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夏楠扑过去,想把妈妈抱起来,可尤幸之整个人像瘫软了一般,完全没了知觉,双眼闭合,脸色更是惨白得蒙着一层灰。夏楠吓坏了,一个劲地叫着妈妈,使尽了全力想把人抱起来,脚支撑着崴了好几次,却怎么都扶不起来。一种无力的恐惧一下子袭上心头,突然觉得好象自己最后能抓住的一点什么也即将要逝去了一般。
怎么?怎么会这样?
手上使再大的力气都抱不起妈妈,却只能拼尽了力气地一次次尝试,用最大的声音叫着妈妈:“妈妈,妈妈……你别吓我,妈妈,快…快起来啊!妈妈……”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快点,得快点把妈妈扶起来,可她竟如此没用,她想叫爸爸,想叫哥哥,但事实上却只有她一个人……
“夏楠!”
顾辰西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看见夏楠的样子,跪在地上,一边哭叫着一边又抱又拖,尤幸之倒在地上却一动不动,他顿时就明白了,冲过来就把人直接抱了起来。看夏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完全呆楞在了地上。
“去最近的医院,给我带路!”
夏楠这才反映了过来,心头像有什么滑过,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匆匆地跟着出门。
小镇不大,夏楠在前,顾辰西抱着人跟在后面,两人都是一路跑着,几分钟后就到了医院,情况紧急,昏迷的尤幸之被直接送进了急救室。幸好平时夏楠就带妈妈来这里做检查,病历齐全,主治医生对尤幸之的情况也比较了解。
夏楠坐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急救室的门,每一次那门有什么动静或这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她都会本能地站起来,等人走过了,才又重新坐回位置上。顾辰西坐在她边上,看着她的样子,显然已经完全不会注意到还坐在一边的他。
顾辰西伸出一只手,慢慢地覆上夏楠紧握在一起的手上,那双手冰得没什么温度,却互相掐在一起,把指节都掐白了,她却好象一点都不疼。夏楠这才意识到她的旁边还坐了另外一个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却又马上低下头来,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脸颊,也不知道那眼泪是不是早就已经干了。
顾辰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到她面前,在她膝前慢慢地蹲下来,一只手依然覆在她的手上,一只手却伸到她的脚踝处,握住了她左脚的脚踝。他稍一用力,夏楠就疼得“嘶”一声,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脚扭伤了,怎么都不说?”他伸手把她凌乱的发丝拨了拨,又低下头去,把她的左脚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想脱了她的鞋子来检查。
“你干吗?”夏楠却不肯,双手撑着椅子,缩着脚。
“帮你揉揉。”他很认真地说,声音低低的,听起来都有些不像他。
夏楠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要等妈妈出来。等下还得听医生怎么说,还得交费……可能,可能还得住院……”
她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也不管还蹲在她面前的顾辰西,直接把脚缩了回来,从椅子上站起来摸口袋:“我得打个电话,这个医院的床位太紧,我得找个家长帮帮忙……”
可她掏遍了身上的口袋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急得手足无措,就像幼儿园里犯了错的小孩,着急而无助。
顾辰西实在看不下去,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些一个劲膨胀起来的感受是应该叫做心疼还是恼怒。
“夏楠。”他上前拉住她,“别再走来走去了,你的脚不疼吗?”
夏楠却一把甩开他,完全不理会他的话,好象脑子里只有妈妈和手机:“你别管我,我得打电话。”
两人正拉扯着,急救室里便有医生走了出来,夏楠听到动静回头看,看到是一直在给妈妈治疗的大夫,赶紧甩了顾辰西跑过去。顾辰西放开她的手,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的左脚。
“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夏楠一脸的焦急。
那大夫看了一眼夏楠,可能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摘下口罩,一脸平静地说:“情况不是很乐观,如果有条件最好转去大医院。”
“怎么会不乐观?”夏楠跟着医生,左脚一踮一踮的,“医生,几个礼拜前,我们才刚做过检查的,您当时不是说情况不错吗?”
