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鸟叫声,惊扰了寒蕊的好梦,她愤然地睁开眼,老天,一个清静的梦都做不完!她确实做了一个美梦,梦见自己坐在明禧宫里,红玉正端了一只整鸡过来,黄澄澄的,香气扑鼻,她流着口水,正伸出爪子,就要抓过去……
该死的鸟叫!梦醒了,鸡没了……
那怎是一个痛心可以形容的!
寒蕊从灌木丛中支起身子,望向院落,那里,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寒蕊想了想,捡起一块石头朝院子里扔了过去。
石头落地,没有半点动静。
寒蕊又捡起一块石头,对准屋边的水缸扔了过去,“哐当”一声响,缸破了,水流了一地……
还是没有动静!
寒蕊有些按奈不住了,她微微地欠起身子,横下一条心,准备豁出去了,往里闯!
但蓦的,她脸色大变!
缸里的水,流出来,流向门边的篱笆,流经篱笆一尺多高的矮茶后边,流向院外,寒蕊却分明地看见,院外的水中,有红色在扩散——
是血!
她咬咬嘴唇,站起了身,往院子里走去。重重地一踢,脚落下,门用力一弹,开了,竟然没有反扣?!
门开处,一根木棍横在地上,这是诱饵?寒蕊又是一脚,将门页踢到极限,门后没人,这时候,她看清楚了,矮茶后,确实是躺着一具壮年男子的尸体和一具狗的尸体,地上一滩血,积在小洼中,如果不是她击破了水缸,水流出来,也冲不出洼里的积血。
她抬头望着屋里,一勾身,飞快地捡起地上的木棍,操起来,直接往屋里走去。
屋里,同样,一具老妇人的尸体,灶台上,一个年轻妇人的尸体。
寒蕊想了想,折回来,果然,从壮年男人的身上,搜出了一块小小的宫牌。
不错,这是给养点,他们是一家人,常年奉命呆在这里,负责核对宫牌,给来人提供食物。可是,他们一家,到底出了什么意外呢?
宫牌没有被搜出来,他们并没有暴露身份,但杀他们的人,也不能排除是流民,更不能排除是强盗!
想到这里,寒蕊打了个寒噤。我不能在这里久留!
她回到屋里,到处找吃的,却在妇人身下盖着的锅子里,发现了一家人的窝窝头。
他们该是在昨天中午遇害的,寒蕊一边抓紧时间吃,一边一刻也不停歇地东张西望,脑袋里,也紧张地思索着。没有拿走锅里吃的,那就不会是流民。她四下查看,发现内室明显被翻动过,猪圈打开,鸡舍无鸡,应该是土匪或强盗罢。
寒蕊匆匆地,换上了一套妇人的衣服,用布把头包了,又把剩下的窝窝头,连同从坛子里掏的一些干菜,用门帘布一并扎好,往肩上一背,末了,又把自己的衣服塞到灶膛子里,顺手将灶旁的菜刀揣入怀中,这才急匆匆地出门。
走到门边,看看男人的尸首,想了想,又把宫牌放回他身上。不管是谁来找我,首先,他需要用宫牌来确定这个死人的身份。
做完了这一切,她头也不回地往西边奔去,目的,第二个给养站!
但是,她并不知道,此刻,她与安全背道而驰,离危险,倒是越来越近了。
红玉晃晃悠悠地醒来,只道是自己死了。
“她醒了!”听见一个男人惊喜的声音:“将军——”
将军?!红玉一惊,反应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傻笑。是将军,不是流民,我得救了……
“红玉!”她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不由得一阵激动,敢情还是个熟人,热泪啊,就要涌出,虽然想不起是谁,却亲切得紧,赶忙地,一别头过去,直入眼中的,竟然是郭平川的脸,哎呀呀,真是遇到瘟神了……
她皱皱眉,在心里嘀咕一句,要死了呢——
“红玉,公主呢?”郭平川站在床头,俯视着她,语气倒也不急。
看看,看看,这么紧要的关头,还是例行公事,好在公主还是安全的,若要等他去救命,还不让他看着死?!就是讨厌公主嘛,也不用这么现形不是?
红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就来了你一个,没有别人了?”我根本懒得跟你说话!找别人来!
“红玉!”平川忍着不痛快,说:“现在不是治气的时候,赶快告诉我,公主在哪里?”
“她通过密道出去了呢。”红玉鼻子里一哼:“不用你挂心!”
“我已经找到了结构图,这里有三条密道,她从哪条走的?”平川说着,摊开了地图。
他还很严肃呢,装个什么球?!红玉冷着脸,回答:“井下的……”
平川的手指在地图上滑过去,忽然脸色骤变,低吼一声:“糟了!”
红玉一惊,心都快跳出嘴巴了,颤抖着问:“怎么了?”
