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的口舌之争,终于演变成拳脚之争。
晁公错心境无悲无喜,随着江都一行,南海派早已与秦风一脉绑在了一条战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着天下群雄,秦风口称客卿,已然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为了南海派的基业,自己的一世英名,此战,已不能败!
曲傲更是如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有退却,天下之大,便再无他曲傲立足之地,即便眼前的对手是晁公错。
高大的身躯稳如泰山,衣袍无风自动,晁公错嘴角噙起一丝笑意,霎那间,精气神已至巅峰。脚步微动,拳风后发先至,壮烈无匹的劲气澎湃席卷向曲傲的面门。
曲傲心无旁骛,事实上也容不得他再有任何遐思。这一拳来得是这样的快,未曾知根知底的二人,终究是让晁公错给抢占了先机。
脚下不住晃动起来,身形扭动起玄奥难测的弧度,藏于大袖中的一双大掌募然翻出,雄浑的真气倾巢而出,未曾接触,两股浑厚的劲气便于二人身前相互叠加,冲击。有些刺耳的声响传入场中众人耳膜之内。观战群雄无不后退数步。
“下去,让陈三不必出手了。”秦风一面注视着场中之战,一面低声吩咐着。一名手下领命快步离去。
这是他刚刚想起来的事情,曲傲既来,想必那突利与那什么芭黛儿也应该到了。此刻还不是正面暴露陈三的时候,所以他选择隐瞒一时。
失了先手的曲傲只得与晁公错硬拼了一记,事实上这一记二人谁也并未出全力,乃是试探的一招。晁公错面色不变,微退两步,嘴角的笑意更盛了。曲傲同样退了两步,看起来似是平分秋色之局。
募然,晁公错身形陡然快速闪动起来,仿佛变成了一道影子,一双铁拳不断挥动,以普通人肉眼难见的高速,划出了无数道玄妙无比的轨迹,无数拳风凛冽而起,劲气四射,转眼间,这无数劲气便叠加在一起,有如巨浪滔天,一浪接着一浪。晁公错的身形缓慢下来,但这巨大的气团却伴随着晁公错的铁拳,扑闪至曲傲的面门处。
曲傲吸气凝神,凝真九变霎时间亦提高到了巅峰状态,,脚下不见发力,身形便离地斜起,如大鹏展翅一般,径自向晁公错飞落。双掌似掌非掌,似爪非爪,鹰变十三式天衣无缝一般闪电出手,劲道中更是包含了吸、刺、卸、扫等各种真劲,变化莫测,令人难以抵御。
晁公错不动声色,双拳朴实无华的挥出,刚猛无匹的真气却是搅动的空气都能撕裂开来一般,使得曲傲的鹰变十三式那变化莫测的繁复招式,已然没了用武之地。正是以力破巧,以简破繁的明智选择。一双眼睛直视曲傲眼底深处,心中无生无死,气势顿时再攀高峰。
一瞬间,二人便交手了十余招,但曲傲此刻竟仍未落地,轻功之高明,令人咋舌。
募然,晁公错双目神光迸射,募地长笑一声。左拳忽而回收,轻放与腰间,右拳却直直向上击出,曲傲面色陡变。这一拳,实已是晁公错倾尽全力的一拳,拳势无匹,霸道至极的拳风瞬间竟将曲傲的须发吹散开来。
曲傲顿时大骇。双掌不住上下翻飞,或抓,或刺,或削,无数掌影令人眼花缭乱。那刚猛无匹的劲气终是在眨眼间便给他削弱了许多,但晁公错的拳头也已经到了。
而这时刻,正是曲傲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玄奥的凝真九变再度提起,双掌印于晁公错的铁拳之上,本就于半空中的身躯,竟止不住的再度上升,双臂上传来那凌厉之极的真气,以及那巨大的震力,让曲傲骇然色变。
自十余年前雨夜中的一场秘密之战,他惨败于毕玄之手后,多年来的纵情声色,此刻终于让他吃尽了苦头。老脸上迅速闪过一抹潮红,宣告负创。
“你上当了!”
