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切而悲伤的哭泣象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心。他默默地站起了身,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有近前。
他想,他吓着她了。
他在心里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情不自禁……
不知过了多久,寒蕊翻身下了床,披上件衣服,才走两步,忽然就象见了鬼似的,定在了那里。
平川轻轻地起了身,温和地,望着她。
她一低头,裹紧了衣服,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马上,就想到了源妃的暗示,心惊肉跳起来,郭平川,想洞房?!
他走近了,她听见了自己心脏的跳动,正以一种夸张的音律,想要跳出她的喉咙。
“我是公主,没有经过允许,你不能碰我!”她抬起头,竭力保持着威严,却分明地感到自己底气不足。
虚张声势。他静静地望着她,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傻丫头,你又想到哪里去了呢,平日脑袋不灵光,这下搭起线来,倒是飞快,可惜呀——又搭错了线。
镇定,镇定。她恐惧地望着他,并没有被自己的话吓住,依然不急不慢地靠近,觉得天都开始旋,地都开始转了。她绝望地想,既然躲不过去了,那就,那就铤而走险,用最后一招吧……
她挺直了背,用发抖的声音说:“我可以从了你,让你好去跟源妃做交代,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什么条件?”寒蕊此刻战战兢兢又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让他忍不住笑了。
她咬了咬牙关,坚定地说:“只要你把源妃除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果然就是这个要求,平川悠然一笑,淡淡道:“为何不直接叫我把磐义送上皇位?”
她的眼神顷刻间暗淡下去,双手也无力地垂落。磐义啊,已经失常了,如何能当皇帝?她只要保他平安,别无他想。
看见她披的衣服快滑下来了,他的手赶紧抬起来,伸向她的领口,她一惊,先他一步抓住了衣襟,用发抖的声音说:“你答应才行……”
又误会了。他叹口气,低声道:“我答应你。”
她松了一口气,用万死不惧的神情,坦然道:“好吧,现在轮到你了,需要我做什么……”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了。
他瞥了她一眼,低声道:“回床上躺着去。”
这么快?!
回床上意味着什么,寒蕊不是不知道,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咬咬牙,豁出去了。她上了床,僵直地躺下,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横竖都是粘板上的肉,随你怎么剁。
平川在床沿上坐下,一伸手,扯过被子,替她盖上。再看寒蕊,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来转去,动得厉害,可就是不肯睁开眼睛。望着那粉红的唇,他心里一动,俯下身去,想亲她,可是就在一瞬间,他改变了主意,只顺势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睡吧,别想那么多……”
出得门来,平川憋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世上,希奇古怪的人见得多了,可从来没见过寒蕊这样的,真傻的新鲜。
“好吧,现在轮到你了,需要我做什么……”她的话,怎么听着都有一副视死如归的势头。记得你说过的话,寒蕊,等我把磐义送上皇位,你要兑现的。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爱我,象从前那样的爱我——
他魁梧的身影穿过长廊,有一种沉默的固执。
第二天一大早,寒蕊从床上爬起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将军走了没?”
“你的美妙时光开始了,他早就走了。”红玉问:“你昨天一天没吃东西,饿不饿?”
“快点弄东西来吃,饿死了。”寒蕊一摸肚子,已经瘪得象张纸了。
红玉轻声道:“今天早上,驸马从书房里出来的?”
“我终于是逃过一劫啊。”一想到昨天夜里,寒蕊又开始泛冷汗。
大好良宵不洞房?红玉皱皱眉头,郭平川,搞什么鬼?她眼珠子一转,问道:“昨夜,你是如何逃过一劫的呀?”
寒蕊卖了个关子,这才一五一十地把经过告诉了红玉:“哎呀,好在他对我没兴趣,不然,我可怎么下台……”
红玉听了,半天不响。
“你怎么了?”寒蕊奇怪地问。
红玉摇摇头,什么也不说。能说什么呢?平川那里,是爱得沉默又精心,寒蕊呢,蠢!蠢!蠢!除了个蠢字还是蠢字。她满腹忧虑,无计可施地望着寒蕊,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润苏,润苏一定有办法的。
平川将戚副将送到城门口,又特意叮嘱一番,这才骑了马回转,天色还早,应该回去营里,他却决定,直接回家。一扬鞭,大黑马跑得飞快。
进了门,张口就问:“寒蕊呢?”
“刚才还见她在后院里转悠。”管家回答。
他三步并做两步,直奔后院。抬眼一看,那斜靠在假山上晒太阳的人,不是寒蕊么?
