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顺利,明日将是最后一战。”霍帅站在地图前,环顾帐内众参将一眼。
北良脸上,露出一个由衷的微笑。
战争,终于要结束了,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回到京城,看到寒蕊了!
“探子来报,蒙军已做退兵准备,其五万大军今夜将悄然后撤,只剩左翼部队断后,明天,我们只要将其赶退赤莫城外,屯兵守关即可。待蒙古派出使节交涉,皇上做出决定,我们再退回边境线内。”霍帅说:“连日大胜已使兵士滋生骄傲情绪,此时最易轻敌。虽然蒙军已有退意,但也不排除是使诈,诱我深入,打的是各个击破的算盘。因此,明日一战,置关重要,胜则即可回朝,败者全局转入被动。”
“蒙军左翼部队,是皇子那木措领导,以彪悍凶猛著称,是主力前锋,蒙古派这支部队断后,肯定是有所企图的,请大家不要掉以轻心,尤其要克服骄兵的情绪,凡事以稳妥为基准,”霍帅低吼一声:“众将听令!”
“明日,郭平川率一千人,担任前锋,霍北良率部接应,其余将士整军列队,听令行动!”霍帅随后将军务一一分配。
出了营帐,北良忍不住嘀咕一声:“早两天和那木措阵前单独对打,刚找着些感觉,大军就过来了,那小子,一下来了俩护卫,等我一解决,他人影都没了,真是憋了一肚子气,就盼着明天搞次痛快点的,这可好,又不让我当前锋了……”
平川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再进去跟霍帅说说?”
“我懒得听他唠叨,反正最后一仗了,早打完早了结。”北良说着,又忍不住呵呵一笑,打完了仗,就该我回朝成亲了,管他什么那木措、这木措是谁?!
他脚步轻快地,进了自己的帐篷。
平川在草坪里站了一阵,左思右想,还是去了霍帅营帐。
“还不休息?”霍帅说:“明天还要打前锋呢,早点休息去。”
平川低声道:“还是,让北良去打前锋吧。”
“怎么?”霍帅扬起了眉毛。
“我知道,您一直都在提携我,可是,我不想,让北良误会是因为我的缘故,他总是受到压制,”平川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内心埋藏了好久的话:“再说了,这次出征,皇上有旨意,北良为前锋。”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霍帅颔首道:“皇上有旨是不错,但北良,在开局之时,就已经连着当了几回前锋了,后面几回当前锋的,也都安排了其他几个将军,惟独你,错过明天这最后一次,可就没有机会了,你就别推辞了。”
平川还想推辞,不肯离去。
霍帅想了想,只好如实相告:“我也不跟你客套了,说句实话,明天安排你当前锋,是有原因的。”
“帐下将军,勇猛的多了,硬碰硬,谁都不相上下的。北良是我儿子,又有圣旨,照说,我该安排他当前锋,可是明天这一仗,太重要了,不怕你取笑,我真不放心。这次出征,北良头次当前锋,确实是扬眉吐气了一回,打得很卖力,但同时,也是我今天跟所有将军们说的,赢得多就有些忘乎所以了。明天啊,我最担心的,就是蒙军诈退。北良毕竟没有统领前锋部队的经验,勇猛有余,稳重不足。我就怕,蒙古一退,他情绪高涨,不好好观察和思量,就趁胜追击,万一中了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霍帅说:“所以,我才派你为前锋,若敌可歼,则追击直下关,若发现形势不对,尽快回营。北良做为接应,只能顺你兵势,你的动向,统领全局。”霍帅说:“要及时做出正确的判断,是需要经验和观察能力的。这个,是你的强项。”
平川望着霍帅,没有吭声。
“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霍帅说:“寒蕊公主来了,估计明天中午就能到达大营。”
寒蕊,她来干什么?
平川不由得皱了皱眉,公主来慰劳大军?主意还算不错,可是,这是个公主,一个女人啊?换个皇子不就皆大欢喜了?!
