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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皇上止住笑,幽声道:“男人愿意被女人管着,多半不是因为怕这个女人,而是因为太爱她,太心疼她……”他忽然问平川:“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被寒蕊管着?要是你回家晚了,她生气地问你原因,你一定很会开心的,是不是?因为她需要你,把你看得很重,这感觉很好啊——”

真是这样的啊。平川不由得笑了笑。但他心里,有些涩,因为寒蕊并不管他。他多么希望她气势汹汹地问他,他一定会很开心,而且,一定会小心翼翼地回答,让她数落,然后乖乖地听着。

皇上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很甜蜜:“那时候我还是王爷,贪玩得紧,婉怡总是坐在屋子里等朕回家,若是过了二更,回去就得扯着耳朵跪地板,若是过了三更,那就顶碗水在院子里跳一百下,水不能洒出来,洒出来一滴就加跳一百下,一边跳还要一边喊,娘子我改……”

平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好笑吧,”皇上乐呵呵地说:“虽然是罚我,婉怡其实也好笑,不过是我在外头跳,她躲在房间里笑……后来,我若知道会回晚了,一定捱到三更,就是为了那样傻喊着,逗她笑一场……”

皇上说完,轻轻地喘了喘。他如此虚弱,却难得有兴致,说这么多的话。

平川赶紧起身,端了茶过来。

皇上轻轻地,将杯子一推:“把所有人都叫进来。”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五个大臣和源妃都进来了,皇上宣布:“朕已将传位诏书交给郭平川大帅。待朕殡天之日,需集合所有宗亲、大臣到正阳殿宣读遗诏,由新皇为朕护灵。”他沉声道:“宣读遗诏时,皇子必须一个不缺,这样,才不会以讹传讹。”他颇有深意地望了平川一眼:“平川,遗诏由你宣读,宣读之前,你必须时刻带在身上,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提前拆看。”

“是。”平川应到。

“你们五个,”皇上用手一指:“同郭帅一道,封为辅政大臣,辅佐新皇。”他沉吟片刻,又说:“照顾好源妃娘娘。”

源妃眉毛一挑,觉得这话里似乎有些玄机,她偷眼望望皇上,想着皇上是否是立了磐喜为太子,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句话出来。可是,她不敢确定,瞟瞟平川手中一直握着的圣旨,计上心来。

一切都入皇上眼中,他只是不动声色地交代完了,缓缓地往后一靠,斜躺在软枕上。

“皇上……”源妃不失时机地靠过去。大臣们都有了布置了,她也该要出现一下,让皇上想起自己了。

皇上睁开眼睛,望着源妃轻轻一笑,幽声道:“朕昨夜,还想立你为皇后来着,可是一闭眼,风老太后就出现了,问朕为何违背誓言……朕可吓坏了……”

平川边听着,心里边想,这皇上说瞎话,可比寒蕊老到多了。

“委屈你了。”皇上温柔地拉住了源妃的手,复又凄声道:“昨夜,朕还梦见皇后了,数落朕不曾好好对待义儿……”

皇后托梦了,在梦里,皇上还是这么的怕她。源妃暗暗有些吃惊,同时她也预感到,皇上,可能真是活不了几天了。

皇上默然片刻,忽然说:“朕要见见义儿……平川,你即刻去把他接回来让朕看一眼……快去!”

“要快点,朕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得上……”皇上黯然念叨一声。

“臣遵命。”平川领旨,退下了。

皇上沉默片刻,又说:“五个辅政大臣,朕一个个交代,其余的,都在殿外候着。”他转过头,对源妃说:“你早些休息去,看好喜儿。”

看好喜儿,是为了保他安全即位么?源妃心里窃喜着,要我退下,正好,我还有急事呢。

源妃从正阳殿的台阶下急急地踏下来,天色已经大亮,天空中,已经稀稀地落起了雪花。她疾步如飞地往前赶着,只想追上平川。才穿出殿门,忽然听到一声轻唤:“娘娘……”

源妃回头一看,惊喜交加地低呼一声:“平川!”

“我想娘娘会要找我的。”平川一别头,把源妃带到一个僻静的侧院里。

源妃压低声音问道:“知道遗诏的内容么?”

平川摇摇头。

源妃一伸手,平川迟疑了一下,还是递过去。源妃上下一看,这装遗诏的布袋,竟然被皇上用腊封住了。她悻悻地哼了一声,忽然一横心,扳掉了蜡块。

平川惊呼一声:“娘娘,使不得!”

“反正迟早都是要看的,我等不及了!”源妃绝然道:“别人没拿过这布袋,只有你我知道它是用腊封了的,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平川犹豫了一下,不说话了。

源妃刷刷几下,利落地抽出遗诏,打开,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她终于可以放心了。平川装着好奇的样子,也探头去看。源妃却飞快地将遗诏一合,低声道:“你看什么看?!”