平川兴冲冲地迎过去,喊道:“寒蕊——”
寒蕊正坐在假山上,眯缝着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忽然听到一声喊:“寒蕊——”
“驸马回来了。”红玉说。
寒蕊起身,探头一看,果然是平川。不知为什么,寒蕊觉得,今天的平川让人感觉很怪异,他的声音,是少有的激扬,他的笑容,也是鲜有的飞扬,他穿过长廊的脚步,急切得就象有一个世纪没看见她了,重见般的兴奋,溢于言表。
她一直以为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沉默稳重,可是,从来没想过,他还有这样的一面,欢喜急切,就象雀跃着的阳光。因为走的快,斗篷呼呼作响,他脸上的笑容,同时在风中绽放,映在太阳金黄的光晕中,有种梦幻般的色彩。
她的心一抖,感觉到有些什么东西,没有被关住,泻了出来。如果心门有一道锁,此时,那锁已经脱落,有一些温情的东西,一些让她怀念的东西,正缓缓地涌动起来,推动着那道坚固的石门,让它摇摇欲坠。
她怔怔地望着他,看到他不加掩饰的……快乐。是的,是快乐,那久违了许久的情绪,那么熟悉,令人向往。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除了她,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存在了。她站在褐灰色的假山上,蓝紫色映花的裙子,黄色的坎肩上一圈白白的绒,将她的脸团在温暖的阳光中,就这样,带着一脸的单纯,呆呆的,望着他。她美的那么安静,安静得就象一副静止的画,他的心悸动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冬日……
她趴在假山的石头上,往后跷着一条腿,歪着脑袋,晒着牙齿望着他嘻嘻地笑,叫着:“我来了——”
可是等他双臂往前一伸,却是空空如也。
她依旧趴在那石头上,依旧跷着那腿,晃荡着,依旧晒着牙齿,满心欢喜地望着他笑。红色的衣裙深深浅浅,淡红珍珠的步摇微微地晃动着,她是那么的单纯和快乐。望着他应声伸出胳膊,笑得厉害:“这么快就程序化了啊,看来下回可以免于考试了哈,再也不用担心你接不住了……”
在他愣愣的眼神中,她也会脸红,也会害羞,也会娇嗔地唤:“平川——”
只给了一小会让他恍惚,她轻轻地扬起眉毛,又是笑嘻嘻、大咧咧:“准备好了么?这回我可真是下来了——”
话音刚落,一团绯红从天而降……
平川已经到了假山脚下,寒蕊才回过神来,她一顿,方才悟到自己应该下去迎他,于是赶紧提起裙子,才要迈腿……
“别下来!”平川喊道:“你跳啊——”
她闻言,有些呆住,无措地,望下去,只看见平川,笑呵呵地站在底下,伸出了胳膊。
这是在做梦,还是真的?
他居然伸出了手臂,期待着她跳下来,那笑容,是给她的么?她是不是应该把眉毛扬起来,呲着牙齿笑一下,呵呵地傻乐?
多么的不可能啊,我一定是,出现了幻觉。那么多的过去,不是都忘了么,怎么还在脑海里,这么顽固?!她为什么还要记得,他虽然有一张冷酷的脸,却也有一个温暖的臂腕,还有他从未拒绝过她的跳跃,只是第一次从屋顶上跳下来接岔了,此后的每一次,不管是多么的不情愿,他也都还是,把怀抱毫不吝啬地给了她……
别再回忆了,那过往,情何以堪?
只一瞬间,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他已经看见了她的眼泪,他也知道,这一刻触及了她的心酸。他只希望,能通过这个举动告诉她,他喜欢她这样的,喜欢她并着双腿,放肆地一跳,跌落在他的臂腕,他还预想着,还能象从前那样,被她顺势勾着脖子,就这样托着她,轻轻地转个圈……
那蓝天白云、花草亭台,都将随着他们而起舞旋转。多美妙的感觉啊,仿佛,还是从前,一切都没有改变,她还是那么快乐,会用深情的眼眸注视着他,而他,也正在用心的,爱她。
“跳啊,公主!”红玉催促道。
她不响,侧过身,偷偷地用袖子擦了擦脸,埋头就下了假山。
看着她从假山上走下来,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去,手臂慢慢地垂落,可是,就在她走过来的一刻,他又挂上了微笑。
寒蕊已经到了跟前,恭身而立:“将军回来了。”
“今天出来办点事,就没有回营里了。”平川轻声解释道。
红玉拉了拉寒蕊的胳膊,在她耳边低声道:“表现多好啊,居然知道解释了,可比以前进步多了。”
寒蕊愠了她一眼,红玉一吐舌头,缩了回去。
“红玉,你去看看晚餐好了没有。”不用平川支开,红玉就想开溜了,这一句话,正好。
“去书房吧。”他转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