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品祥
说起大榭萝卜干,从前在北仑可谓是无人不知。一代又一代的大榭人在晒盐形成的墩田里,种出优质的萝卜,利用靠海的冬季东北季风把萝卜片风干,以独特的工艺加工成名闻遐迩的大榭萝卜干,这其中的过程充满了艰辛与磨难。
俗话说“处暑萝卜,白露菜”,这是告诉人们处暑过后萝卜可以下种了。但实际情形是,处暑种下去的萝卜,好景是那么的短暂。由于当年还没有普遍使用农药,钻心虫、横虫(分为硬壳横和烂屙横)、蚜虫等害虫,很快就会把萝卜苗折磨得奄奄一息。挫折,试种,再挫折,再试种,老一辈的大榭人不折不挠地摸索出了一套种植萝卜的规律。他们发现处暑、白露直到秋分节气,钻心虫、硬壳横、烂屙横的密度相当高,繁殖速度相当快,其后蚜虫危害也特别厉害。只有推迟播种才能减少虫害,越推迟虫害越少,但萝卜的生长期相应越短,产量也越低。最终他们摸索出既能在虫害密度相对较小时,用因陋求简的办法控制虫害,又能尽可能保持萝卜生长期相对较长的萝卜最佳播种时节:白露——秋分间。此时播下的萝卜种,当苗出土后,钻心虫已基本绝迹,而相对较少的硬壳横就采用人工捕捉。好在此时硬壳横的生命周期也已是强弩之末,十来天后,它就销声匿迹了。接下来的就是烂屙横。不知是哪一位大榭人发现山上的一种叶片椭圆形的不知名灌木的根,有杀死烂屙横的作用,将其切成短截,捣碎,加绿矾,用水煎出的汁就叫横虫药。用脱过粒的高粱穗子蘸上黑色的横虫药洒在萝卜叶子上,虽不能像农药那样把烂屙横全部杀死,但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烂屙横的危害程度。最后的害虫就是蚜虫(俗称油虱)了。越是嫩绿的萝卜叶子,受其危害越重,人们在适当掌握萝卜叶嫩绿度的情况下,只能听天由命了。有时人们眼看整块地的萝卜被蚜虫危害得一塌糊涂,心如刀割,有的农民就在萝卜叶子上撒上草木灰,但毫无用处,从现在来讲反而影响了叶片的光合作用。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有的大榭人请求神灵保佑,在田地插上“灵峰界牒”,那也只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所以过去大榭人种萝卜,产量是非常低的,虫害猖獗的年份一亩地只能收获五六箩萝卜,虫害相对较轻的年份每亩地收上二十几箩萝卜算是上上大吉了。
那时萝卜干出售也不容易。许多人挑着近百斤萝卜干到柴桥、霞浦、大碶等地赶集,卖不完挨家挨户吆喝着卖。有些头脑活络的农民,从乡亲们中赊来萝卜干租船运往宁波、上海、舟山等地的商行里,号称行商。特别在新中国成立前那战火纷乱的年代,外出卖萝卜干更是处处提心吊胆。从海路去宁波,镇海口外的算山、青峙航道,就经常会有海盗船突然出现,往往是人能平安回来就算谢天谢地了。
上世纪60年代初,一场粮食危机席卷全国,大榭也不例外。在连年歉收的情况下,完成粮食征购任务后,社员口粮所剩无几。当时许多生产队果断决定拨出一小部分鲜萝卜、鲜萝卜菜按每家社员的口粮多少分配,社员们把新鲜萝卜、萝卜菜切碎后拖点面粉当粮食吃。也有许多人勒紧裤腰带,把自留地种上的萝卜和萝卜菜,挑到柴桥、霞浦等地的集市上出售。在当时年轻力壮的男劳力在生产队劳动一天才几角钱报酬的情况下,柴桥街萝卜的价钱是3角一斤,新鲜萝卜菜卖5分一斤,大榭人历来当做肥料和猪、兔、鹅、鸡青饲料的萝卜菜竟成了宝贝。当时有句顺口溜叫:“工人一工,不如农民萝卜一孔。”
后来,随着农药、化肥的普遍推广使用,大榭人从此不用推迟种植萝卜时节,也不用担心萝卜苗长得过嫩,敌敌畏、乐果等农药保证了萝卜不再受虫害的威胁。萝卜亩产量从过去最好时期的20几箩,一跃到60多箩,大榭人种萝卜的积极性空前高涨。上世纪80年代前,大榭萝卜干的总产量长期稳定在100万斤~200万斤左右,1984年一下子达到了1000多万斤。当时,供销社尽最大限度收购萝卜干,大榭近百辆满载萝卜干的手扶拖拉机,几个月时间里日日夜夜不停地奔赴宁波、余姚、慈溪、象山……卖萝卜干是当时大榭人的头等大事,虽然乡村干部、供销社、村民都想方设法开拓销路,无奈数量实在太多,那年年底,《宁波日报》曾报道大榭有600多万斤萝卜干找不到销路。
如今,大榭人告别了种萝卜的时代,取而代之的是安稳的生活。但那段种萝卜、卖萝卜的历史,已深深地铭刻在老一辈大榭人的心里。
(2013年1月7日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