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见我,却要躲着寒蕊?”润苏微笑着,将北良一军:“终于想起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了吧。”
“我……”关键时刻,北良还没说话,先就窘红了脸。
他居然脸红了?润苏怔怔地望了他一眼,在心底长叹一声,旋即又扬起微笑:“白天的事,你贸然了吧?”
北良不好意思地笑笑:“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润苏笑道:“不过,寒蕊一回来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我猜就是这么回事。”
“润苏,你总是这么聪明。”北良叹一声,苦恼地摇摇头:“寒蕊却老是缺心眼……”
“你来找我,又怕我不是真心想帮你,可是除了找我,你又无计可施,”润苏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含笑道:“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帮你的。”
北良抬起头来,望着润苏出神,好一阵子,才问:“润苏,你真的,不恨我么?”
“我为什么要恨你?”润苏乜一眼过来,脸上显出些嘲讽。
……北良一下被噎住,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这都是命,怨不得人,我在想,从前的我,就是太精明凌人了,才会结下这样的业债。”润苏淡淡地说:“北良,我都放下了,你也忘记吧。”
北良默默地低头下去。
“你不欠我的,”润苏柔声道:“以后,就别想了,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北良没有抬头。
“你回去吧,”润苏站起身,下了逐客令:“五天之内,我让你称心如意!”
北良陡然间抬起头来,愕然地望着润苏。
“回去等好消息吧。”润苏悠然一笑,仿佛成竹在胸。
归真寺。
润苏她与寺中长老在禅房里说禅,煞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一时兴起,就要长老把同道妙英师太叫了来,谈得忘记了时间。
寒蕊无法参透佛法的精深,她惊叹着润苏有那样的修为,自己却插不上话,想着,虽然是陪润苏来,可好歹,自己也顺便去拜拜佛祖吧。于是,信步,就来到了大雄宝殿。
大殿沉静依然,时光好象就此停滞。
她站在殿中,面对着静默的佛租,心绪难平。
佛祖啊,我曾经,那样虔诚地拜在你的脚下,许下那个誓言,可是,你却依然这么狠心,置我于绝望的境地。难道我和平川,真的那么不合适?可是,我实在不明白,既然有缘相识,有缘结亲,为何,偏偏得不到他的爱?难道,憎恶也是与生俱来的么?
你要我怎么想得通?我这么爱他,他却这么讨厌我。
唉——
寒蕊长叹一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不可违。让她遇见平川,让她爱上平川,让她嫁给平川,好象一切都顺了她的意,可到头来,只不过,是让她清醒地认识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没有平川爱她的这个先决条件,依然,什么都要成空。
佛祖啊,你让我失败这一次,就是要告诉我,无论外部如何施加力量,人的内心,才是真正让人无能为力去改变的吧。
唉,寒蕊复又长叹一声。
“公主为何叹息不止啊?”明哲方丈徐徐走进来。
寒蕊礼貌地笑笑,没有回答。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明哲方丈幽声道:“叹息有何用?!”
“是没有用啊……”寒蕊怅然道:“爱你者,你不爱,不爱者,却爱你,世事总是这么颠三倒四的么?”
“颠倒?”明哲方丈笑道:“你若倒过来看,它不就是正的了。”
寒蕊眨眨眼睛,听明白了,却又还是颇费思量,她想了想,又问:“大师,你说世事,为何不能尽遂人意呢?”
明哲方丈沉吟道:“只是不遂你的意而已,你怎知,没有遂别人的意呢?或者你的缺憾,到了别人那里,就是圆满。”
哦,是的,平川的心愿是离开她,现在她是失意了,可对于平川来说,却正是遂意。寒蕊想了想,说:“恩,你说的,是有道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明哲方丈没有等寒蕊回答,就张口说起来:
从前,有一个书生,偶然碰到了一个漂亮的姑娘,两人一见钟情,相爱而互许终身。可是后来,姑娘被家里许配给了另外的人家,不日就要嫁人。书生听到这个消息,从此一病不起,家里着急,到处请郎中,最后,有个和尚前来,说“我可以治好他。”
和尚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让书生看。
书生看到一个荒芜的海边,一具被害的女人尸体被冲到了岸上,浑身*****,很是凄惨。这时走过来一个人,看了看,叹息一声,走了。不一会儿,又走过来一个人,停留片刻,想了想,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女人盖上。后来,又来了一个人,他挖了个坑,把女人埋了。
和尚收起镜子,问书生,你看懂了么?
书生摇摇头。
和尚说,这个女人,就是你心爱的姑娘的前世,你就是那个把衣服脱下盖住了她的人。因为前世的因果,所以她遇见你,爱上你,还你一段情。可是,她现在要嫁的人,就是那个把她埋了的人,他才是她真正要报答一生的人。
书生听了,沉思良久,一跃而起,病痛全无。
“他明白了,”明哲方丈缓缓道:“公主,你听明白了吗?”
