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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混战 (8)

小杰惆怅地退了回来。何永挖苦道:“干嘛?想谍报还是奉献?我们主任不好那一撇啊!”小杰无言。

李双喜警惕地过来问:“小杰,找主任干啥?”

“没事儿。”

“喝!没事儿往官身边凑?想袭警怎么着?”

“我……我想让主任给往家里寄封信。”李双喜踹了他一脚:“瞎话张嘴就来啊——信呢?拿出来我看看!”小杰窘迫得不敢说话了,李双喜狠狠地又给了他一脚:“跟我玩玄乎套?”

何永得意地说:“李哥先甭理他,晚上你就看节目吧!”

李双喜走开了,我说何永:“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是不是有点没完没了啊。”

“斩草除根,这叫斩草除根。”何永笑着,一脸空虚的无赖。

疤瘌五道:“其实屁眼也让你们折腾成老烟叶——够戗了,那天我听他一个劲喊服了,还不够啊,小心兔子急了咬人啊。”

我笑道:“五哥这是经验之谈,所谓穷寇莫追,就是这个道理。”

周法宏说:“这里不讲道理,好多人被逼得敢自杀自残,也不敢咬人。”

“切,死都不怕,他还怕什么?”

周法宏咬牙切齿地说:“怕生不如死。”

我震动了一下,我知道他说得没错。

正说着,小杰突然腾地站起来,冲向管教室,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

霍来清喊道:“胖哥,屁眼告状去了!”

胖子说:“巴掌大一汪水,他能翻起浪来?”

门三太在那边小声嘀咕道:“准有人给他开了方子,要不他不敢乱抓药。”

何永叫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是什么变的,把官场那套挪劳改队里使唤来,操,有本事你直接天安门为民请命去呀!”

这里说着,朴主任在管教室门口突然大喝一声:“李双喜!”

我们马上收了声,齐看着李双喜奔了管教室,我拐眼看了高则崇一眼,高则崇若无其事地溜达着,象个在疗养院林荫路上散心的老干部。

很快,胖子、何永和霍来清就都被请进了管教室,小杰先出来了,一脸的委屈里夹杂着破罐破摔般的得意,广澜笑骂一句:“你这一蹶屁股,还想拉出座金字塔来啊!”边说,边去了库房,应该是跟二龙汇报阶级斗争新动向去了。

周法宏看小杰坐下,笑着说:“这砖儿垫得够狠啊,一路鞭光你拿下一批。”

小杰负气地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疤瘌五骂道:“别你妈张家门口说李家话啦,不是你当初欺负别人时候了?”

关之洲说:“哼,要都能推己及人就好了。”方卓也感慨地叹息。棍儿阴森森地说:“及什么人?是人就进不来,进来就不是人。”

“打去吧,人头打出狗脑子才热闹,别溅我身上血就成。”周法宏笑着说,一边转头征求我的意见,问我是不是赞成他。

我笑笑,还没答腔,二龙已经怒冲冲过来了,飞起一脚就把小杰踹翻了,嘴里骂道:“你个没屁眼的,找主任放烟雾弹去啦?”

小杰爬起来,张皇地说:“龙哥,我,我让他们打得受不了……”

“啪!”二龙狠狠地抽了小杰一个嘴巴,义正词严地喊道:“你他妈懂点人事吗?知不知道有问题先跟杂役反映的规矩?诚心越过我,拿我不当菜是吧?”

小杰的智商显然不够用了,急着辩解,二龙哪容他多话,冷着脸又是一脚,小杰登登向后退去,这工夫,管教室的门开了,朴主任喊道:“杭天龙,你又撒什么疯!”二龙说:“这屁眼净给您找麻烦,这小问题直接告诉我,我不就解决了吗?”

“行了行了,放什么空炮?你先过来!”

二龙冲小杰说:“你给我好好琢磨琢磨!”抬脚向管教室走去,那边,除了李双喜,其他三个“凶手”都回来了,路过小杰身边时,三个人都骂骂咧咧的,许诺将来要让小杰坐轮椅出去。

傻狗兴奋地叫着:“哎,哥几个,定的啥罪?”

何永坐下来就笑:“写检查,写检查。”然后冲小杰大笑道:“写检查啊!”

周法宏说:“判得太轻,搁外面这就是寻衅滋事,弄你三两年没脾气。”

“操,这傻逼真不嫌寒碜,给主任脱衣服展览啊,你猜主任说什么?——你这龙咋没有角?哈哈哈!”