“刚才驿站急报,流民领头的跟淮阴守军纠结,推选淮阴守军统领周锦昌为大帅,已经打出了自己的旗帜,要正天下朝纲,他们中,有一路从东过来,就是试图冲撞玉屏山的这路,已经被霍帅调军击破,但从西过来的一路,现在正盘踞在泉城,”平川看了红玉一眼,说:“泉城已经失守了,可寒蕊从密道出来,只知道玉屏山已经被流民进犯,不知道泉城沦陷,她必然,会舍弃回玉屏山,而奋力赶往泉城……”
寒蕊此刻,正在送羊入虎口,纵然她能从流民手中逃脱,却未必见得,能混过周锦昌的眼睛。
平川只觉得胸口一紧,象一只有力的手,捏紧了他的心脏,缓不过气来。
“那,公主……”红玉忽然一下失了神,瘪瘪嘴,就想哭。
“将军,周贼意欲泉城称王,霍帅有令,舍弃定洲,即刻护送公主回朝,后事回朝商议……”士兵急报!
平川的眉头跳动两下,沉声道:“四人护送红玉回京师,其余四人,跟我去找公主!”
红玉还想说什么,却看见平川风一样地,出了屋子,一跃而上他的黑马,疾驰而去——
风声猎猎,在他耳边刮过,时候已是子夜,他却困意全无,双目直视前方,闪着狼一样的光芒。
这个时候,寒蕊到了哪里,老天,她到底在哪里?
他的脑子里虽然乱成了一团糨糊,但关于寒蕊的那根筋,还清楚着。她一定会一直往西,去往泉城。我一定要拦住她!
上午时分,双眼通红的平川终于赶到了第一个给养点,他确认了死者的身份,也在灶膛里发现了寒蕊的衣服,然后,掀动死者的身体,他发现了一个手指甲写下的“叛”字。稍梢一想,他就明白了,杀人的,必是叛军,之所以伪造现场,是迷惑人心,而寒蕊,显然就上了当,以为是强盗洗劫,还一股劲地往泉城自投罗网。若不是联络人最后留下这个“叛”字,指不定,他也会上当。
周锦昌用兵,素来奸诈,由此可见一般。
平川心头沉甸甸的,他越来越为寒蕊担心了,这个鬼丫头,平素不是很精灵吗,这次,怎么会如此笨乎乎的呢?
他一跃上马,飞奔向第二个给养点。一定,要赶在寒蕊之前!
寒蕊睡了一夜,又吃饱了东西,想到无论如何,今天白天一定能够到达第二个给养点,心里就高兴得不得了,路也赶得不那么急了,一路背着包袱,游游逛逛起来。
太阳有张笑脸,山路上又很清凉,寒蕊一路走着,看到不少泉水,她感叹着,到底是泉城近了,才有这样的景色,山青水秀,幽涧连连啊。泉城,不就是因泉多而得名的吗。
休息一下吧,这么好的景致,可别浪费了。她一屁股坐下来,真是累了,脱下鞋子,看着脚上的血泡,连连叹息。
寒蕊啊,寒蕊,堂堂公主,沦落至此,唉,怪谁呢,还不是要怪你自己,跟母后一同回去,不就没这回事了——
她心里一抽,哎呀,母后应该没什么事吧,润苏呢?她们又怎么样了啊?
发了好半天呆,又是长叹一声,缓缓地把脚放入泉水中,嘴巴一耸,顷刻间歪到了一边,啊,脚上破泡的地方,下到水里真是酷刑一般。她抽一口冷气,正要把脚提上来,却感觉疼痛减轻了些,不由得傻傻地一笑,真好,舒服呢!就这么泡泡吧!
也不知泡了多久,寒蕊才恋恋不舍地起了身,末了,还不忘掬捧水,好好地洗了把脸,最后才将头发捋到耳后,跨上溪石,继续前行。
不经意间,那支小小的红色相思豆的耳环,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她刚刚坐过的石头上。
寒蕊没有丝毫察觉,经过思想的一松劲,又走了老长一段路,忽然觉得有些困了。
第二个给养点应该不远了吧,我先睡睡吧。
寒蕊随处转了转,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地点睡觉。石头上,太显眼;灌木里,太扎人;草丛中,怕有蛇。她眼珠子转了转,往上一瞟,旋即呵呵一笑,有了——
“将军,水袋空了,这里正好有眼泉水,我们灌点水,休整一下。”士兵提议。
平川默然道:“算了,就快到第二个给养点了,到那里在说吧。”他不想耽误时间,因为时间每逝去一分,寒蕊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
“将军,你跑了一天一夜了,下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士兵说:“不会耽误许多时间的。”
平川想想也好,跳下马来,顺势就蹲在一块石头上,捧起水就往脸上扑。
一阵凉意从面上传到心里,很舒服,思绪也清晰多了。他哗哗几下,痛快而干脆地来了几下,倦意一旦趋走,便又急着起身,却感觉,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铬得脚板不那么舒服。抬脚一看,这是什么?
一只耳环,怎么这么眼熟?还是红色的?
寒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