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蕊一肚子脾气回了明禧宫,忍不住对润苏抱怨起来,历数磐义新近种种不上进的表现和自己的失望。
“如今宫里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混世皇子,你叫我怎么跟母后交代?!”寒蕊是又气又急。
润苏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一直在整理手中的书籍,理好了一摞,就放在一旁。
“你这是干什么?”寒蕊诧异地问。
润苏敷衍道:“好久没看了,清理一下而已。”
寒蕊一听,也没当回事,继续开始数落磐义。
“唉,他想怎么样你就随他去好了,以后的生活,还不是他自己对自己负责。”润苏冷淡地说。
“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寒蕊不高兴了:“他还小,不懂事,也由着他,那叫怎么回事!”
“你急有什么用?急来急去,难道你拿他还有什么办法?”润苏说:“凡事要顺其自然,等他想通了,不要你逼,他自然会好好学……”
“等他知道学好的时候,只怕是晚了……”寒蕊黯然道。
润苏笑了笑,不答话,抱了书进了里间。将书放进食盒底层,上面搁板上又放了一盒点心,这才盖上盖子,交给晚秋:“给磐义送过去,路上要是遇见源妃,就大大方方打开盒子,拿几块点心给她吃,不过,她最多看一看,是不会吃的。”
她说:“这都是磐义要的书,你要小心点。”
晚秋提了食盒出来,越过前庭,寒蕊还坐在那里,一个劲地絮叨着磐义成天逃课瞎玩。
源妃回了寝宫,先就把磐喜叫到跟前:“你今天逃课了?”
磐喜踌躇着,低声说:“寒蕊姐姐让人把我送回课堂了……”
你倒是会说话,虽然不否认逃了课,却分明是告诉我后来还是去上了课。源妃哼了一声,继续问道:“这个星期你逃了几次课?”
“就这一次,”磐喜说:“是磐义哥哥非拉我去捉蛐蛐……”
“他捆着你的手脚,拖了去的?!”源妃冷冷地注视着儿子。潜台词是,你若不愿意,他能强迫你去?!
磐喜一听母亲的话,知道不对头,赶紧不说话了。
源妃斜眼望了儿子一眼,又问:“磐义每次逃课都叫上你?”
磐喜摇摇头,说:“他只偷偷告诉我他要去干什么,我想去的话,就跟他一起溜,不想去,他就自己走……”
源妃心想,还好,还不是故意要带坏磐喜的,想了想,又问:“磐义逃学的次数多吗?”
“他根本就不来上课……”磐喜冲口而出,马上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更正道:“没有拉,也不是……”
“恩——”源妃威严地哼了一声。
磐喜见躲不过去,又骗不了,只好实话实说:“这两个月,磐义哥哥几乎没去上过课,上回堂考,太傅说成绩要父皇过目,他才来了一趟,也就看了一下卷子,拿起笔想了好久,可能是答不出,一个字没写就走了……”
源妃耐心地听儿子说完,这才发话:“以后,我会每周去问问太傅的,别再让我知道你还跟他一起瞎混,若是出现这样的情况,别怪娘手狠!”
磐喜老老实实地应了。源妃摆摆手,正要让他下去,磐喜又说话了:“娘,你可别去告诉父皇啊,要是磐义哥哥知道是我说出来的,肯定打我屁股……”
源妃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阴声道:“放心,我不会说,你父皇,是不会知道的。”
磐喜如释重负。
源妃猛地板起脸道:“你要好好给我读书,听见没有?!”儿子,你将来,是要治理天下的,不好好读书怎么能行?!
磐喜连声应着,忙不迭地走了。
源妃回过头来,问身后的公公:“你去太傅那里问的情况,跟喜儿说的是否一样?”
“是一样的,娘娘。”公公回答:“太傅说,再这样下去,就包不住了,只能如实禀告皇上,不然,等到皇上知道了再来问起,罪过就大了……”
源妃轻轻地把手竖起来,打断了公公的话:“你去告诉太傅,既然磐义没有读书的心思,就随他去吧。本来嘛,做一个王爷,也不需要多少学识。皇上那里,不用担心,我会替他说话的,包他太傅没有罪责。”
她用手一指案头,是一小包金锭:“你给太傅送过去,就说,源妃请他对磐喜多加管教,这是辛苦费。”
她悠悠一笑,玩物丧志,磐义啊磐义,不思上进最好,还可以多活几天。我就慈悲为怀,容你为你母亲收尸吧!
夜已经深了,磐义的寝宫里,还有灯光透出。一双鹰眼,透过夜幕注视着那宫里的动静。暗夜,恐怖而诡异。
灯,放在磐义的床头,床脚下是润苏送过来的食盒,他的面前放着一盘未下完的棋,可他的眼光,没有在棋上,而是在手中的书上。他如饥似渴地读着书,口中念念有词。一旁,一个公公,一动不动地守护着他,眼睛,则警觉地四处瞟着,须臾起身,到门前、窗前拉起一条缝,查看一番。
第二日,磐义宫里的公公抄着两手,呵欠连连地出了门。迎面碰上一个老公公,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老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难道,夜里没觉睡?”
