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蕊大吃一惊,郭平川!又要娶我?!当然,他从来都不傻的,磐义诡诈,他也精明。
“朕觉得他很聪明,这样一来,倒是解决了这个难题,”磐义笑道:“你看,有你看着他,朕就放心了,而他呢,有了你这个挡箭牌,命也保住了。朕,当然不会杀自己的姐夫。”磐义一边说着,一边眼里精光闪烁:“这是个好主意,可惜,朕还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愿意,朕绝不勉强,因为朕答应过母后,好好照顾你……”
话语体贴而温柔,却带着浓浓的杀机,骇得寒蕊心惊肉跳。
磐义要杀郭平川,郭平川为了保命,要求娶她。现在,郭平川命悬一线,就在于她答不答应下嫁了。
寒蕊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紧张而且矛盾。郭家,她是不想再回去了,费心费力地安排那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还他的人情么?让她可以塌塌实实地走。可是,不回去,平川难逃厄运,她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平川去死,尤其是她本可以救下却撒手不管的事情,以后想起来她都难以安心。从她知道修竹才是平川最爱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彻底死心了。她知道,尽管平川说了爱她,不一定是真话,她只是不敢确定,怀疑平川是为了安慰她。可是,弟弟如今的一席话,终于让她明白了一切。
郭平川,是个聪明人。他对她的表白,还有这么久以来的处心积虑,不都是为了保命?他早就担心磐义杀他,所有一早就开始了谋划。这一点寒蕊绝对相信,因为郭平川从来都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
她早就生疑,却还是在今天通过磐义得到了验证。真相出现了,那又怎么样?她领受过更残酷的真相,已经有了免疫力,所以今天,尽管吃惊,却不震惊。
嫁吗?不嫁,平川得死。嫁,她克夫的命,他还是得死。她拼命想阻止的事情,居然就是绕不过去。她想掉头而去,不管他,却做不到。
都是命啊——
寒蕊黯然合上眼睛。郭平川,我怎么就要遇见你,怎么就摆脱不了了呢?她沉重地一声长叹,罢了,我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情,至于你可不可以不死,那就是天意了,总之,能活就活,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
“寒蕊,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磐义说:“没别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寒蕊缓缓地站起身来,轻声道:“我愿意嫁给他。”
磐义直直地望过来,悠然一笑:“这可是你自愿的。”
恩,寒蕊说:“我只想要你一句话,什么时候我想离开了,都可以自行离开。”
磐义点点头,漠然道:“可以,反正你什么时候离开,他就什么时候死。”
寒蕊的嘴角无声地抽搐了一下,不言语了。
磐义轻轻地一挥手,数十名宫人鱼贯而入,端着盖着红布的托盘,一溜排开。
“你的嫁妆,朕都准备好了,”磐义顺手将最近边的托盘上红布一揭,露出一套绯红的嫁衣:“寒蕊,就在这集粹宫里换装吧。”
今天?马上?原来,这就是他要在集粹宫召见我的原因,方便换装?!
寒蕊恍然明白,弟弟给自己下了个套子,她一急,怒道:“磐义!”
“朕是急了些,”磐义猛地一回身,凛声道:“但朕刚才说的,都不是玩笑话,你现在还可以反悔,那就等着去给郭平川上坟吧!”他一拂袖,决然而去。
寒蕊静静地站在集粹宫里,任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心,渐渐麻木。她蠢,所以可以被算计,她蠢,所以可以被利用,她蠢,所以可以被捉弄,这能怨谁呢?身为公主,在外人眼里,她是荣华富贵尽享,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弟弟的棋子,是郭平川的工具,她的世界,充满了阿谀我诈,她是为了他们的利益活着,永远,都不会再有快乐。
那些快乐,都随着北良纯真的笑脸,尽数离去。
宫女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用粉扑沾上脂粉,照她面上而下……
平川站在大门口,翘首等待,终于看到大红的花轿过来,他望着轿旁的红玉,舒心一笑。红玉也回复了一个轻浅的笑容,隐约饱含着忧虑。按理,以平川的敏锐是能够发现的,可是他一心沉浸在欢乐当中,并没有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不管寒蕊的心是尘封,还是抗拒,只要她人回来,就是希望的开始。
这是最后一次婚礼,我不会,再让她离开了,永远!