这样的主意,估计又是寒蕊自己想出来的,偏偏她又有那么个心性随意的父皇,这父女俩,当然是一拍既合。他无奈地摇摇脑袋,寒蕊啊寒蕊,总是不弄点惊世骇俗的事情出来,就不会罢休的。
“她,是来跟北良成亲的,”霍帅说:“要在前线成亲。”
平川怔了一下,成亲两个字一入耳朵,忽然心里怪怪的,充满了异样的感觉,具体是什么情绪一时间说不上来,但是令他很不舒服。
“勇敢的公主,能做到这一点,难能可贵啊。”霍帅的话里,分明是赞赏。
劳顿千里,只为成亲,颠簸奔波,只为北良。一瞬间,平川忽然觉得有些嫉妒,北良真是幸福,能背负如此的情深意重。
“我接到圣旨十多天了,都不敢告诉他,”霍帅说:“等明天你们大捷回来,我再给他一个惊喜。”他扬扬手,指指帐外的草坪:“你看,我准备就在这个坪里,露天布置一下,让天地为证,给他们成亲。”霍帅笑眯眯地说:“等你们一回来,就给北良挂上大红花,直接拖过来再说,事先啊,可什么都不要告诉他……”
霍帅是难得的高兴:“这小子,想成亲都想疯了,如果早让他知道了,哪里还稳得下心神打仗?!不到最后,可千万不能说穿,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也别提前告诉他,营里我都吩咐过了不能说,你看,我都憋了好久了……”
霍帅定定地望着帐外的草坪,仿佛看见了明天的成亲仪式,他充满了期待地说:“明天,可是最后一仗了……”
“您放心,”平川轻声道:“北良,一定会开开心心过来成亲的。”
“都交给你了!”霍帅重重地拍了一下平川的肩膀。
平川出了霍帅的营帐,在草坪前站定,这是一片开阔的营地,如果把标杆竖起来,把红绸挂起来,也是很壮观的场面。他望着帐篷丛中的那条路,想着,明天,北良挂着大红花,该是从那条路上被众将士推搡着过来,也许,北良一直到新娘盖着盖头出现前,都不会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北良一定本能的,会抗拒,不肯挂花,也不肯过来。
平川猜不出,当那个蒙着盖头的新娘突然出现在跟前,北良,会做何感想?
哦,平川轻轻地笑了笑,北良不傻,他虽然看不见新娘的脸,但他只要看见红玉,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北良欣喜若狂的样子,仿佛闪现在平川的眼前,在这一瞬间,平川对明天,也有了很深的期待。
战地婚礼,远道而来的公主,凯旋而归的将军,很美妙的事情啊。
北良,是应该被祝福的。
平川慢慢地踱到草坪中间,微微地笑了起来。月光下,他挺拔的身姿,拉长了寂寞的影子。
这是寒蕊的婚礼,这一次,她该不会自己去揭盖头了吧?迫不及待的,应该会是北良。
寒蕊,难道喜娘没有告诉你,新娘,是不可以自己揭盖头的么?
你再也不要,犯相同的错误了。
错误?
这个词语,似乎用得不妥。
难道,她第一次揭盖头也是错误?不,他当时,是没想过跟她白头的,所以,他就是固执地,坚持着,要让她自己揭盖头。也许,正因为是她自己揭的盖头,所以他们终于分开。这就证明,她第一次自己揭盖头,是他的故意,而不是她的错误。
可是,事到如今,他怎么,竟用了错误这个词语呢?
也许,她不揭盖头,他们,就不会分开,成为一家人。其实,也不是什么蛮坏的结果。
想到这里,平川被自己吓了一跳。
我真是糊涂了,怎么会,希望时光倒流,希望她没有自己去揭盖头,希望,试着去成为一家人?!
他收拾起思绪,默然地向前跨了两步,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要是当年,寒蕊坚持着,也不去揭盖头,那最后,我会上前么?
如果我揭开了她的盖头,那红绸之下,会是怎样的容颜?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
鲜红的盖头下,她的脸。如黛的眉毛秀丽而弯长,黑黑的睫毛长而翘,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几分俏皮和机警,眼瞪瞪的,象只小兔子,甜美中含着巴望,还有些些的忐忑。淡红而饱满的唇本来就略微有些宽,却在与他眼光对视的一瞬间,刷地一下往两边裂开,非是要露出那几颗牙齿出来,笑!
她每次看到他,都非是要这么的笑,把牙齿晒出来笑,好象要告诉他,我的牙齿好白啊。却从不在乎自己,这模样,看上去,是那么的憨傻。
想起她笑容里的单纯,她笑容里讨好的意味,她那么忐忑的渴望,平川蓦然间心酸。
哦,寒蕊,你真的是个很让人讨厌的家伙。
明天,你就要嫁给北良了,你将是北良的妻……
北良的妻……
平川的嘴角漫起一丝苦笑,那张笑脸,将属于北良,而此刻,他心里,渐渐涌起的,竟是一阵浓过一阵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