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凝香成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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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平川匆匆转过假山,他的时间不多,霍帅已经先行去宫里了,他必须赶快从房间里拿了作战计划赶过去,振邦难得从边境回来一趟,皇上还等着他们聚齐了商讨战事。他也没想到皇上一下子会这么着急,好在他早就拟写好了,不然还真会被弄得手忙脚乱。

这个皇上,倒是个性情中人,与其说他没有什么大的作为,却也不那么让人反感,可是,若这个性情中人是一个普通人,也还满容易跟人投缘,可要是做为一个皇帝,却也太过随意,显得没有原则了。说穿了,有时候,甚至象个孩子似的,想到哪里做到哪里,没边没谱的。

平川无奈地摇摇头,却猛听见头顶一声脆响:“嘿,平川!”

又来了——

不用看,光听见这个声音,平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果然,一抬头,就看见寒蕊在一人高处,趴在假山的石头上,往后跷着一条腿,歪着脑袋,晒着牙齿望着他嘻嘻地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没心没肺的,一点都不知道人家心里的急,尽搞些小孩的玩意。想想这个活宝一样的公主,还真是有当今皇上为人的风范,有其父必有其女,难怪皇上会这么喜欢这个女儿,因为他们实在是太象了。

平川不屑地,乜了她一眼,正要调头离开,却又听见头上又传来一声叫:“我来了——”

又来了,又来了——

平川想都不用再想,闭上眼,将双臂往前一伸……

臂上空空如也,并没有重物坠落,她,竟然没有跳下来?这好象不是她一贯的作风啊?他诧异地抬起头来,却看见她依旧趴在那石头上,依旧跷着那腿,晃荡着,依旧晒着牙齿,满心欢喜地望着他笑。

背景是一棵小矮茶,太阳光透过不那么浓密的树叶间隙射在她的身上,将她红色的衣裙照得深深浅浅,斑驳如自然的花色。她的脑袋完全地探在耀目的阳光中,淡红珍珠的步摇斜插着,微微地晃动;她的笑容是那么纯净,心底所有的情绪都映射在了脸上,在太阳金黄的光晕之下,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闪现着稚嫩单纯的气息,洋溢着快乐、顽皮,还有清清浅浅的温柔,淡淡地透出来;她的眼睛清亮而诚挚,满含着爱意不遮掩,也不含蓄,直白坦城,就象白纸上写着的黑字,简单分明,一目了然。

面前的一切,仿佛,就如同一张美丽的水墨画,褐灰色的假山,墨绿的树,金色的太阳,艳红的她,笑着,轻快的,轻盈着,神采飞扬。

宁静的气息,纯粹的欢喜,在空气中无声地跳跃,一种潜藏着的活力,仿佛随着阳光倾泻下来,笼罩了他的全身。

此时此刻,平川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寒蕊没有杂质的快乐,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感动。这是一种全然没有过的体验,思绪就此全部停止,只有她的快乐,透过她的笑容,传递过来,闯过层层禁锢,渗入他戒备森严的心。

这种感觉,陌生而熟悉,亲近而遥远,久违了却令他向往。那早已在他生命之中遗失了许久的快乐,和他深埋在心底的,对快乐的渴求,轻轻地苏醒过来,不安份地萌动起来,令他感到迷惘。他原本以为,此生,他将永远都与快乐无缘,可是,寒蕊的笑,却象水,温柔而强势地渗入他心田里这块已经板结开裂了的干涸土地,让他感到一丝对自己无法控制的恐惧。

她看见他应声伸出胳膊,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越笑越厉害,以致于身体都颤抖起来,她说:“这么快就程序化了啊,看来下回可以免于考试了哈,再也不用担心你接不住了……”

再一看,却正好看见平川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得脸上一红,泛起女孩子特有的娇羞,低低地唤了一声:“平川——”

啊?平川脸上顿现一副大梦初醒的恍然。

寒蕊轻轻地扬起眉毛,打断了他的出神,她嘻嘻地笑道:“准备好了么?这回我可真是下来了——”

话音刚落,一团绯红从天而降。

平川伸手轻轻一托,接住她,顺势一转,那蓝天白云、花草亭台,都随着他们一起旋转起来,灵动而美妙。

她心满意足地望着他微笑,多少回梦里出现的场景,终于在现实中实现,这不是梦啊……

他望着她,臂腕感觉不到她的重量,只有一张欢喜的脸庞,他陡然间发觉,抛开了一切杂念来看她的时候,她,其实也很可爱……

寒蕊轻轻地笑着,圈起了平川的脖子,这一刻,她想亲他,是多么的情不自禁,可是,只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猛地浮现起那第一次亲平川时的情景,倏地警醒过来。

我不能,万一他生气了,那又得做多少才能挽回啊——

我不能,再错一点点,不然,才看到的希望,又将会被打回原形——

他的眼睛里,满是她的脸庞,看见她眼睛里的深情,看到她眼睛里的渴望,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被感染,就感觉到她眼中激情的消退,那一抹稍纵即逝的忧伤和畏惧,在他的心底轻轻地一点而过,竟留下了奇特的记忆,让他很多年之后,回想起来,才有一丝丝的痛,从隐暗的角落里慢慢地漫起来,直到把他完全地陷进去。

