“反对暴动!”“铲除不良分子!”“打倒苏联走狗!”之类口号,向游行队伍压来,进行挑衅、鼓噪、辱骂。游行队伍主席团决定避免与他们冲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游行队伍手拉着手,高唱“团结就是力量”,慢步前进。霎时,暴徒们从前后包围过来向游行队伍挤压。警察也来了,但对暴徒的行径不加干涉,却劝游行队伍不要打架。
游行队伍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马路旁的行人道上;暴徒由一个矮子挥动拳头指挥着继续向前压,向旁边挤。突然一声枪响,暴徒用事先准备好的铁尺、木棒、砖石等疯狂地向游行队伍袭击过来,暴徒咆哮着乱打乱抢,有的抢夺学生的旗杆,有的抢夺学生贴标语的浆糊筒,并把这些东西猛砸过来,打得学生头肿脸青。有些暴徒三四个人包围、殴打一个手无寸铁的学生。事后统计,学生重伤7人、轻伤46人。这时候,预伏巷内的警察也挥舞皮带追打学生;在一片混乱中,警察开来一辆囚车,当场捕去17人,其中,北洋8人(包括游行总指挥、反内战行动委员会主任委员洪惠如)、河北工学院2人、保定工业职校6人、公务员1人。现场目睹暴徒血腥罪行的市民,万分气愤,有的叹气,有的流泪,有的横眉怒目。在警察追捕学生时,群众纷纷给学生指引逃路。有4个学生逃到商店,老板就请他们上楼躲避,马大夫医院的医生还积极抢救重伤学生。除国民党御用的报纸外,各种报纸第二天都对血案作了详细报导,深切同情和支持学生的正义行动。
游行队伍被打乱时,有的学生喊:“到市政府去抗议!去营救被捕同学!”被打散的队伍通过不同途径奔向市政府,救护车也载了一些学生赴市政府。一会儿,大约400多学生聚集在市政府大厅,怒吼着:“我们反内战、要和平,有什么罪?”“我们反饥饿,为民请命,犯什么法?”“为什么不抓打人凶手?”“为什么逮捕我们同学?”“不释放我们同学决不回校!”学生推举八人为代表求见市长,杜建时在愤怒的学生代表面前,被迫答应释放被捕的学生。
下午2时左右,游行主席团成员程秉元、陈国雄赶来,刚从警察局释放出来的洪惠如也来了;接着就开始与市长杜建时谈判。陈国雄首先登台,对市政府指使暴徒殴打同学,提出严重抗议;此后,洪惠如悲愤地说明了今天发生的所有情景,向杜建时提出一连串质问:“为什么设三道障碍阻拦我们游行?为什么对暴徒打人反而不予阻止?请问市长什么道理?”“打人的指挥是市党部的人员,警察也来追抓同学,请问市长,这是否是市府当局组织的有计划的镇压?”“打人的不被抓,专抓被打的学生,被抓的没有一个是打人的暴徒,这是什么道理?”……杜建时感到难以应付,不得不把事情包了下来,以求平息。他缓慢地说:“对这次不幸事件的发生,我对诸位表示同情,只是,我有两点想法和诸位说说,一是国家的内乱……”学生高呼:“什么内乱,人民要和平,是你们挑起的内战!”杜建时点点头,说:“是!内战,我劝同学停止游行,复课。至于警察,是保护同学的。”大家愤怒地说:“什么保护!是打人!是抓人!”他接着说:“地方上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统管得了的。”学生反驳:“地方上的事,你得负责!”他说:“我脱离学生时代并不太久,我同情你们,希望冷静一点。”经主席团酝酿决定,由洪惠如向杜建时提出七项要求:
一、立即解除包围南开的警戒线;
二、释放所有被捕同学;
三、惩办打人凶手;
四、交还北洋的国旗、校旗;
五、慰问负伤的同学;
六、赔偿一切损失;
七、保证明日游行的安全。
“包围南开了吗?我不知道呀!”杜建时推卸责任。“包围、镇压,这是你们的预谋,你是一市之长,怎么会不知道……想抵赖?”“好!好!”杜建时只好告诉他的秘书:“打电话,快打电话,谁叫他们去包围的?!”南开包围解除后,继续谈判释放被捕同学问题,杜说:“我得到同学被捕消息,赶忙打电话给分局长,叫他们好好优待,让他们释放。”学生讽刺地说:“你们用皮带来优待,我们尝够了。”关于赔礼道歉和赔偿一切损失的问题,杜建时也答应了下来。关于惩办凶手和保证以后游行的安全,他说:“惩凶,将来查明真相,一定惩办。”“不行,政府说话总是说了不做,定个日期。”“查明事实,总得三五天吧。”“好吧!三天到五天。”杜建时说:“游行请愿,我向来不禁止,不过昨天,国府命令刚到,我不能不遵守,我不能以市长身份允许你们游行,不过,我可以尽量保证你们安全……”学生鼓掌。
谈判持续了三四小时,最后,杜建时以恳求的语气说:“天快黑了,你们还是先回校吧!为了你们的安全,派卡车送你们。”学生们分乘十多辆卡车,高唱着《团结就是力量》,凯旋而归,校门口簇拥着欢迎的人群。
北洋学生游行被殴后,北洋教授会开会决定向市长提出书面抗议,说:“此次本校学生被暴徒作有计划之殴击,贵府大队警察预伏巷内,伺机助殴,并逮捕学生多人,事后贵市长竟对本校学生诿称今日下午不幸事件,为双方互殴,果如所言,何以被殴者均为本校学生,被逮捕者亦为本校学生,而贵府对他方无丝毫阻止。”“如谓游行有违禁令,何以对所谓天津市平乱大会之行列不惟不加干涉,反加保护……对于今日所发生之不未幸件,本教授会认为贵市长未能采取适当措施,特此提出抗议。”
第六节 不反内战无饱饭,谁主内战是罪人(一)
五二大游行后,中大学生沉浸在悲愤之中。
听见了受伤同学的呻吟,我们忍不住要哭泣,我们更忍不住要愤怒!
