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江然却已早早起床,匆匆洗漱一番,就往厨房中行去,虽说江然已被崔志方点名参加北斗大阵的演练,但这厨房的晨间伙食仍是要做的,毕竟他才是伙房的顶梁柱嘛。
此时,西月低沉,旭日未升,正是一日中气温最低的时刻,而山中本就湿寒,江然只着薄薄的一袭道衫,寒意侵来,他冷不禁的打了一个寒战,随即裹了裹衣裳,快步往厨间走去。
江然来到厨间后,却发现已有几人在那生火,淘米,灶中红红的火光映照在自己身上,顿时一阵暖洋洋的。
“狗摸你,早啊。。。”江然笑眯眯的招呼道,这是江然前世每日晨间必做的功课之一。
“狗也摸你,早啊。。。”那些正忙的脚不沾地的小道童瞧见江然施施然的走进来,也礼貌的回问道。
其中一年幼的道童更是兴冲冲的往江然这边跑来,兴奋的拉着他的手道:江师兄,听说你已被崔师叔选入北斗大阵中,是吗?说话之时,那小道童扬起小脑袋,小脸红扑扑的。
江然撇了撇嘴,心中腹诽道:你以为我愿意啊。但在众多粉丝面前,却也不敢露出什么不满之色,反而将头一歪,故作高昂的答道:是啊,小白,师傅说了,身为全真弟子,自然要维护武林正义,天下公理。献身为教,舍我其谁。。。
厨房中的其他道童虽然年纪皆小,但谁心中没有一个做大英雄的梦啊,眼见江然说得那么气势凛然,却是个个心生无限向往之心,只恨自己不能代江然而去。
江然这边才布道完毕,见这些小道童一个个用无比崇敬的眼光瞧着自己,不由得也有几分得意,他拍了拍那叫小白的道童的脑瓜,笑道:小白,师兄看好你哦,你这小子长得猴精猴精的,日后一定有出息。。。
那叫小白的道童听到自己偶像的表扬之语,一颗心是喜滋滋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江师兄,你说的是真的么?可不许诳我哦。
江然看着他一脸希冀的模样,心道:“这些古代的孩子就是淳朴啊,夸上两句,就开心成这个样了;如果再鼓动两句,岂不是起义造反都不再话下了。。。”
“哈哈,有了,为了自己将来能成为全真教伙房首席道士,咱是不是也考虑给这些小道士灌输一些“以某某领袖为中心”,“只要领袖说的,都是对的”这样的话;以后咱就在这伙房说一不二了,接着就可以假公济私,克扣公款,无法无天,无恶不作。等哪天攒到足够的银子,就下山置几晌地,娶一个村花,然后再生几个白胖小子,这生活,简直就是万恶的资本家也比不上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师兄,师兄,你干嘛老摸我的脸啊?”江然身旁,小白见自己的师兄笑声怪怪的,正使劲摸着自己的脸蛋,不由得有些害怕的唤道。
江然蓦然从迷梦中惊醒,见众道童正目目相觑的瞧着自己,满脸的不解之色。而自己的一双手犹自在小白的小脸上一番瞎搓。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江然赶忙将自己罪恶的手挪开,掩饰的咳了咳嗓子,含糊道:那个,师兄,方才,那个,师兄。。。哦,方才师兄是想到那妄图偷袭我全真的恶贼必定在我北斗大阵的铜墙铁壁面前,磕得头破血流。。。”
“敌人必败,全真必胜,全真万岁。。。”
“敌人必败,全真必胜,全真万岁。。。”众道童蓦然一愣,随即也一个个奋力的挥动着小手臂,簇拥在江然的周围,声嘶力竭的呼喊道。
“好险哪,幸亏咱也有几分急智。”趁那些小道童陷入疯狂的教派主义中,江然偷偷的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叮,叮,叮。。。”随着一阵阵急促的钟声传至,江然晓得辰时已到,这钟声正是召唤教中弟子前往较武场集合呢。
一阵小跑连着一阵大跑,待江然气喘吁吁的赶到全真教正殿东侧的较武场时,却是发现场中早已人头传动,热闹非凡。
“乖乖,这个场面,比起后世的阅兵式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吧。”