晁公错忽而长笑一声,身形顿时拔地而起。双拳不断交错,幻出万千拳影,一时间,心神被震的曲傲竟难以把握出究竟是哪一拳才是杀着。
“曲傲败了。”伴随着秦风的幽幽呢喃。同一个想法,升起在不少人心头。
一双鹰目冷芒电射,瞬间却又内敛不见。鲁妙子苍老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淡然扫视了一眼斜对面大喇喇站立着的中年文士后,便不再有所动作。
曲傲终究不再是那个二十三岁便练成七个窍穴,创出狂浪七转,四十一岁便大成又创出凝真九变的那个无所畏惧的曲傲,那个曲傲,伴随着一场完败,早已死去。同时死去的,还有那一颗身为强者的心!
晁公错的铁拳已经避无可避,曲傲老牙紧咬,空中的身躯有如一叶轻舟,忽然间静止下来,双掌却猛力挥动,这般一静一动的视觉差异,登时便让观战之人产生怪异到了极点的感觉来。双掌五指成爪,狠狠插向晁公错的脖颈,赫然是一副两败俱伤的打法,目的便是要逼迫晁公错收拳。
但曲傲还是错了,晁公错嘴角亲戚一抹讥讽,铁拳不退反进,其势更快三分,这般模样,竟是丝毫不惧那同归于尽之局!
儿子之死,爱徒之死,早已在曲傲心中产生巨大的冲击,对于生命的渴望,令他那原本因败于毕玄之手便产生的心灵缝隙再度撕裂开来,顿时破绽大露。他终于犹豫了,已然带起残影的双臂,只迟钝了一丝,但这一丝已经足够了。
高手相争,只在一线。
秦风双眸顿时杀机陡现。
铁拳终于印在曲傲的肩颈处,丝丝骨骼断裂的异响,轻轻回荡在空气中。曲傲的锁骨处,忽然塌陷下去,口中哇的喷出大口鲜血。而此刻,曲傲的双爪,尚且离着晁公错的脖颈处,尚有数寸!
如千斤巨石一般,曲傲狠狠砸落在地面之上,巨响震耳,烟尘弥漫。
“杀了他!”耳边忽而响起传音,语声略显急促,却是极为决断且杀机凛然。
晁公错心下一凛,缓缓落于地面的身形顿时诡异加速,右足堪堪落地便已弹身而起,右臂好似抡了个圆一般,猛烈的重拳赫然便向曲傲胸前砸下。
曲傲连续咯出数口鲜血,方才勉力抬起头来,骇然注视,眼中布满惧意,手指着晁公错,惨然道:
“我......”
晁公错老脸上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怜悯,却陡然消失不见。
“砰!”
“败了!”
一声巨响,掩盖了曲傲最后遗留在人世间的话语。
“师尊!”
悲痛至极的惨喝声传来,一团金光如流星划过,尖锐的呼啸声回荡而起,长叔谋人借盾势,盾助人形,人盾合一之间,那锋利的盾刃,堪堪便向晁公错砸落。
缓缓将拳头收离曲傲心窝处的晁公错毫不在意,自己的主子既已下杀手,又怎会半途而废?
“贼子敢尔!”同样是一声沉喝,同样是漫天金光,无数枪影破空而至,有如大山一般,横亘在长叔谋身前,无数声脆响回荡而起。面目悲愤之极的长叔谋与面带讥讽的梅洵各自弹开。
“唰!”
