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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公公的话,说得太悲观了些吧。”平川抬手斟酒,轻声道:“源妃娘娘那么信任你,事成之后,你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还愁什么不能全身而退?!”

“再多的荣华富贵,不也是个太监,能上天还是怎么的?”钱公公嗤笑一声:“源妃娘娘虽然信任我,却没有指示我做什么大事,也可以说,很多事,是我推掉了。我做的,无非就是跑跑腿,送送信什么的……”

平川狐疑地望了钱公公一眼。

钱公公悠然一笑:“我要跟你说,我笃信佛教,你一定不信我,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也是我当年一念之仁,救源妃的原因,也是我这么多年,一直只能当个值事总管的原因。”

“在宫里这么多年,看惯了腥风血雨,我还是硬不下心肠来设计别人,只想着,做一件好事,积一份阴德,将来往生,投个好点的人家,下辈子,再不要做太监。”钱公公长叹一声:“还记得我跟你说起磐义疯了的事么?其实我还是蛮替他庆幸的,虽然源妃要达到目的,就必须除掉他,可是他疯了,不是正好……至少,性命无忧了……”

平川漠然道:“何以见得?”

钱公公一顿,复又有些悲伤道:“是啊,源妃娘娘,要是在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就不是源妃娘娘了……”

他默然道:“她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得杀多少人啊?我是管不了,也不想管,反正这些事情我都避开,只当不知道……”

呵呵,平川笑道:“她那么精明,你避开不做,她会猜不到?会允许你这样做?不怀疑你?并且由着你?”

“她许多年前就知道我信佛,不主张杀生的。我能救她一次两次,自然也就不会害她,我连别人都不害,更加不会害她了,”钱公公说:“这就是她能容忍我这么久的原因了。”

平川笑了一下:“她什么计划都跟你说么?”

钱公公摇头道:“她觉得我会去做的,就跟我说,觉得我不肯做,也不赞成的,就一个字也不提。”

“她不说,你也能猜个八九是吧?”平川瞥了钱公公一眼,碰杯过去。

钱公公将酒一饮而尽,重重地点点头。

“知道瑾贵妃的死么?”平川陡然间,杀出来一句。

“不是病死的么?”钱公公愕然道。

平川神秘地凑近了,说“听说,是源妃娘娘下的手……”

“不可能,”钱公公激动起来:“瑾贵妃只有润苏一个女儿,她又没妨碍到源妃……”他默然片刻,忽然说:“瑾贵妃跟皇后亲如姐妹,如果真是这样,皇后怎会袖手旁观?”

“皇后那时正病着呢,你忘了,太子磐敛的死?”平川的眼睛,犀利地盯着钱公公的脸,看着那脸上瞬息万变的神态。

太子的死?!钱公公登时脸色铁青,那确实是源妃干的。他细细一想,寒蕊被逐出郭府之后,皇后的精神就不太好了,后来太子一死,皇后便一直卧病在床,后来北良在成亲之日战死,皇后大受刺激,再后来寒蕊的新科状元驸马又被雪埋死,皇后的生命就已如残烛。

皇后,甚至已经没有精力对付源妃,哪还有空暇顾忌瑾贵妃?!

瑾贵妃有恩于源妃,而且只有一个女儿,源妃对付她,有什么意义?源妃的目的,是皇后啊,她要空出贵妃的位置,干什么?源妃早先,并不知道皇上有誓言不立新后的啊,她也不可能,是为了把贵妃的位子留给自己……

钱公公陡然间,想起了刘美人和涂贵人的死,也不过就是在最近。她们都还没有子嗣,却都是皇上曾经独宠过的妃嫔。仅仅只是嫉妒?这么多条人命?

包括,与世无争的瑾贵妃?

钱公公重重地将酒杯往桌上一掼,抓起酒壶倒过来,默不吭声连喝三杯,才黯然停住。

终于知道源妃为何老是针对润苏了。润苏那么聪明又那么美丽,令源妃妒嫉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而是润苏知道了什么,源妃必除之而后快。

远嫁蒙古,这么歹毒?!