只见宽阔的演武场之中,共有身穿紫袍,灰袍,青袍三色道服的道人,其中紫袍道人只有四位,江然用脚猜也知道那正是全真教中的马钰,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诸人;那身着灰袍的弟子有二、三十个,而身着青袍的弟子却是最多,足有百数十位之多。而江然身穿的,正是青袍。
江然未敢久呆,急急往场中跑去,终于在人群的东北面找着了自己的师傅崔志方,而他此刻正在一白须白眉,满脸紫气,身材高大的紫衣道人面前集合着门下的众弟子。
崔志方远远的瞥见江然赶至,便朝他呼道:江然,正在此处。
一盏茶的功夫,演武场中的道士整齐完毕,却见那细眼修眉,有几许出尘之气的马钰冲丘处机微微点了点头,丘处机领意,向前走了一步,对场中诸人说道:全真门下众弟子听令,从今日起,每日由辰时始,至晚间日落,演练北斗七星大阵,风雨无歇。说罢,对立于台下的一执三角令旗的灰衣道士挥了挥手。
那灰衣道士朝台上的马钰等人,微一施礼,便对场中站得黑压压的诸道人吩咐道:掌教与诸位师叔祖有令,全真二代弟子合成五个北斗七星小阵,然后以我为阵心,合为一大阵;三代弟子由一二代弟子为小阵阵心,各自按所需人数列阵。
江然见这灰衣道士立于台下发号施令,料定他在教中地位必定不低,于是偷偷的对身旁的一个同门问道:方才说话的是哪位师伯啊?
“是王师叔祖门下的赵师伯。”那个同门自是不敢直呼那灰衣道士的名讳,亦是低声回到。
江然微一思索,已知道这赵师伯是谁了,在全真二代弟子中,恐怕也只有赵志敬有此待遇。他伸了伸脖子,想瞧瞧这个神雕中的大恶人究竟长成一幅什么样子。只是由于距离尚远,他只是依稀感觉那赵志敬除身材高长之外,竟是无其他印象。
那赵志敬说完之后,只将令旗一挥,那演武场左侧的二代弟子们却是迅即的找准自己的方位,列出阵来;反观立于右侧的三代弟子,却是个个一脸迷惑,推拉簇拥之下,竟是乱糟糟的站成一团。这也难怪,这二代弟子是全真的青壮核心,需要担当起守教护山的重责,自然对这北斗七星阵早已练习过;而三代弟子要么年岁过小,要么入门不久,若非此次干系重大,是怎么也不会将他们赶鸭子上架的。
赵志敬瞧见右边的三代弟子一团混乱,不禁微微皱了皱眉,道:三代弟子各由其领阵的二代弟子讲解七星大阵的阵义变化之法。
北斗七星大阵果然不愧是一代奇人王重阳创设出来的阵式,暗含天机循环,生生不息之意。其阵义深奥晦涩,又岂是这些灵智未开的三代弟子在短时之间所能领会的。因此,这一日,二代弟子在练习配合进击之道,而三代弟子们却是枯坐了一日,听着各自的师傅讲解着这北斗阵悬疑深奥之处。
其实这也怪不得马钰诸人,他们也许无意让这些三代弟子成为抗敌主力,而只是希望其有自保之能,当外敌上山之时他们就无需分心照顾了。
一连这样过了好几日,这些三代弟子们才勉强将阵法口诀熟记于心,在演阵之时也终于能找准自己的方位了。而江然却是悟性通透,阵法口诀在第一日崔志方讲解几遍后就已经烂熟于心,但是此人却是无甚上进心,熟记之后也未用心揣摩,倒是乐得清闲在一旁观看同门师兄弟蹙眉苦记的惨样。
“然儿,你记得如何了?”身旁,崔志方眼见江然自得其乐的站在一旁瞅着众人,冷不防的问道。
江然下意识的应到:弟子尽皆熟记于心。待话已出口,方悟自己这样说甚是不妥,忐忑之间,偷偷的往崔志方瞧去。
果然,崔志方听了这个自己甚为重视的弟子话后,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气恼,心道:好你个小子,师傅在这累得死去活来,你倒好,竟在一旁瞧起师傅的热闹来了。若是今日不给你一点教训,难保你日后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崔志方一番主意打定之后,却对江然温然笑道:然儿有此记性,为师也甚是高兴,那就由你对门下众师兄弟解释指导一二,让为师也歇息片刻如何?
