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然
我想为自己申辩，可是只有我和领导同流合污的证据，没有证明我清白的证据。
爹说，别看你考上了公务员，领导把你当公务员你就是公务员，不把你当公务员你什么都不是。
爹说，百种道理百种难，但有一样是雷打不动的，在单位，多和领导接近，听领导的话，弄清领导的爱好，比如他爱打个球什么的，你就陪他打球，他爱喝个酒什么的，你就陪他喝酒，时间长了他就不把你当外人了。
爹是个农民，没读过什么书，但对官场上的道道，好像比谁都懂。那天我接到报到的通知，爹拿过去看，爹不认识字，只看通知右下角鲜红的公章和公章里的五角星。爹甚至还很内行地说，没有五角星的章子是算不了数的。我明天就要到新单位去上班，爹这几天一直在我耳边唠叨，唠得我都烦了。
不过我也知道，爹的话无疑都是正确的。爹的话就是群众的话，群众的话都是经验之谈，颠扑不破。虽然不是直接经验，但很多时候，间接经验比直接经验更有用。我的第一个领导果然喜欢打球。打乒乓球。喜欢打球的人不打球是很难受的，领导有时会郁郁寡欢。所以我及时地向领导汇报，说我喜欢打乒乓球，领导闻言大喜，说好啊，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抽一盘。领导用了一个抽字，可能打球的水平很高吧，结果我发现领导的球艺很差。跟球艺差的人打乒乓球，要经常捡球，发球，有时候还要故意输几板，显出自己的球艺更臭。领导高兴地说，我可是找到对手了。此后我就经常陪球艺很差的领导打乒乓球。
没想到，没过多久，这个领导就调走了，来了一位新领导。新领导也喜欢打球，不过他喜欢的是保龄球，仿佛知道他的前任喜欢打乒乓球，他说，乒乓球算什么玩意儿，太小儿科了吧。他喊我，小周，陪我打保龄球去。保龄球是一种高雅的活动嘛。于是，只要新领导一有召唤，我就陪他打保龄球去。但打保龄球没打乒乓球那么简单，得到专门的保龄球馆去打，每次收费也是不低的。虽然大多数时候，领导都以别的名义报销了，但也有好几次领导忘了，不用说，那些钱都是我垫的。
新领导的爱好很广泛，除了打保龄球，还喜欢美食，唱卡拉OK，跳舞，旅游。领导到外面出差也喜欢带着我。有一次，领导带我去喝茶，喝了茶之后，领导说，时间还早，小周啊，今天我老婆不在家，咱们去找点乐子吧。我不知道领导要找什么乐子，但我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乐子，便说，我想早点回去。谁知领导马上把脸沉下来，说，干吗那么急，有女朋友在房里等你啊。我忙说没有没有。领导说，那你就陪我去。领导把我带到了一家娱乐城。领导叫了两个小姐来给我们按摩。我说，我不太习惯按摩，还是到外面去等你吧。领导又不高兴了，说，小周，我是不把你当外人，才在你面前这么放松的。领导的话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再有分量不过了。我只好又陪领导按摩。
回来后我想，也许领导的确没把我当外人，才这样的，在一般情况下，领导怎么会让下属知道他的私生活呢？这样一想，我反而有些受宠若惊了。
掌握了领导的秘密的人是很危险的，我深知这一点，因此从不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
领导对我越来越没有保留了。他跟我谈他的情史，他的升迁记。当然也少不了吹嘘他的政绩。领导带我去更热辣火爆的场所，或去宾馆开房。领导把一沓发票给我，叫我填个报销单。事后领导也扔一沓钱给我。
后来，领导带我去了澳门，到了那里，我才知道领导拎了整整一手提箱钱。领导说，我们争取把一箱子钱变成两箱子钱。可结果，领导只剩下了一个空箱子。领导说，别急，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过一段时间我们再来扳本。没多久，领导又带我来了。这次，依然只剩下一只空箱子。
领导的事终于败露了，先是被双规，然后是审讯，再是被判刑。作为同谋，我也被关进了监狱。我想为自己申辩，可是只有我和领导同流合污的证据，没有证明我清白的证据。
爹从乡下赶来探监。我对爹说，隔壁牢房里，关的就是我们单位的领导，我先是陪他打球，然后陪他唱歌，再是陪他嫖妓、赌博、贪污、挪用公款，现在我在陪他坐牢。
爹说，孩子你做得对，等他出去了，你的功劳又大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