我扑哧笑了一下,继续埋头干我的活儿。过几天要考《规范》了,我得抓紧把手里的网子弄完,腾出更多的时间温习功课,用龚小可的话说:“越熟越不嫌熟。”

管教室开门的声音传过来,大家都不说话了,认真改造起来。李双喜走到小杰身边,咳嗽一声,小杰木木地停止了烧花线的动作,目光空洞地望着案子面儿,一动不动。李双喜轻蔑地笑一下,走了过去。

高则崇迎上正往外走的朴主任,递过一个信封去:“主任,我给家里写了封信,您看看能不能发,您要没时间,我让温大队帮忙也成。”朴主任背对这我这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说了句“我先看看吧”,接过信出去了。

何永感叹:“操,牛逼带闪电啊。”

“小心碰上高压线。”周法宏笑道。

朴主任走远了,胖子冷笑着踱过小杰身边去,情意绵绵地抚摩这小杰的光头:“瓜熟了没有,晚上打开看看。”小杰似乎烦躁似乎胆怯地晃了下头,胖子的大手立刻用了力,狠狠地抓着他的头顶,象乔丹倒攥着一个篮球模型,嘴里执拗地威胁着:“想跑?”

“九阴白骨爪,绝对九阴白骨爪!”何永很内行地分析。

小杰艰苦地挣扎着,试图摆脱胖子对自己首脑的控制,胖子怪笑着,把“前生产杂役”抓捕在手心里,浑身的力气似乎都使到了手指上,和小杰做着猫玩老鼠的游戏。花线组的几位老怪看得呵呵笑。

李双喜诡秘地笑了笑,走得远远的,不掺乎了,也不发表指导性意见。

胖子终于松开手,旋即一个大脖切,把小杰砍得趴在案子上,点着的蜡块正迎在脑门上,小杰疼得嘶叫起来。

何永兴奋地创意道:“晚上给丫的屁眼里插上蜡点着,人家光明在前,咱叫他来个光明在后!”

小杰用几乎是气愤的声音叫道:“哥儿几个我服你们了还不行吗?”

“服?”胖子一拳打在他嘴上,小杰的唇立刻鼓了起来,血也出来了,胖子骂道:“接着找主任去呀!我今年啥也不干了,就陪你写检查玩,看谁玩不起!”

正热闹着,二龙和广澜都出来了,二龙骂道:“给脸不要了是吗?”

胖子狠踢了小杰一下:“短尾巴的,给脸不要?”

二龙赶到近前说,对胖子喊:“我他妈说你哪!你有完没完?这是工区还是你们家后院?”

胖子愣了,尴尬地说:“龙哥,这傻逼逞能!”

“我看逞能的是你!瞧这几天把你欢得,闹到主任那去了,你还不知足?”

“我憋他不是一天了,现在还是轻的。”胖子望一眼刚刚爬起来的小杰说。

广澜一皱眉:“嗨?龙哥说你,你还屁话不少啊!”

崔明达已经从边上走过来,推了胖子一把:“跟龙哥还有些脾气是吗?”

何永开始还望着那边笑,看形势有些微妙了,不禁吐一下舌头,把脸扭正。

胖子大咧咧地说:“达哥你这话啥意思?不明白。”话刚落地,广澜一拳就干到胖脸上:“让你明白明白!”胖子猝不及防,向后撤了一大步,诧异又暴躁地问:“广澜你干什么?”

“干你娘!”广澜张牙舞爪地往前逼:“轮到你横行了?以为自己二郎神啊!”

胖子呼口气道:“行,广澜,我不跟你闹,这意思咱明白,别以为弟弟比谁多傻几分钟。”

二龙阴沉着脸,不满地说:“屁话还挺多。”

二龙一言既出,广澜、崔明达立刻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出手,胖子仓皇招架,一边向后暴退,不防傻狗从流水线里勇猛地斜刺过来,一下就把他扑倒在地,傻狗咆哮道:“跟龙哥牛逼!?”

胖子一脚把傻狗蹬翻,还不及挣扎起身,广澜早抡动网圈拍在头上,胖子“哎呀”一声,脑袋上已经见红,傻狗的大脚丫子也忙不迭地踹上来,崔明达看胖子狼狈败退,也不急着跟进了,站在旁边看广澜和傻狗打。

胖子果然勇武,怪叫一声腾身而起,一把将傻狗的腿抓住,几乎是抡着摔了出去,傻狗的身体重重地砸到案子上,大家咋呼着给他腾地方。广澜乘机照胖子软肋上就是一脚,胖子应声倒地,广澜扑上去骑住就打。胖子突然泄了气似的,把脸埋到地上,任广澜发泄。

崔明达过去说:“广澜?”语气里有叫他稍息的意思。

邓广澜照胖子后心又是一拳,脱身站起来,踹一脚道:“吹牛逼吹我耳台子上来了!”

傻狗摩拳擦掌地又返攻回来,被二龙喝退。二龙过来,威严地说:“胖子听着,这顿打,是我替林子教训你!出去以后,我跟林子说去,看他是不是冲我挑大拇哥?你小子太狂了,憋不住屁是吧?刚才主任都放话了,谁也不许再动小杰,你就非逞逼能不可?”

胖子强撑着站起来,身子佝偻得厉害,手在腰际搂着,也顾不得擦头上嘴上的血,苦着脸跟二龙说:“行,龙哥,怨我没心!”