直至此刻,暗中的獠牙方才显现。一往无前的惨烈刀气陡现与空气中,斜斜斩向长叔谋腰际。这一刀,无论是时机,方位,皆掌握的恰到好处。避无可避,毫无借力之处的长叔谋竭力躲闪,哧溜溜的血珠四溅于空气中。
一刀紧接一刀,毫无喘息之机。长叔谋惨然一笑,奋起手中双盾,锋刃如转轮一般高速舞动。
跟随刀势而来的人影恍若九幽深潭中的魔神,又好似自由往来穿梭于大千世界中的弥芥子,冰冷无情的双眸直刺长叔谋的眼底深处,断绝了七情六欲一般的浓烈杀机,让长叔谋心中如掉入冰河一般。
无视着金盾带起的数道伤口,来人甚至连眉头也未曾眨过一下,面无表情,长刀直入中宫,透背而出。数滴鲜血留下,使刀之人毫不犹豫拔刀而出,弹身而起,如大鹏展翅,呼吸间便已消失不见。
长叔谋缓缓倒下,腹部鲜血汩汩流出,四肢轻微抽搐间,不断流逝着生命力。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场中众人皆难以反应。待到尘埃落定,曲傲与长叔谋二人已然双双丧命!
角落里的蓝衣青年,视线不禁抛向了某处,一眼望去,却是宁静如深潭,令人难以测度。
“啪!”手中折扇猛地合上,侯希白一字一句的吐着:“好叵测的心思,好狠辣的手段!”
“启禀秦王,此人邀您过去一叙。是否?......”一命身躯极为魁梧之壮汉恭声说道。
“无妨,见见又有何妨?”李世民沉吟片刻,断然说道。
同一时间,阴癸派众人早已消失不见。石之轩更是早已不知去向。
一楼的江湖人物齐齐默然,纵横天下数十年的曲傲,竟这般默默无闻的死去,着实有些令人扼腕。
那使刀之人虽是昙花一现,实则有脑子之人皆已料到是何方势力所出手。奈何毫无证据,再则,却也没有谁会犯的着为了两个死人而去向那位喜怒无常的杀神讨个什么正义公道。
这世上,终究是谁的拳头大才是真理。
把握住了事情的本质,这才是秦风每每看似莽撞,实则却是无往不利的根本所在。
虽然此番众目睽睽之下将曲傲一脉斩杀殆尽,多少会有些负面影响,但相较于所得,也足以让秦风下此决断了。趁着这些日子,借着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断斩杀各方势力的高手,本就是他此行的重大目的之一。
淡然扫视了一眼曲傲二人的尸体,秦风心中不禁升起后世脍炙人口的一句话来: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想要不还,就只有不断变强,强到可以罔顾任何人的想法。
无视规则,打破规则,继而制定规则。这才真正的强者所应该做的事情,也是秦风一直坚定执行的准则及目标。
嘴角泛起一丝清冷的笑意,给了燕紫一个晦涩的手势,他便径自转身而去。
只能够在一楼观战的,除却少部分人,多数便是那些普通的江湖高手。燕紫一番言语,众人便散场离去,继而又命人将曲傲二人的尸体好生收殓。
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场闹剧,终究是曲终人散。没有出现意料中的大杂烩,让秦风多少有些意外。好些个并未出头的势力,说明了洛阳里的这把火,尚且还没有烧到旺处。
收拾干净的听海阁里,此刻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人。寇徐二人静默于一旁,徐子陵面无表情,不知想些什么。寇仲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秦风也没有说话,他在等,等着让他期待了很久的人登场。想到接下来的场景,嘴角边的笑意,却是多少变得有些晦涩难明起来。
聚宾楼南面的一处房顶之上,石之轩停住身形,有些无语的转身问着:“你想要跟到什么时候?”
鲁妙子身形陡现,没有感情波动的话音响起:“那小子让我告诉你,你那第二个徒弟。唤作侯希白的,与师妃暄走得很近。”说完,便不管不顾的径自消失不见。
石之轩默默沉吟起来。当初杨虚彦刺杀不成反被杀,乃是咎由自取。如今双方正处于蜜月期,秦风自然是要知会他一声。
而这,显然也说明了侯希白的一些动作,已然有些触及到了秦风的底线了。
之所以先通知他这个师傅,只是为了顾忌他的面子罢了。
是该敲打敲打了,石之轩心中泛起这般念头,身形便也跟着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