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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寒蕊走近马车,奇怪地咦了一声:“怎么要两台车?”

“大的自然是你的,小的自然是我的。”红玉笑道:“驸马心细,怕我挤着你。”

寒蕊不说话,踩了条凳正要上去,红玉嘀咕一声:“怎么驸马还没有来呢?”

“他提出来要带我去看润苏的,不会不来的,”寒蕊说:“我们先上车吧,他骑马,快得很呢。”一抬手,掀起车帘,忽然怔住,忙不迭地一缩手,表情怪异地回望着红玉,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红玉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见车里传出平川的声音:“时间不早了,该动身了。”

寒蕊还在望着红玉,一脸瑟缩,红玉赶紧摆摆手,示意她进车里,寒蕊踌躇一下,头一低,钻了进去。

这个郭平川,分明是在找机会亲近寒蕊。红玉想笑,却蓦地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因为寒蕊啊,还是那么不开窍。

马车已经启动了,寒蕊握着双手,端坐在一角。平川轻轻地,递过来一样东西。寒蕊不看他,低头接了,暖烘烘的,竟然是个暖手炉。她还没来得及感触,却感到膝头盖上了一床薄毯。她诧异地抬起头来,正好平川的手拿着毯子环过她的腰际,一侧头,她的眼光就跟他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对撞。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飞快地低头下去,捧着暖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真是别扭啊,他为什么不骑马?要跟我同乘一辆车呢?这一路可怎么熬啊……

“寒蕊……”他轻轻地开了口,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在寂静的车里,显得非常的温柔好听。

寒蕊勾着脑袋,一声不吭。

“明天要回门了,想你父皇吗?”他问道。

寒蕊迟疑了一下,说:“其实我在宫里,也不是天天能见到他的,母后去世后,我也是很长时间才能见他一面……”

他沉吟片刻,幽声道:“你母亲,是个很聪明大度的女人,很了不起。”

她抬起头来,默默地看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不说话。

“休完这几天,我要去营里了,”他柔声道:“你在家里,都会做些什么呢?”

她思索片刻,回答:“我不会到处乱走,就在房里绣绣花……”原来平川是担心我在家里乱走,我当然不会以郭少夫人自居,因为本来就是个假的。

听了她的回答,平川微微地松了口气。母亲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虽然经过了他的警告,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不想,母亲为难寒蕊。因为他把她留在身边,是为了保护她,他当然不希望伤害来自自己家里。自然,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伤害,他只能希望寒蕊别跟母亲碰面。尽管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母亲太过,他就只能把母亲送到乡下老家去住。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什么时候学会绣花的?”

“北良去了之后……”她的声音里,有种令人心悸的悲伤。

他顿了一下,岔开话题:“你要喜欢出来,我会抽时间经常陪你出来走动走动的。”

“不用劳烦将军了,”寒蕊低声道:“我能坐得住的。”

“没事去书房看看书啊,”他说:“绣得累了也要注意休息。”

恩,她点头。

“你会做手帕么?”他又问。

她抬起头来,点头。

“那就帮我个忙,好吗?”他笑了起来。

“什么?”她看着他。

他说:“当兵的么,总是动作强度大,时常出汗,我想,带条手帕在身上,会方便些。”

“恩,你要几条?”她想了想,问道。

“四条。”他心满意足地裂开嘴,笑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爽朗,跟他平时不苟言笑的阴沉有如天壤之别。她望着他的笑容,不禁有些恍惚。北良笑的时候,是大声的哈哈,平川的笑却是无声;北良的笑很张扬,很灿烂,但平川的笑基本隐在眼睛里,给人很深的感觉,尤其是在他笑的时候,去望他的眼睛,那里深不见底,仿佛还有许多的东西包涵在里面,都是她不曾懂得的。

寒蕊的脸上瞬间滑过一丝凄然,她为什么要去探询他眼睛里的东西呢,他们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都是彼此生命的过客,他眼里的东西,不属于她,也无须被她探究。

他从她的凄然里,看出了一抹沧桑。她的眼睛很迷茫,始终带着忧伤。他知道,迷茫是因为他,而那忧伤的源泉,是北良,虽然他无能为力,但他还是决心要努力改变。

“不问我为什么要四条?”他故作轻松地问。

她看着他,不问。

他轻声道:“我觉得,什么东西,都成双成对的比较好,不孤单。”

闻言,她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却没有发现他脸上,淡淡的失落。他多么希望,她能听出点什么啊,可是她的表情,就是茫然无知。他多想告诉她,他想要她不孤单,他想跟她成双成对,可是,他说不出口,她也,一如既往地,单纯和傻。

气氛,又缓缓地陷入沉寂。

马车安静地,穿过了昭山脚下的竹林。

“你跟明哲大师很熟啊,”还是平川主动开口了:“我看你很喜欢到归真寺来,是跟他探讨佛法么?”