钱公公的牙关不自觉地跳了两下,他什么也没说,闷头喝起酒来。

平川静静地望着钱公公,半晌无言。

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到此时,已经成功了一半。

“平川,我们真的要回乡下去?”郭夫人站在院子里,看见行李都装上了车,竟是真的要走了,有些不甘心地说:“你这么多的战功,而且,源妃娘娘又这么器重你……”

平川冷冷地回了一句:“你若还想脑袋在脖子上多留几天,就听我的安排。”

“可是,我们回乡下去干什么?”郭夫人悻悻然地说。

“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平川看见管家提溜着行李吃力,赶紧上前搭把手,把箱子装上了马车。

“都齐了,将军。”管家说。

平川点点头,对母亲说:“乡下的房子都整修好了,也打扫干净了,你先安顿着,我过几天也回去了。”

郭夫人无奈地,刚要踏上马车,却面上一喜,朝门口喊道:“钱公公啊!”

“你上你的车。”平川一直等母亲坐好,才把车帘放下,回过头来,招呼钱公公:“您先屋里坐着,我送了母亲就过来。”

车队出了院子,平川回转过来。

“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呢?”钱公公略微一拱手。

平川回答:“等皇上御准,该就是这两日。”

钱公公低声道:“难道将军,不再考虑考虑……”

平川走近了,压低声音道:“伴君如伴虎,早脱身是幸事啊,公公不也这么认为么?”

钱公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既然这样,我祝将军一路顺风。今天,就是提前来道个别,因为这几日宫里有事,不方便出宫相送,请将军珍重。”

“多谢了。”平川一抱拳。抛开所有的不说,这个钱公公,倒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真若宫,源妃一动不动地坐着,出神。

钱公公低声道:“娘娘还不拿主意?”

“不识抬举!想走就走好了!”源妃气咻咻地说。

“娘娘此言差矣,”钱公公细声道:“您可一直都没有抬举他啊。”

源妃顿了一下,哑然。

“郭将军是个人才,磊落之人,值得托付,不知娘娘为什么一直犹豫。”钱公公说:“娘娘正是用人之际,霍帅已明显不能用,惠将军又非龙虎之人,只有这个郭平川,功勋一流,人品卓著,上得皇上首肯,下得朝臣认可,除了他,娘娘还能物色到谁?”

“你好像,对他非同一般啊。”源妃乜了钱公公一眼,话语里,又是浓浓的怀疑和敌意。

“他无心名利,当以收心为主,从前娘娘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过分,才让他寒心,这个时候,娘娘应该反省一下……”钱公公正说得唾沫横飞,忽一下被源妃的厉喝打断:“你别以为救过我几次,就可以倚老卖老!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钱公公默默地闭上了嘴。他悲哀地意识到,这个时候的源妃,已经利令智昏,越走越远了。

“我自有我的打算,”源妃冷冷道:“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要挟我,让他当主帅。我岂能受制于他?!我偏不,就准他回去,等他在乡下呆得不想呆了,过来求我,我再让他回来,那时候,还怕他不对我感恩戴德?!”

钱公公黯然摇摇头。依平川的个性,估计源妃的算盘要落空。

平川带着两个家丁,骑马出了白洲城,才到七里亭,就听见有人远远地招呼:“郭将军留步——”

平川大吃一惊,竟是钱公公,钱公公有些无奈,更多的是不舍:“我备下薄酒一杯,来为将军送行。”

“多谢了,”平川幽声道:“世事薄,人情淡,最后相送的,实在没想到会是公公。”

“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钱公公伤感难掩。

平川沉吟片刻,低声道:“公公,平川卸甲而去,但有些话,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公公……”

“请说。”钱公公往边上一让,示意平川坐下。

“公公那天的话,我回去想了很久,”平川说:“你到底是信佛之人,跟我们这些行伍出身的不一样,我们打打杀杀惯了,不知道什么叫积德,不过公公想积德,我倒是觉得可以推荐给公公一份天大的功德。”

哦,钱公公来了兴趣。

“这本来,是我为自己谋划的,如今说出来,公公不要见笑。”平川有些赧然。

“哪里,哪里。”钱公公笑道。

平川左右看看,清了清嗓子,说:“我原本是想,投靠了源妃娘娘,就尽心尽意为她打算,也好报答知遇之恩。不过现在,这个机会也不需要了,想来,转个方式,正好把这个主意送给公公,也公公做个顺水人情。”

钱公公笑道:“将军若是罗罗嗦嗦继续卖关子,我可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