大会还是开了,只是推迟了一天,而且改名为“哀悼晚会”。
《朱曦日记》在这一天用下面意味深长的话结束:“夜,漫漫的长夜……但过了五更,天,还是要亮的。”
这暴露出国民政府上层在对待处理学生运动的问题上,存在着明显的矛盾。
形势变化,必须重新研究对策。
白色恐怖酿血案,勇士直面怒抗争
五二血案,是国民政府最高当局一手策划、制造的,很明显,其首要目的是想借此使南京学生就范,从而把由南京学生带动起来的如火如荼的“学潮”压下去。但是,事情并没有按照他们的如意算盘发展,军警宪特对南京学生的血腥镇压,不仅没有使南京学生在法西斯暴力面前低头,相反,进一步激怒了南京学生,激怒了全国广大爱国学生,从而使反饥饿、反内战、反暴行(后改为“反迫害”)怒潮自南而北、从东到西迅速席卷了全国许多城市,形成了以南京为中心的强大冲击波,猛烈地冲击了国民党蒋介石的独裁、内战、卖国的政策。
南京五二血案激起的反饥饿、反内战、反暴行的浪潮,又是与各地响应北平“反饥联”号召“六二”全国举行罢课、罢工、罢市并游行示威,进行反内战抗议结合在一起。实践证明,“六二”号召是一个轻率而冒险的决策。
北平发出“六二”举行全国性反内战统一行动号召后,政府最高当局迅速作出强烈反应。据陈兰荪在《重庆“六一”大逮捕前前后后》一文中说:蒋介石连日召开“官邸会报”,研究对策,决定以暴力对学生运动来个“大行动”。为此,作了紧急部署,由“官邸会报”秘书长谷正鼎会同中统、军统、宪兵等特务机构负责人,制定了《“六二”镇压方案》发动了一次全国性的大逮捕,即“六一”大逮捕。
国民党当局为了维护其摇摇欲坠的统治,对广大学生的奋起恨之入骨,也怕得要死,怕学生运动的冲击波引发工农群众的连锁反应,因此对学运总是要千方百计寻找机会加以镇压。作为学运的指导,对反对派镇压学运的可能性绝不能有所忽视,应紧紧依靠并团结学生的大多数,来与国民党当局的暴力相抗衡,一般只能采取突击的斗争形式,使国民党当局措手不及。
国民党当局在针对“六二”而掀起的白色恐怖浪潮中,使用了一整套法西斯的伎俩:起初,用“红帽子”进行吓唬、诬蔑,企图孤立进步学生;继而又制造所谓的“互殴”事件,指使学生中的国民党、三青团骨干分子进行挑衅、围殴学生,或雇用特务、流氓、地痞殴打学生。他们甚至直接出动军警宪特,以铁棍、木棒、皮鞭、水龙、手枪、机枪殴打和屠杀学生。总之,国民党当局的镇压已经发展到穷凶极恶的地步。
南京五二血案后,白色恐怖逐步弥漫全国许多城市(据有关文章记述,“官邸会报”对“六二”采取“大行动”的决策,是5月25日前后作出的):上海,各大专学校组成南京五二惨案后援会之后,上法、交大、同济、复旦、暨大等校从5月23日起接连发生恐怖事件,许多学生遭到毒打,军警宪特包围学校,非法逮捕学生;南京,5月31日,卫戍司令部发出戒严令,并向中大校方送去一份黑名单,拟逮捕其中的40个学生,后因校方严正拒绝,才没有得逞;重庆,5月31日夜到6月1日黎明前,数千军警宪特同时出动,大肆搜捕学生,女师院、重大、中央工校、以及四川教育院等校200多学生被捕;武汉,6月1日凌晨3时,1000余名全副武装的军警宪特闯进武大,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六一惨案”,逮捕教授5人,学生12人,并以国际间禁用的“达姆弹”枪杀学生3人,伤12人……
有压迫必有反抗,压迫越凶反抗越烈,学生怒火燃遍神州大地。根据已掌握的资料统计,从中大发难起,到6月4日止,全国共有20个省、数十个大中城市、数十万学生举行了罢课。南京、上海、福州、杭州、北平、天津、南昌、长沙、开封、武汉、广州、唐山、昆明、桂林等14个城市以及金华、永嘉、缙云、新登等县城的学生举行了25次游行示威,参加人数近十万。
下面是南京五二血案后,18个主要城市的广大爱国学生,在白色恐怖下,掀起了反饥饿、反内战、反暴行怒潮的情况。
南京:运动进一步向纵深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