平川一措,看源妃一眼,仿佛在说,你可以看,我为什么不可以?

源妃轻轻一笑,笑道:“你该遵守皇上的旨意。”一边说着,一边把遗诏递过来。

平川犹豫着,握着遗诏,看吧,又不敢,不看吧,又好奇。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把遗诏收了起来,插在腰际。

源妃望着他的样子忍俊不禁:“想看就看吧。”

平川默然道:“不用看了。”

“为什么?”源妃锐利的眼光射过来。

“我想,娘娘的表情已经说明了问题。”平川笃定地回答。

聪明人。源妃悠然一笑,翩翩而去,还不忘叮嘱平川:“去接那疯子来看他父皇最后一面吧,谁知道他还认不认识他父皇?!让他见识见识新皇登基的场面,也让他死去的娘知道什么叫认命。”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平川冷凛地摸了摸胸口,那里面,正躺着另一份遗诏,他一定会亲手把磐义带回皇宫的。源妃,似乎笑得太早了,她怎么知道,皇上的这两份遗诏,作用之一是用来试平川,作用之二便是为了迷惑她。而她,真的上当了。可见,精明的人未必都精明,傻瓜未必真的都傻。

平川匆匆出了皇宫,低声问随从:“戚副将去了?”

“这会儿,恐怕已经过了十里亭了,他说快马加鞭,驿站换马,明天就可到达,最快,后天早上就能赶回京城……”

不错,动作很迅速,平川点点头:“按照原先计划,部队进入特级警备,你带一字营精锐,沿路进行接应,我去追戚副将。”他一跃上马,才要扬鞭,忽又想起了什么,吩咐道:“你去我家,告诉公主,我出去一趟,最多两天就回,叫她别担心……”一边说着,一边暗揣,寒蕊,你会担心我么?你知道我这一趟,将带回什么样的消息啊,社稷江山,你和磐义的将来,都在我一个人身上了——

他奋力一抽,黑马飞速奔向城门。天色黑蒙蒙的,预示着一场大雪的降临,北风呼啸着,令路人瑟缩,在马蹄腾起的轻尘中,一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公主,下雪了!”红玉推开窗户,叫了一声。

寒蕊探头往窗外望了一眼,这才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只是发呆。

红玉赶紧拿衣服给她披上:“被窝里暖和,你还起这么早干嘛。”

寒蕊沉默着,将手臂套进袖子里,这才焉焉地说:“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堵得慌,好象什么东西憋着,难受……”

难道睡了一个晚上,她还沉浸在对北良的思念里无法自拔?红玉小心翼翼地转开话题:“肯定是天冷,感冒了。”

“不是的,我总觉得,会出什么大事……”寒蕊的神情很恍惚:“母后出事的那些天,我也是这样的难受,浑身都难受……”寒蕊难过地摸着胸口,晃晃脑袋:“我难受……”

“公主你一定是昨夜哭得太厉害,伤了神了,”红玉赶紧过来,说:“我给你揉揉太阳穴吧。”

“我要再去睡一下,”寒蕊说:“兴许,能梦到点什么。”

这要是睡不着,不就更加胡思乱想了。红玉一见,赶紧阻止道:“还是别睡了,我陪你去院子里走走吧,你想着梦什么就能梦到,怎么可能呢?”

寒蕊点点头。

红玉拿起了梳子,才挨着寒蕊的头发,寒蕊忽然又说:“红玉,我为什么,总是梦不到北良呢?除了他死的那个晚上,他在梦里跟我说,会有人照顾我的,他还说,他会回来看我的,他永远都跟我再一起……可是,从那以后,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再梦到过他呢?”

红玉低声道:“他希望你过自己的生活,所以狠心要你忘记他。”

“真是这样的吗?”寒蕊回过头来,眼睛里,满是失落。她低声道:“要是北良还活着,该有多好啊,”她顺手拿起茶杯盖,立起来,用两只手抓着边缘,无所事事地旋起来,转几圈,掉下,又来,忽然——

“啪”的一声脆响,杯盖掉在地上,打碎了。

红玉一惊,双手停住了。

寒蕊披散着头发,呆呆地望着地上碎了的杯盖,脑袋里“嗡”的一响,她一腾而起,忽然说:“父皇——”

红玉愕然片刻,喃喃道:“昨天皇上不是还差永公公给你送了点心过来,永公公说,皇上精神比早两日还好了些,除了粥,还吃了些鸡肉和丸子。”

寒蕊松了口气,猛一下又紧张地一扭头,想也没想,就直奔书房,双手将门一推:“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