江然心中暗道惨也,惨也,自己也只是熟识于心,却对其中妙义未多加细思,师傅让自己现在和众师兄弟讲解,这不是要自己当众丢脸吗?
想到此处,江然却是一阵紧张,脸上好似火烧一般,他张了张口,想向崔志方讨饶,待瞧见崔志方目光中似有不悦之意,那满肚子的话只好憋在心里,抱着“说你行,不行也行”的最高领导语录,在众人目光下迎着头皮上了。
江然眼见同门师兄弟们瞧向自己或是热切,或是奇异;不由得心中一阵发怵,呆立于众人之前半晌,却是不知说什么好。
“咳,咳。。。”身旁的崔志方瞧见自己的弟子一幅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失笑,但却不想就此放过,于是轻咳了几声,以示催促之意。
江然哪能不知自己师傅咳嗽声中所蕴含的潜台词呢?只好牙一咬,心一横,道:“北斗七星曜天成,随心适意体天道”,这一句是说,这北斗七星大阵乃是符合道家自然天成之意,蕴其道而示其形,故演练之时,讲求的是形适心意,心随阵走,阵演天机,如此才可至真无形,生生不息之意。。。”
说到这里,江然稍稍停了一下,用眼角偷瞧了崔志方一眼,见崔志方面无波澜,这才揣揣的接着讲道:
“至于这“天权斗柄本一体,众星拱立臻至善”讲的是,天罡北斗阵由七星生成,赖于他们之间相互协力,以成分守进击之道,如此,才能使敌攻不得其所,于我则攻守随心。。。”
“。。。”
那崔志方本是心存好好的教训一下门下这个弟子之意,待江然在那皱着眉头讲解天罡阵义之时,竟是心突的一跳,江然所述之阵义或许略有粗糙,但其中所蕴含之理却实实的将这天罡北斗阵之涵义透彻的说出。若非对江然知根知底,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这个弟子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听过马钰等人讲解过这天罡北斗阵。
崔志方又惊又奇之下,看向江然的眼光竟有一股复杂难明之意,而江然在对同门诉说之时,也不断偷视自己师傅的脸色,待他发觉崔志方看向自己的眼光有些莫名其妙时,以为师傅已经对自己深为不满。
惊惧之下,江然不敢再瞎掰了,慌忙跪倒在地,对崔志方拜道:师傅,弟子适才不懂却强自解之,弟子知错了,还请师傅处罚。。。
崔志方此时犹沉浸在对自己这个天赋异常弟子的惊叹之中,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神色看在他的眼中竟成为戚责之意,急忙忍住笑,心道:此子天生璞玉,若不悉心雕磨,确实太过可惜。只是少年人若过于高捧,难免沾沾自喜,未有进取之心,因此,此性绝不可长。。。
崔志方一念方罢,脸上却是一副正经之色,对江然道:然儿,你既然已经知错,为师就饶过你这次,以后要知练武必以克己精进为先,万万不可有自矜自傲之心。
江然听得崔志方放过自己,心自然已放下大半,连连点头惟惟称诺不已。
崔志方诚心教徒,却哪知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