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洵坐在王罕部落自己的帐篷里,翻阅着手上一份清单。
这份清单以品名、产地、价格、藏量等类别划分,都是这些日子通过他实地考察而记录下来的未来与蒙古的贸易项目,计有马匹、畜产、毛皮、肉品、矿石等物,这些物品在草原上储量极丰,却极少有人问津,或者说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岁月里,极少有人关注这里面所蕴含的巨大商机。即使有这种人,他也不可能具备像赵洵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能在蒙古、北金、南宋这三地都吃得开。
在来蒙古之前,赵洵以南宋监国太子身份,在临安府秘密会见了陇右汪氏的驻京代表,经过反复磋商与汪氏一族达成了若干秘密协定,其中就包括由汪氏出面做中间商,在东亚大陆上两国三地从事转口贸易这一条。在向他们做出了充分的保证和打通贸易渠道的承诺之后,汪氏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然是求之不得,几乎是跪着求赵洵赶紧签下合约以免将来有变,而对于赵洵提出假借汪氏名头行事的要求也是一千一万个愿意。为了与赵洵的身份相符,汪氏代表向族长汪元古申请,在得到汪元古审批同意之后,派人暗地里修改了族谱,将赵洵正式安插到汪氏宗族第十七房,辈分也随之提升到“天”字辈,在家族里的地位仅低于族长。没办法,虽然赵洵年纪小,可是辈分大得吓死人!
在赵洵的建议下,汪元古也开始着手准备将祖房从巩昌府搬迁至河中府,以便居中调度配置散布于北金各地及南宋数地的家族产业。早年间汪氏为避战乱而远徙至陇右乡下,现在总算是又进城了。
有了这样一个底脉深厚和人气旺盛的家族从中协助,赵洵相信,不出几年整个北金都会被捆绑在南宋大经济体上,甚至蒙古也会被殃及池鱼。
赵洵正在帐篷里想得出神,忽见帐帘掀开,一身僧人装束的无色走了进来。
无色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纸张,朗笑道:“汪公子好悠闲啊!小僧这几日俗事缠身,没能前来拜会公子,还望公子莫怪!”
赵洵同样高声道:“大师取笑了!小可只是一个逐利的商人,满身都是铜臭味,何敢劳烦大师来见我?大师这样说,佛祖定不饶我啊!”
无色道:“那我就与公子一道受罚好了!”
二人哈哈大笑几声,相对坐下,这才肃容低声谈起了正事。
赵洵问道:“怎样?可打听出来了?”
无色轻声道:“是。”探过身来刻意压低了声音道:“现今此人已经移营至东边的班珠尔河一带,地近辽东,离此地有大约一个月的马程。桑昆他们严禁传扬这条消息,但据说仍有不少人闻知,这几日多有旧部往投。完颜洪烈计算此人或许尚有三四千众。”
赵洵在案几上轻轻一击,笑道:“想不到此人虎威不倒,还颇能怀致远人,倒勾起我一点见面的兴趣了。看来今后蒙古形势如何,还要走着瞧了!”
无色愁眉不展,苦笑道:“据我看来此人也是等闲,公子却对他有恁大兴趣,那又不干脆在温都尔山就算计了他!”
赵洵摇头道:“不然,不然!依我说,现在这种结果是最好不过的。此人在完颜洪烈心目中的地位恐怕不在我之下,只要他在蒙古一日,蒙古形势不稳,完颜洪烈便时刻有芒刺在背之感,再想有南下之举就难免要缚手缚脚,而且此人的能量之大,非你我所能揣测。呵呵,可惜他是往东去,却又怎生想个法子把他的视线转移到西边呢?”
赵洵打的是祸水西移的主意,想把铁木真的生存空间压缩到中北亚,甚至进入西亚、东欧地区,提前向欧洲各国打个招呼,送去一份惊喜,同时也为今后自己的渗透打下基础。想了一会无甚良策,他暂时把这个念头放下,待看日后事态发展再见机行事罢了。
无色有些不解,道:“公子的意思是,那完颜洪烈早就存下了攻打我大宋之心?可我在他府中几年,从未听他露过这般口风,倒是看出他确有谋反之意,整日在金狗朝廷中拉帮结派,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赵洵微笑道:“这些金人有哪一个不是整天叫嚣着要挥兵南下、占了我南方花花江山?包括他们三王、八王在内,无一不是用这个口号来争取那个死掉的完颜璟的注意,可惜最终谁也没有得逞,完颜璟还是选择了永济继位。以完颜洪烈的谋略,如果他想靠这种施政纲领来拉拢人心,那不是提了等于没提?还不如扎扎实实地做出一些政绩来给王公大臣们看看,久后必有效验。前次沔州之谋虽然失利,但这次蒙古之行不就教他得手了么!”