平川长吸一口气,挺起胸,走近花轿。
新房里布置得很喜庆,正面墙上,大红的双喜挂帘象一张笑脸,高高的喜烛燃得正旺。所有的帐幔和椅套,都换上了明晃晃的红色,屋子中间的小圆桌上,红缎的桌布坠着黄绒的流苏,上面的盘子里摆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还有一个红色的酒壶和两个小酒杯。
平川轻轻地走过去,把酒杯满上,盯着清冽的酒水,他欣慰地笑了,喝了这个交杯酒,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他一转头,走向端坐于床上的新娘。
一步一步,距离在慢慢地缩短,他望着那红红的盖头,想起了第一次婚礼……
她在长久的等待之后,拉下了自己的盖头。黑溜溜的眼睛,象一个颗黑葡萄,转了几转,落到他的身上,眼里的失望顷刻间变成了欢喜,她裂嘴一笑,酒涡漾起来,没有醉倒他,先把她自己醉了:“平川……”
他轻轻的一笑,今天的寒蕊,我的新娘,你会这样望着我笑么?他的心轻轻地一抽,微微有些疼痛,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望着他笑的。就象,那第二次婚礼……
不等他伸手,她又拉下了盖头,然后,默然一跪,卑微得,就象卖身还债的丫头。
他捏紧了拳头,缓步走向她,这一次,绝不再让她自己揭盖头。他要地老天荒,她就不该自己揭盖头。
她顶着盖头,虽然只能看见脚下这一小块地方,但耳朵,却可以听见,他的脚步很轻,越来越近,快到跟前了,她想也没想,抬起了手——
手骤然陷入一个温暖的包围之中……
他眼明手快,抢在她触及盖头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而后,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揭去了盖头。
眼前一亮,所有的阴影都去除了,轻松的感觉笼罩了她。但她没有抬头,勾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
“你又忘了,新娘是不能自己揭盖头的……这样就不能偕老……”他望着她低垂的头,柔声道:“还好我动作快。”
偕老?是啊,这真象个讽刺,寒蕊心想,也许,我只能跟他偕老,不然,磐义一声令下,他就没命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他轻轻地,靠着她坐下,伸出手臂,想拥住她。
她一侧身,不动声色地避开,想想又站起身:“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笑笑,站起身:“还有一道程序呢,喝交杯酒。”端了酒杯递过来,寒蕊看也不看他,接过杯子就往嘴里倒,平川用中指和食指及时勾住了她的手腕,将胳膊一环:“要这样喝呢。”
她不响,胳膊绕过来,仰头一口,喝得干干净净,然后,放下杯子,就这么站着。
他喝完,还回味一下,才笑道:“你急什么呢,又没有谁催你……”
“将军早些歇息吧。”她淡淡地说。
“不急,”他微笑着,贴近她:“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不语,缓缓地将头移想一边,想避过,却似乎有什么顾忌,不愿表现得太明显。但恰恰是这样,她就把自己整个的侧脸暴露在了他的眼前。他深情地凝视着她,金灿灿的凤冠,五彩的珍珠,细腻的皮肤,精致的鼻影,睫毛柔顺地低垂着,含着如许的心事。她已经许久不曾直视他的眼睛,不曾对着他微笑了,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始终把她隔开在他的世界之外。可是,他还是满心欢喜地望着她,他费了多少心,才让她重新回来,这个新娘,是他一生的期盼。
他情不自禁地靠近,侧头过来,想亲她。
而她,似乎预感到了他的意图,轻轻地一转身,低声道:“将军,歇息吧。”
嘿嘿,他憨憨地一笑,红了脸,想说什么,一出口,却变成了言不由衷的一句:“我帮你卸下头饰……”
“不用了,”她礼貌地拒绝:“你不会卸的……”
“我会的,”他依旧柔声道:“我曾经帮你卸过的……那次,在前线……”本不想提起这事,一提起,就要牵涉到北良,可是,他想告诉她,其实从那时候开始,在他心里,她已经生了根。
她浑身一震,却在瞬间恢复平静,缓缓来到梳妆台前,坐下。他抬起手,细心地取下她的凤冠,手指从柔顺的长发上带过,心底微微有些颤栗,他迟疑了一下,说:“寒蕊,就当这还是我们的第一次婚礼,好么?”你曾经希望得到的,我都给你。
她从菱花镜里,徐徐地抬起头来,默默地注视着他,少顷,她垂下眼帘,细声道:“回不去了,将军……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寒蕊,你只需要记得我是公主,而你,也不是当年的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