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解释……”他喃喃道。
“不必了,”寒蕊冷淡地说:“只要你今后不要再管我的事情就行了。”
“那你也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他一反常态,飞快地回答。
她警觉地看他一眼。
他顿了顿,说:“不要再忙乎着给我纳妾。”
“那不行,你们郭家无后,我岂不是要当千古罪人?!”寒蕊直愣愣地顶回去。
“你再自作主张给我纳妾,我对你不客气!”他愠道。
哼,她毫不退缩:“只要你随便找个女人弄出个儿子来,交了你列祖列宗的差,我也乐得清净!”脖子一梗:“你别打我的主意,我告诉你,我只负责留在郭府保你不死,其余的,都跟我无关!”
“郭平川,话都说到这里了,我索性就跟你挑明了,以后我是我,你是你,只要保你不死,其他事情你都没权利管我!你的事情,我也不会管!”她恨声道:“你这个骗子!我若不是可怜你,管你还能活几天?!”
他气哼哼地瞪着她,脸色铁青,眼白都充了血,鼻翼撑得僵硬,仿佛在咻咻地吐着粗气。
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寒蕊有些发怵,转念一想,我又没说错,当即把脸一别,索性不看他。你爱生气你去生气,我懒得管你!
“你凭什么说我是骗子?!”尽管强装平静,怒气还是透了出来。
“这就是我看不起你的地方!”寒蕊没好气地回过头,讥讽道:“要保命明说好了,我还尊重你活得磊落。是谁指使红玉说润苏找我?是谁爱着李修竹,还说喜欢我?撒谎都不脸红,不是骗子是什么?!”
他眉毛跳了两下,脸色僵硬得象岩石,但,没有发作。
她马上别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就要从嘴里出来了。
脑后静悄悄的,安静得让她有些战战兢兢,这会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吗?可是,暴风雨没有来,只传来他一声绵长的叹息:“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相信我呢……”
她本来就象面对敌人的狮子,竖起了全部的鬓毛,可飞过来的,不是长矛,只是这么柔软的一句话,她骤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浑身都软了下来,再也鼓不起斗志了。
“寒蕊……”他轻声道:“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
她心底一颤,眼圈倏地红了,却不敢回头,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双手。
不,千万不要被他的虚情假意蒙骗,他不可能会爱我,我也不能再爱他!
法事就要开始了,明哲方丈走进禅房,向磐义禀告:“皇上,有人持此物件求见。”
磐义漠然地瞥了一眼,却一惊而起:“人在哪里?”
寒蕊也大吃一惊,明哲手中的,分明是母后的玉镯子。
房门轻开,进来的正是故人,“桑丽嬷嬷!”寒蕊激动地喊一声,一把抱住了来人:“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
“皇后娘娘知道在劫难逃,提前把我送到了归真寺,这几年,我一直都住在后山。”几年不见,桑丽的发上已经染上了风霜。
“新皇已经登基这么久了,你怎么才露面啊?”寒蕊嗔怪道:“我还派人去找过你好久。”
桑丽笑道:“我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嘱咐行事啊。”
寒蕊愕然:“母后?”
“是啊,娘娘说,三殿下若能登上皇位,必定会来归真寺替她做大法事,等殿下来了,我再出来,把这封信交给他。”桑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薄薄的信封来,交给磐义。
“难道母后会未卜先知?!”寒蕊惊呼一声。
桑丽微笑着转向平川,鞠身一拜:“皇后娘娘要我代为感谢将军。”
……还是那夜的集粹宫。
“如果有可能,请将军,助磐义登上皇位!只有这样,才能保寒蕊平安……”皇后双膝一挫,跪在了平川面前:“我在这里,拜谢将军了——”
平川微微一躬,算做回礼,并不多言。
寒蕊看着眼前的一切,错愕着正想问个明白,只听见“嗤”的一声轻响,磐义撕开了信封。他展开信笺,只看了一眼,便沉默着,折起来,执在手中,半天不语。
寒蕊凑近前来,小心地问:“母后可有什么嘱托?”
磐义不说话,迟疑片刻,还是把信笺递了过来。寒蕊展开一看,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宽恕”,一时间,她不禁百感交集。这信笺上要表达的意思,正是她想要劝弟弟的意图。母亲竟然把身后之事想得如此深远,她如此地了解自己的儿子,也做了如此周密的安排。这世上聪慧的女子,也不外乎母亲了。
“磐义……”寒蕊轻声道:“你会成全母亲的心愿吗?”
磐义定定地望着寒蕊,许久,既不否认,也不答应。
从归真寺回来,寒蕊的心情明显地好了很多,她甚至,架起了搁置许久的绣架,开始穿针引线。
身后投过来一片阴影,寒蕊没有抬头。红玉的心里向来藏不住话,她一定会问个究竟的,比如,信笺上到底写了什么?