“恩,母后不太准我出宫,只有来归真寺,她不怎么限制。”寒蕊回答:“可能她觉得,多让明哲大师影响我,能让我变得定性一点吧。”

他微笑着问道:“你母后,希望你成为什么样子呢?”

寒蕊偏头想了想,说:“稳重高雅吧。”

“那么,你喜欢什么样的自己呢?”他依旧微笑着。

她想了一下,喃喃道:“我不知道……”她其实,是很希望能回到从前的,对从前的自己,她曾经很满意。可是越到后来,她越对自己不满意,但到底要变成什么样子才会让自己喜欢,她是真的没有答案。

他敏锐地发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不由得轻声安慰:“其实,从前的你就很可爱啊。”

“可爱?”她苦笑一下:“就是傻吧。人家都说我可爱,我也一直这么认为,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我一定还是很为此自得的。可是母后去了之后,没有人还说我可爱,他们背地里,都说我蠢。是的,我的确不聪明,因为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从前他们说我可爱,不过是因为我既没有润苏漂亮,又没有润苏聪明,还没有母亲的大度,但是父皇宠爱我,为了巴结,他们就用一个看似美好的词语代替了傻,来形容我。”

“你怎么这么悲观呢?”他的心事堆上了面庞。原来寒蕊失望的不仅仅是他,是整个世界。

“我为什么不悲观呢?”她默然道:“还有比这更糟的生活了吗?短短的时间里,我相继失去了许多,也许,还要失去更多,我怎么能不悲观?”

“可是你也得到了很多啊。”他柔声道。你得到了我,你还能得到更多,只要磐义登上皇位,一切都会回来的。

“我得到了智慧,失去了纯真。”她平淡地说:“尽管现在我还是不聪明,但是我知道,每当我变得更聪明一点,我就离快乐更远一点。”

他顿了顿,幽声道:“你变了很多……今天,你让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寒蕊,我不知道,是应该为你感到高兴,还是替你感到悲哀……”

“有感觉,是件好事,我如今,对好多事都没有感觉了,你也不需要为我浪费感情。”寒蕊的话里,有些自暴自弃的麻木。

平川怔怔地望着她,低声道:“深刻不应该成为痛苦的理由。你要振作起来……”

“我不需要振作,沉沦于平凡,即是平安。”她淡淡的说完,便抿紧了嘴唇。

熟悉的疼痛再一次袭来,一丝丝地,蔓延开来,死死地勒紧了他的心,让他有些难以呼吸。她的消沉,既是因为一连串的打击,也是因为失去了希望。北良带走了她的爱情,皇后带走了她的背景,磐义带走了她的将来,而他郭平川,似乎什么也给不了她。可他多想,给她什么啊,整个的世界,和他全部的爱,还有他的一生,那么长的一生。

她落寞的神情,象雪夜的荧光,清冷的眼神,抗拒着一切。她曾经单纯的快乐在岁月里渐渐消弭,痛苦如影随形,她活得如此的凄凉和绝望。

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他是多么的无力啊。她在她的世界里悲伤,他望着她的悲伤而痛苦得无法言语。有一种忧伤不会让人流泪,却能让人心碎;有一种痛苦不会让人毙命,却能让人绝望;有一种深爱不会予人言说,却能让人沉沦。

此时此刻,平川只想拥紧了寒蕊,用全部的爱给她希望,可是,她漠然的面庞,近在咫尺,远在天涯。是什么拉开了他们的距离,那曾经决然的话语,每回想一遍都是鞭笞,让他满是伤痕的心,又添上新的血痕。他多想,再回到从前,在她还爱着他的时候,好好地爱她一次啊,总胜过此时,当他想好好拥抱她的时候,却再也没有机会。

上天啊,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可以让一切重新来过?

寒蕊啊,心心,我到底该怎样来爱你?

他定定地望着前方微微颤动的车帘,默然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