说起来,这次完颜洪烈能够成功,在需要感谢的人物名单里,赵洵是肯定排第一的,当然他不会去跟完颜洪烈邀功请赏。这是赵洵的大宋历史,曾经的倒霉蛋完颜洪烈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以前是由于郭靖坏了他的好事,导致铁木真统一蒙古诸部,从那一刻起,完颜洪烈开始走上了人生的下坡路。蒙古不平使得他无法安心向南宋用兵,朝政糜烂又让他得不到什么助力,最后以堂堂一个王爷之尊,竟然亲自南下偷盗《武穆遗书》,幻想着仅仅靠一部前人留下来的书册就可以纵横捭阖、无往不胜,真可谓是提倡“知识改变命运”的前辈先驱了。
不过,从此之后完颜洪烈能不能借着赵洵这股东风,一条道跑到天亮呢?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无色恍有所悟,随即又愁云上脸,道:“公子,你凡事都料得不错,但这次被你说中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既然铁木真暂时还不成气候,完颜洪烈这不就开始向桑昆和札木合借兵了!”
赵洵笑着拍了拍无色的手:“放心!你数年未归故国,岂知昔日江东俊士已非吴下阿蒙矣!他要打就来打打看吧,我倒怕他没有这个胆子!”
无色在赵洵自信的笑容感染下渐渐释怀,不由得豪气勃发,直起身子道:“公子,你何时允我回去?我这几年在金狗的地盘里受够了阿臜鸟气,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哪怕回去在军中做个小兵,在战场上多杀几个金狗也是好的!”
赵洵收起笑容,正色道:“你这种情绪可是要不得,那完颜洪烈不是好糊弄的,一旦被他发觉,你这几年在北金的辛苦成果难免一朝全毁。我们与金人这几年是打不起来大仗的,有些小打小闹的也不适合你,何必在这上面糟蹋自己的才华?我们这些人还都年轻,以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万一你们被这些没营养的小战事搞出了什么损伤,那可是叫我痛心得很啊!”
在赵洵语重心长的劝说下,无色颇受触动,终于冷静下来,向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像无色这种高级间谍基本上都是在赵洵的亲自培养下成长起来的,当年还在少林寺时无色就从他这里学会了不少东西。无色身陷敌营这么多年,情感上有些波动在所难免,但是经过赵洵及时的疏导和化解,无色越发坚定了信念,赵洵也相信他会更加出色地完成祖国人民和自己交给他的任务。
接着,赵洵开始向无色详细打听那一天的战况,无色便一五一十地道来。
原来札木合对于谋害义兄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有些勉强,磨磨蹭蹭地引兵在后,直至傍晚才赶到温都尔山。完颜洪烈怕他中途变卦,便一直跟在左右以防其变,等他们到达时,铁木真那一刀终究是没有割下去,被及时赶回的郭靖给救了下来。桑昆见完颜洪烈到来,有意在大金王爷面前显摆自己的能耐,私心里还想着再当面折辱一下铁木真,于是下令士兵活捉铁木真,完颜洪烈劝说不必,桑昆刚愎自用,反以为是瞧不起他,执意要抓活的,这一来就让铁木真逃脱了一条老命,在郭靖等人的拼死护持下杀开一条血路向北而去。北路由札木合负责把守,他在乱军中远远望见铁木真的惨状,心有不忍,接战之下一触即溃,放松了阵形让铁木真跑路,却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桑昆的追兵,又在集结队伍的过程中浪费了大把时间,搞到后来,谁也没能追上跑得飞快的铁木真。
合兵后桑昆与札木合互相指责了几句,两个人谁都有错,老大不说老二,最后干脆还是言归于好,同去抢掠铁木真的本部,倒是完颜洪烈没能杀掉铁木真,吃了个哑巴亏,是这三个人里面最委屈的一个。
铁木真突围后向东一路狂奔,直跑到大兴安岭脚下,才在班珠尔河流域重新安顿下来,日夜思报此仇。此后他凭借超强的个人魅力和感召力又招集了数千人马,并与众将士设誓河旁、福祸与共,将士争愿如约,在铁木真统带下整日里行围打猎贮作军粮,以作东山再起之资。
江南六怪保护着郭靖之母李萍逃出劫难,随后也寻到了班珠尔河。眼见十八年醉仙楼头之约将届,六怪命郭靖禀明铁木真,随同这六人往东南方向穿越了大漠草原,重返中原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