寒蕊望着明哲方丈良久,淡淡地笑了一下。
平川,真是这样吗?
我们的前世,到底是什么?发生了怎样的事,要让我,用这样的爱来回报你?然而,又是怎样的不到位,让我们的缘份只能到此嘎然而止?
是我前世,少做了什么?才断送了这样的姻缘?
“公主,一切随缘吧。”明哲方丈轻声道:“你已经尽力了,这就是缘份注定。”
寒蕊默默地转过身去,缓缓走出大殿。
北良,难道,你才是我一生真正要报答的人么?
还平川一段情,却要还你一生……
润苏从藏经阁出来,正好碰上明哲方丈。
“我跟寒蕊公主谈过了。”明哲方丈说。
润苏面露喜色:“她,能想开么?”
明哲方丈点点头:“寒蕊公主是个很有悟性的人,她能想得通的。”
“我就知道这一趟不会白来,”润苏很高兴:“只有大师能开导得了她。”
明哲方丈微微一笑,柔声道:“润苏公主,你也不会白来。”
“哦,难道您也有什么可以赐教于我?”润苏饶有兴趣地问。
明哲方丈注视了她片刻,幽声道:“老衲只一句话奉劝公主:别太世俗了,那样太痛苦;别太出世了,那样太麻木。”
润苏一顿,骤然间,白了脸色,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脸,长吁一声道:“大师,果然是高僧——”
寒蕊放下筷子,望着案台上的小鸟发呆。
“你还在想郭平川?”润苏一开口,就是尖刻。
寒蕊不悦地瞪了润苏一眼,提他干嘛?
润苏却非要往下说:“就算你还爱着他,那又如何?他不爱你,而且,圣旨会将你赐婚给同一个人吗?你觉得这可能吗?”
寒蕊默然地望着润苏,有些愠怒,却瞬间颓丧,眼睛里的光彩,渐渐泯灭,她黯然道:“我知道,都过去了……”
“那你就该重新过自己的生活。”润苏直截了当地说。
“我不是正在过自己的生活吗?”寒蕊不服气地一撇嘴。
润苏冷笑着,问:“什么叫自己的生活,你搞得清楚吗?”
寒蕊眼珠子转两下,回答:“不就是吃喝拉撒!”
润苏颦起眉,用极其权威的口气说:“你得嫁人。”
“你不也没嫁?!”寒蕊鼓起腮帮子:“你不嫁我也不嫁,咱们两人作伴,不好吗?”
“不好。”润苏根本不看她:“我看见你就烦。”
“呵呵,你口是心非。”寒蕊裂开嘴,晒出牙齿来傻笑。
“我说真的。”润苏说:“我不需要嫁人,因为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但你不行,所以你得嫁人。”
寒蕊笑得抽起肩膀,笑润苏夸大其辞:“你比我还小,拿起那腔调,好象比我大许多似的!找个别的理由吧。”
“是还有一个理由,”润苏不慌不忙地回答:“我不嫁人,没人会伤心,你不嫁人,至少北良这辈子是完了——”
寒蕊愣了一下,张口道:“那么多暗恋你的人,怎么会没人伤心?”
“我不嫁,他们就有希望,伤哪门心?”润苏不屑道:“我要嫁了他们才伤心呢……”
也是啊,寒蕊点点头。
润苏想笑,却不动声色。以她的诡诈,只消几下,就把寒蕊弄晕了。
“还是嫁了吧。”润苏仿佛是随口说起,平静而平淡。
寒蕊迟疑片刻,摇头。
润苏说:“就嫁给北良好了。”
寒蕊一下站起来:“你怎么不嫁?”
“他不喜欢我啊。”润苏笑道:“他想你已经许久了。”
寒蕊低下头,不说话了。
“你先嫁了,我就嫁。”润苏说:“你不是一直劝我吗,你是姐姐,我是妹妹,哪有姐姐不嫁,妹妹先嫁的道理?”
寒蕊点点头,这确实也是道理,她不确定地问:“我嫁了,你就嫁?不是骗我的?”
润苏重重地点点头,哈哈,要中套子了。
寒蕊皱了眉头:“不能是北良……”
“就得是北良,”润苏坚持:“他那么好,给了别人我还不甘心,若是当我姐夫,倒还合适,我也认了……”
“你真这么想?”寒蕊惊异道。
“是啊。”润苏一把拖起寒蕊:“我们就去皇后那里——”
寒蕊还想退缩,却被润苏和红玉挟持着出了门,一路推搡着,拉向集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