寒蕊微微一笑,笑容还未淡去,忽然听到一个磁性的声音温柔地响起来:“绣得真好,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郭平川?!
寒蕊顿觉无趣,她缓缓地停下手,冷淡地问:“将军有事么?”
“你都不用看人说话的?”平川温和地,似乎带着调侃:“这也是宫中的礼节?”
她想了想,转过头来:“你有什么事?”
他轻轻地笑道:“你真是个老实人,觉得礼节不合就赶紧改正,却没有想到,自己是公主,当然有权力不看人说话……”
寒蕊一听,脸拉得老长:“不用你来取笑我。”
他看着她,笑的更厉害了,眼睛里,闪现着摄人的光彩。他不笑的时候,是很冷酷的模样,一旦笑起来,却是非常生动,一张英俊的脸庞加上一个温柔的笑容,令人怦然心动。在他的注视下,寒蕊莫名其妙就红了脸,她局促地低下头去,嘟嚷道:“有什么好笑的……”
“寒蕊……”他轻声道:“明天去宫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顶撞皇上。”磐义不是你的父皇,他霸道专制得多,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他一定会采取凛冽的手段。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这话里,有深意,他在暗示什么?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一定是她不愿意见到的,所以他才会来提醒她,别违抗圣意。
“早些睡吧,”他说:“明天,我陪你一同进宫。”
因为是先后的忌日,又是皇上亲自操持,所以气氛很凝重,先祖祠内白幔低垂,说不出的沉重肃穆。
“寒蕊,你今天一定会很意外。”磐义说话,总是充满玄机,寒蕊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随着他的话,从门外进来的身影,还是让她惊喜交加:“润苏!”
的确是久已不见的润苏,她素面无妆,脸上的疤痕还在,虽然不象从前那样触目惊心,却还是如同一条粉红色的蜈蚣挂在脸上,有些糁人。如果她扑些粉,应该是可以好好地掩饰起来的,至少不会这么扎眼,可是她还是,这么无所谓地,坦然地仰面而行。
听见寒蕊的喊声,润苏轻轻一笑。
“你为什么老是不见我?”寒蕊激动地问。
润苏浅笑道:“过了今天,以后我也还是不会见你。”
“胡说!”寒蕊嗔怪道:“我又不外人,见你一面怎么比登天还难?!”
“你虽然不是外人,却是俗人,”润苏说:“我已净缘,当然不能再与俗人相见。”
“净缘……咳,要还俗,那不是一句话,”寒蕊说:“你真的要净缘,跑回宫里来做什么?”
润苏深深地看寒蕊一眼,幽声道:“今天,便是要了却最后一桩心愿,而后,了断尘缘。”
“说得跟真的似的,”寒蕊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她亲热地挽起润苏:“既然出了庵子,就到我家去住两天,公主府,你一定会喜欢的。”
润苏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都到齐了?”磐义在龙椅上问道。
是,公公回答。
磐义瓮声道:“那,呈祭品吧。”
寒蕊正纳闷呢,按理祭品早该摆上,怎么要等到现在才上?还没寻思完,就听见殿外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她一扭头,看见一个浑身污浊、戴着手铐脚镣的犯人被拖上来,白衣已成血衣和污衣,脑袋上的头发有一缕没一缕的,周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侍卫将其往地上一惯,那人便摊成一地,仿佛死了一般。
磐义嘴角滑过一丝冷笑,对寒蕊和润苏说:“你们还认识她么?”
润苏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并不近前。寒蕊好奇地,凑近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惟独只有那双眼睛,还射出咄咄的精光,仔细一看,蓦地一惊!
源妃!
意外之余,寒蕊的心里,竟生出一丝不忍。源妃曾经,也是美貌如花啊,怎么就被摧残成了这样?这有必要么?对于磐义的手段,寒蕊不敢苟同。
“把她吊起来。”磐义慢悠悠地说。
润苏冷冷地看过来,面无表情。倒是寒蕊,抿了抿嘴,一脸不忍见的模样。
“把镜子抬过来。”磐义又吩咐。
一面锃亮的大镜子抬到源妃跟前,磐义阴声道:“源妃,你不是曾经号称天下第一美人么?瞧瞧镜子里头,你还有多美?”
磐义轻轻地抬起手,指过去。侍卫走过来,一把揪起源妃的头发,强迫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润苏,她害你划花了脸,朕命人每隔几天就在她脸上划上一刀,在水牢里,没有药,你看看,她的伤口肿起来,脸都烂了……你解恨么?”磐义转向润苏。
润苏淡然道:“很好。”
寒蕊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润苏。磐义残忍也就算了,连润苏也变得这么冷血,她真有点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