他亦望着她,因为光线刺眼,微微有些皱眉觑眼。

寒蕊缓缓地从他胳膊中落下来,默然地站定,有些忐忑地望着他。

气氛,不再有刚才的美妙和暧昧,只剩下尴尬。

“你,不是在营里么,怎么忽然想起回家来?”寒蕊终于找到了话题,因为紧张,她有些手足无措。

平川淡然道:“我回来拿东西。”

“那,在家吃午饭么?”寒蕊又问一句,眼睛里,重又开始闪现点点滴滴的光彩来。

平川默然地摇摇头,忽然象想起了什么,又开口说道:“皇上可能赐宴。”

寒蕊一听,脸色有些微变:“又要打仗了么?”

“只是去讨论作战计划。”平川平静地解释了一句。

寒蕊一听,如释重负,柔声道:“那你去吧,早些回来。”下巴微微上抬,又轻轻往下一勾,线条流畅而柔美,配上她当时的话语,极似一位贤良温婉的妻。

这不是他以前任何时候都看到的寒蕊,兴许,是她的一个偶然,兴许,是她的另一面,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心里忽然一动,心弦被极轻微地拨动了一下。

平川一跃上马,端坐好,勒起缰绳,却又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门里,寒蕊正站在那丛黛色松柏的旁边,安静地注视着他。自打他从假山下接住她,她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他以为她会没话找话地跟他纠缠,可是她没有,他以为她会无事嘻嘻哈哈,可是她也没有,只是难得地跟着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看见他回头,她顿时笑容灿烂,欢喜地冲他扬扬手。

他不由得轻轻地皱了皱眉,这个时候,如果她只是温柔地笑笑,抑或是微微地摆摆手,那该是多么得体和谐的举动,可惜这个寒蕊啊,关键时刻就要败兴,一得意就忘形,那么频繁而大幅度地扬手,就把他喜欢的微妙感觉全部扬走了。

这里还在惋惜寒蕊的大煞风景,那里寒蕊因为平川这一回头良久的注视,已经开始飘飘然、晕乎乎了,干脆脑袋一歪,又忘记了笑不露齿的古训,嘴一裂,晒着牙齿开始傻笑。

最怕的就是这个,晒着牙齿笑!

平川一见她如此傻笑,背心就开始发凉,赶紧一扭头,腿肚子一夹,策马便走。

“公主,您不是叫我拿暖手壶吗,怎么跑这里来了?让我好找……”红玉过来,看见寒蕊还站在柏树旁冲着大门傻笑,忍不住问道:“您撞邪了啊?傻笑什么呢?”

“呵呵,呵呵,”寒蕊将双手拢到下巴底下,喜滋滋地说:“他对我,真的不象以前了呢……”

“谁呀?”红玉一看寒蕊神魂颠倒的模样,不屑道:“哦,还是那个欠了米的……”

“你怎么这样说他?!”寒蕊一气,虎起脸道:“他是驸马!我的驸马!”

“行了!知道了!”红玉将暖手壶往寒蕊手上一塞,撅起嘴,不服气地说:“你的驸马?!要我说,你才是他的马,任他骑任他打!”

随她怎么说,寒蕊就是一副摇头晃脑,自得其乐的样子,笑眯眯地往房里走去。

红玉还站在柏树旁一个人嘀嘀咕咕,不知在数落些什么。

寒蕊走几步,回过头来,问一句:“我要出门,你去么?”

“不去!”红玉气呼呼地说。

“我去营里,你真的不去?”寒蕊笑得鬼里鬼气,仿佛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营里?红玉想了一下,回复道:“你去营里还不找你的驸马,不过你不要忘了,上次他可是说过了,没有经过他允许以后不准再去,你要想他生气,就去吧,我谅你也没有那个胆子。”

“错了……”寒蕊笑得很诡异:“平川到宫里去了……”

红玉不说话了,看着寒蕊。

寒蕊不笑了,正色道:“我是想去找北良的——”

红玉一喜,却又怀疑其中有诈,于是追问:“你去找他,不是又为了郭平川?”

“不为了他,还为了谁?”寒蕊当然用不着否认,她说:“还是北良教我的方法好呢……”

却没有看见,红玉一脸的凄然。

北良匆匆地跨出营门,放眼一瞧,哪里有人?他调头就问卫兵:“谁找我呢?”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回头一看,寒蕊调皮的笑脸从粗壮的槐树后伸出来,紧跟着,红玉的笑脸也伸了出来。

“寒蕊!”北良惊喜地喊道。

嘘——

寒蕊赶紧竖起食指在嘴边,示意北良小声。

呵呵,北良大笑两声道:“不用怕,平川到宫里去了。”

“我知道,”寒蕊笑嘻嘻地说:“所以才敢来找你啊。”

北良一把拉过她:“走,我们到那边去走走……”

红玉赶紧说一句:“我不想走路,就不去了啊。”

北良轻轻一笑,对红玉投来感激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