“哎呀,你们主子,都折腾些啥?”他好奇地问。
“折腾些啥?”这公公陡然间来了气,抱怨道:“大前天那么晚了训练歌伶,吵得要死,不是被总管干涉了么,前天就改成了掷色子,昨天又捉着我,陪他下棋一晚上,这个祖宗,读书就瞌睡,一提到那个玩字,不知哪来的劲头,自己晚上不睡,白天躺着大觉,也不顾我们的死活……”他晃荡着脑袋,竟象是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都要睡去了一样。
“哎哟,那你可难了——”那公公感叹着,安慰一阵,走了。
这公公也迷迷糊糊地告了别,往前去了。
那公公一折身,径直去了源妃宫里。
“寒蕊公主,皇上召您去正阳殿,”公公笑吟吟地进来:“快去吧。”
看公公的脸色,寒蕊仿佛猜到了什么,喜滋滋地问:“是前线有好消息了吧?”
“您去了就知道了。”公公故意卖着关子。
寒蕊并起双脚,向前一跳:“懒得跟你兜圈子,我去问父皇!”
“父皇,是不是战争结束了,我们赢了?”寒蕊风一样跑进正阳殿。
“你呀,还是这么急哄哄的,也不知道先请个安?”皇上就是不说。
寒蕊赶紧鞠身,匆匆行个礼,复又眼巴巴地盯着皇上。
皇上忍不住笑了:“战事还要半个月才结束呢。”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寒蕊撅起嘴,不高兴了。
“又生气了?上回一生气,就不给父皇来请安了,这会再一生气,是不是打算以后都不理父皇了?”皇上问。
寒蕊瘪瘪嘴,不情愿地撒谎:“没有,我早就不生气了。”
“行了,你骗人的功夫,顶差了的,这一世是没整了。”皇上说。
呵呵,寒蕊裂嘴一笑,算是认可。
“前线大捷,立头功的,呵呵,”皇上笑眯眯地说:“就是你的夫婿啊。”
寒蕊脸一炸就红了。
“要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皇上说:“父皇的封赐圣旨已经快马加鞭地送出去了。”他说:“知道你挂心着,所以第一个告诉你,北良不但很好,还立了大功!”
寒蕊晒着牙齿傻笑一阵,又涎着脸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皇上看了看手头的战报,说:“霍帅说,预计战事还有半月即将结束。”他合上战报,看女儿一眼,和悦地说:“怎么,等不及要嫁了?还在生父皇的气,不愿意在父皇身边久留?”
“咦——”寒蕊拖长了声音,偎依过来:“您吃什么醋呢,哪个女儿长大了不嫁的?难道您愿意我永远在您身边做个老闺女?那时候,是谁催我嫁来着?!”她呵呵地笑着,亲热地挽起了父亲的手臂。
“是啊……”皇上感叹一声,又是不舍又是惆怅。
寒蕊也偏着头,盯着战报,口里念叨着:“不知北良现在在干什么呢?”
她说:“我要是能去看看他就好了——”
“人家打仗,你一个女孩子,跑去凑什么热闹?!”皇上嗔怪道。
“我怎么不能去?!”寒蕊直起身,认真地说。
“不安全。”皇上说:“你是公主呢。”
“可我也是北良的……”寒蕊起调很高,到了末尾,却没有了下文。
皇上怜爱地望了女儿一眼:“前线你不能去,等他回来,朕一定带你出城去迎接他。”
“不!我就要去!”寒蕊忽然固执起来。
“哎呀……”皇上不知该怎么劝了。
“父皇,让我去吧!”寒蕊眼睛亮亮地,喊起来:“送我去前线跟北良完婚!”
皇上怔了一下,继而沉默着,不说话了。
父皇在想什么?是不是动摇了?寒蕊决定趁热打铁,于是接着说:“父皇,前线士兵要是看见皇上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前线完婚,一定会士气大震的!这还能成为一段美谈呢,您说是不是?”
那倒也是。皇上思忖着,这的确,是个鼓舞士气的好办法。他犹豫着:“好是好,就是,会不会太委屈了你?那地方,可没有条件讲究,父皇本来,是想把你更风光地嫁出去的……”
“无所谓了,父皇,这么多公主,都是风光地出嫁,可是我,却是头一个在战场上成亲的公主,多特别啊,挺好的!别人羡慕我还来不及呢!”一看自己的提议有希望实现,寒蕊激动得两眼放光。
皇上沉思了许久,才唤:“许公公——”
“奴才在。”许公公回答。
“寒蕊的嫁妆置办得怎么样了?”皇上问。
“已经齐备了,”许公公回答:“因为当初决定是霍将军一回来就完婚的,如今时间也距离不到一个月了,所以该准备的都置办好了,最近让内务府按造册再清点一遍,就会跟霍府商议婚典的具体事宜了。”
“嫁妆么,直接送去霍府,然后,准备安排寒蕊去前线完婚。”皇上缓缓道:“把惠将军叫来,朕要亲自安排,以确保公主此行的安全。”
“万岁!”寒蕊一听,跳起来,就抱住了父亲的脖子:“我就知道,您是顶顶英明的皇上!”
“稳重!稳重——”皇上笑着拍了一下她的额头:“父皇又成全了你一回啊!”
“谢父皇!”寒蕊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北良,你等着我,我就来了!
正象你希望的那样,我会坐在白马上,穿上那金线绯红的嫁衣,戴着红色的珠冠,迎着金色的太阳,带着灿烂的霞光,奔向你……”
我会是你,最美丽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