“你也说是几个礼拜前了。”医生没再往前走,可能是觉得夏楠这么跟着他很不自在,索性站住了跟她说清楚,“而且,现在病人的头部受到了严重撞击,具体情况等CT片出来才有定论。”
夏楠的身体不自觉地晃了晃,顾辰西走过去,伸手扶了扶她的肩膀,自然地把她身上的重量转到自己身上,然后才抬眼看向眼前的医生:“我能跟您谈谈吗?”
那医生看向顾辰西,神色变了变,这个男人虽然是在问他,但明显的让人感觉到他话里的不容置疑,看人的眼神里更有一种凌驾于他人的凌厉。
医生没有任何怠慢地将尤幸之在医院的病历告诉了顾辰西,而且在最快速度里拿到了尤幸之的报告,最后的结果是小脑萎缩。
这个结果之于夏楠,显然是晴天霹雳,她一直当母亲的状况只是一种精神上的问题,不管是抑郁也好,痴呆也罢,她一直说服自己母亲其实是健康的。可事实是,她一直忽视了,不知道是因为长期存在的精神上的问题,还是因为服用了大量的药物,这样的结果,让她一直害怕的事情变成了真的。
夏楠坐在妈妈的病床边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辰西和医生的谈话,这个病床紧缺的医院给尤幸之单独安排了病房。现在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看似毫无痛苦,可医生说,早上她从轮椅上摔下来,应该是因为头痛发作导致的,而从她小脑委琐缩的状况来看,这样的发作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顾辰西走进病房的时候,就看到夏楠这么无声无息地坐在那里,如同木偶一般,好象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夏楠……”他坐到她边上,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感觉她瘦得像不存在似的,“夏楠,想哭就哭出来,别这么憋着,恩?”
夏楠被他抱在怀里,木然地靠着,像是什么都麻木了,心口却有个口子越裂越大,她的手拽着他袖口的衣服,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出了声音,听起来却是从未有过的沙哑。
“怎么办?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我把桌子角都包起来了,把剪刀都藏起来了,可是……可是,我还是没做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顾辰西默默地抱着,抬着脸,任夏楠的脸窝在他的颈窝里,温热的泪水随着他的衣领渗到他的皮肤里,他不阻止,也不安慰,只想让她把该流的眼泪都流出来。那湿热却又冰凉的感觉,他知道他能感受到的不过是这六年来她所有伤痛的千万分之一而已。他一直理直气壮地说是她欠他的,那他是不是也欠了她的,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无人知晓的,一个人,独自。
“夏楠,跟我去北京,好不好?”
顾辰西低下头,唇贴着她的耳朵,想把她的脸抬起来,夏楠却埋在她怀里,怎么都不愿抬头。
“别!别看我。”夏楠却低着头缩在他怀里,过了很久,才幽幽地说,“求你……别看我……”
“让我看看,恩?夏楠,我想看。”
“不。”夏楠还是执意低着头,“别看我,就这么抱抱我。明天,明天你就走吧!”
“夏楠!”顾辰西的声音里显然透出了生气,他没想到这种时候了,她还是要他走,“你什么意思?”
夏楠转过身去,离开他的怀抱,双手捂着脸颊,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顾辰西说:“我只有妈妈一个亲人了,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留在这里一直陪着她。”
“医生也说了,要给阿姨联系大医院,在这里只会……”顾辰西停了停,才又说,“夏楠,到了北京,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不,不。”夏楠像害怕什么似的赶紧摇头打断顾辰西,“我不想麻烦你……”
病房里突然没了声音,顾辰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好象他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夏楠会跟他说这样的话,心里像憋了一口气,怎么都缓不过来,说不出话,手却握得越来越紧,过了好久才生生地憋出了一句:“夏楠,你到底把我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