崔明达说:“还不太服气啊。”广澜又要打,二龙拦住,冲胖子笑一下:“算了,不冲林子,我还不管你呢,林子临走托付我照顾你,我就得狠管,要不等你闹出了杂儿,我都不好跟林子见面啊。”

胖子气短地摆摆手:“不说了,肋条可能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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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被带进库房验伤的时候,主任拿着封信,忙乎乎走了回来,进门就喊高则崇,高则崇一路跟着,进了管教室。

何永抖个机灵,赶紧跑去库房,告诉了一声后又跑回来。

我问:“胖子怎么样?”

“估计真折了,正躺铺上抽冷气哪。”何永说。周法宏啧啧两声,没有说话。

棍儿嬉笑道:“上阵亲兄弟,怎么就看胖子一个人挨打啊?”何永无所谓地说:“操,我跟胖子又不是铁杆儿,真折腾起来,我还得向着广澜哪。哥们儿好归好,到了节骨眼上,就得分远近。”

疤瘌五嘟囔道:“人家棍儿又没说你,你吃什么心?”何永会意地瞟一眼霍来清,笑道:“他敢掺乎,不把骨头打成面儿?”我向霍来清那里看过去,那小兄弟正心不在焉地缝着网子,显得魂不守舍。

蒋顺治自言自语地问:“主任又找老高干什么?”

“那封信内容不健康呗,叫主任给打回来了。”周法宏说。

我立刻活学活用地背道:“第二十八条:收发信件,领取汇款、包裹等物,依照规定接受检查。通信中不得泄露监管改造单位的秘密或散布有碍改造的言论。”

周法宏看着我,诊断说:“又神经一个。”

蒋顺治有些忧虑似的说:“要是胖子真折了肋条,就得有加刑的。”

棍儿笑道:“你倒爱操心。”

关之洲愤愤地说:“恶有恶报,因果循环,我就不信老天没眼。”猴子笑道:“你他妈还老神神道道的,弄得我脊梁骨发凉呢。”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发什么凉?”关之洲说。一旁的何永居然和猴子临时用一鼻孔出了口气儿,冲关之洲说:“关!别成天装神弄鬼的。”关之洲鄙夷地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何永问闷头穿网子的刘大畅:“刘哥,这事加得了吗?”

刘大畅回避道:“不好说,可大可小。”

“可大可小。”周法宏附和道。

何永回头冲小杰骂道:“都是因为你个屁眼,要真出了好事儿,你就慢慢消化吧!”

小杰翻眼看他一下,默默地接着烧花线。

生产线上有一股复杂的气味,压抑的、顾虑的、期盼的以及幸灾乐祸的气味杂糅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很古怪。

库房的门开了,二龙有些迟疑地顿了一下,终于过去敲了下管教室的门。很快,朴主任和二龙、老高都出来了,门也没锁,直接奔了库房,高则崇在库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掉头走回工区来。库房里传来朴主任尖利的责骂声。

沉默了几分钟,二龙招呼何永跟傻狗过去帮忙,跟广澜一起随着主任,把胖子扶上车,推出了工区。主任一路抱怨着“好日子给多了”,一路恼怒地摇着头。

陪床专业户孙福恒兴奋地站起来,却没有人叫他跟去,不觉又怏怏地坐回生产线。门三太笑道:“上瘾了?”孙福恒嘿嘿地笑。

李双喜看二龙和崔明达往库房那边去,跟了两步,又犹豫着止步,一副四顾茫然的样子,老三却麻利地验着网子,显得精神焕发。高则崇在一张案子前坐下来,笑眯眯地跟相熟的犯人聊着什么。

似乎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心怀叵测了。

二龙送他们出了工区,又折回来,看见管教室的门开着,就拐了进去,然后就高喊“明达”。崔明达叼着烟跑过去。

中午饭吃得潦草。老三兴奋得有些胃口都减了,他一个劲说“有好戏看了”,我说“未必”,其实我还想说:“你用不着那么高兴。”

老三好象猜到了我的心思,笑着说:“我不是幸灾乐祸,我是觉得早晚得叫他们闹出事儿来,可还真没想到是这样。”

我小声说:“老李也蔫了。”

“弄好了,给他来个替罪羊啊。”

李双喜在几个小不点中间,落落寡欢地吃着饭。要在平时,傻狗应该正溜在最边上,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我暗想:最后给这傻小子弄个替罪羊也未必不可能啊。就看胖子怎么想怎么说了。

正说着,广澜他们几个说笑着回来了。李双喜问:“胖子哪?”何永一边撕着馒头皮一边说:“没折,好象裂了条缝,打了几遭绷带,回号儿歇了。”

“没住院啊。”

“住屁!主任说了,能不住就不住,那假大夫说那就回去养着吧。”

李双喜脸上有了些笑意:“不住院就好办多了,就不会往上报了。不过老朴还是气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