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砰...轰......”
震耳欲聋的的巨响声不断响起,足以震破耳膜的声响咆哮在空气中。无数巨石在空中划出美妙的弧线,不断飞行,坠落,乃至砸落在巍峨的城墙之上。
远方,大片开阔的土地上,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巨大的军阵,此刻旌旗飘摇,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巨大的军阵后方,那数量多到令人发指的精制投石机,简易投石机,各种弩车,云梯,井然有序的排列着。但此刻,只有为数众多的投石机进行着例行公事一般的表演。士卒们麻木的将一颗颗巨石架放在投石机之上,面无表情的遵从着命令弹射。
为何说例行公事一般?瞧瞧城头上守军的表现便可一目了然。无数守军面色镇定,耳中塞着不知明的物品,用以阻塞巨石砸落城头所带来的巨大声响。而这般如同骤雨一般的攻势,竟很少有人面露忐忑惧怕之色,足以证明这般情景早已习惯。的确,这般仅以投石机做进攻的攻势,已然持续了半月之久。
宋法亮疯狂了,近十万大军在远处安营扎寨,每日里,不断遣出无数军士自周边崇山峻岭中砍伐来木材巨石,不断制造着简易好使的投石机,用以做攻城之用。却从不命士卒攻城,这般诡异的举止,着实让李孝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这般延绵不绝的巨石攻势,倒也并非毫无成效。虽倚仗着城中的巨大人力物力,但城墙修补的效率,绝然比不上破坏的效率,宽广的城墙与城头上,已经有许多地方,开始显露出巨大的裂纹。
李孝恭也曾试过,以投石机加以反击,奈何一旦反击,对方的攻势便迅猛提升,简易的投石机更是很容易便损坏,城中的建造速度再快,又哪里能比得上就地取材的进攻一方。因此,这李唐赫赫有名的骁将,如今却是憋屈非常。
麾下钱粮广袤,兵多将广,却因为种种因素,而不得不龟缩与城中,每日经受两次这般令人着恼的挑衅之举。数度出城迎战,面对着对方滴水不漏的守势,却是没有讨得任何好处,直如面对着一个巨大无比且坚硬非常的乌龟壳一般,偏偏这乌龟尚能每日撩拨你一下,如何不叫人心下懊恼。
但李孝恭也并非太过担心,若说宋法亮以为只凭这些巨石便可破汉川,只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这后手为何,也只有见招拆招罢了。
想着想着,例行公事一般的攻势停止了,不多不少,半个时辰。下一次,当在傍晚时分,这已然是守军总结出来的规律了。李孝恭无奈的苦笑之后,唤过身边将领,指示着迅速修补城头,之后,便施施然的走下城去。
行行转转,离着城门不远处,便是郡守府。府中占地颇广,园林山水,一应俱全,颇为优雅。但诸多布置,令人看上去却无那般穷奢极欲之感。显然主人并非奢侈之人。
回到府中,李孝恭这才有暇除去身上衣甲,歇息下来。片刻后,门外忽而跌跌撞撞的跑进一名小童,这小童约莫三四岁的样子,扎着一根冲天辫,小脸上粉妆玉琢,煞是可爱。
“爹...爹......”小童含糊不清的叫唤着,步履不稳的跑到李孝恭跟前,张开一双粉粉嫩嫩的小手。
“是承恩呐!”李孝恭抬眼望去,见着小童,顿时面色轻松起来,颇为英伟的面容上,溺爱之色尽显。摊开双臂,微微欠身,便将小童抱入怀中。
“承恩今日可乖?娘呢?”
小童在李孝恭的怀里来回拱着,几次变换,直至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这才笑嘻嘻的说起来:“承恩乖啊。”
“夫君回来了?!”小童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一个轻轻柔柔的女生,声如其人,这女子一身湖绿色罗裙,面容清秀,五官柔美,给人一观,便生出一种沉静婉约的感觉来。
“嗯,城外投石完毕,我便回来休憩一番。”李孝恭随口答着,望着这女子,眸子里的神光却是益发的柔和起来,那一番宠爱深情之意,不言自明。
“承恩乖,去玩儿去,莫要打扰爹爹休憩!”女子柔柔一笑,径自将李孝恭怀中的小童抱了下来。小童嘻嘻哈哈着,向外跑去。
“铃儿,我有些渴了,沏些茶水来罢?”李孝恭柔声说着。铃儿无声一笑,径自替李孝恭端上茶水,而后又径自走到他的身后,在他的肩膀之上,轻柔推拿起来。
“夫君为何今日归来得如此之早?”轻笑着的铃儿语声依旧柔弱,却无一般的发嗲做作之感,配上柔若无骨的身子,清秀的玉容,令人禁不住的生出想要好生爱护的念头。
“唉......”李孝恭听了,无奈的叹着,跟着说道:“不回来又能怎么样呢。每日两次,俱由投石机发动攻势,余者,却皆无动静。这般行事,却是令人好生奇怪。你说,这城外主将倒是在想些什么呢?”
似是发问,却又好像是自问的语气,让他沉思起来。铃儿却微笑而不做声,仅仅是手上的动作,却又是愈发的柔和起来。
出神的李孝恭忽而清醒过来,有些赞赏却又感激的一笑:“看我,又说错话了。”
铃儿微微一笑,柔声道:“兵战之事,夫君自可一力决断,何需相问妾身?”
李孝恭听之,心下大叹。自萧铃儿下嫁于他之后,对内勤俭持家,生儿育子,对外和以待人。这些日子,正妻远在长安,唯有这柔弱女子陪伴在自己身边。尤以难能可贵的是,这女人虽得自己宠爱,于这汉川政事军事却从不过问半分,可谓深得恪守妇道之精髓。兼之虽非容貌绝世,亦有中上之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李孝恭,倒也是个风liu人物。这般想着,心下爱意顿生,左右思来无事,便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夫君这是作甚?”萧铃儿一惊,却是李孝恭将她打横抱起,径自向里间行去。这时候,她哪能不明白?一抹娇羞,迅速爬上脸庞,臻首低垂,羞不可言。
只是,李孝恭难以看见的灵动眸子里,却迅速闪过一丝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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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亮,我们来此,已有多少时日了?”宋鲁抚mo着银须,笑眯眯的问着。
“回鲁叔,至今已有半月之久。”宋法亮微微一笑,径自回答着,丝毫没有身处战场之上的不适。
“过的真快啊。眼看着,还有几日,便要月圆了呢。”宋鲁忽而轻叹道,显然是有感而发。
宋法亮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跟着幽幽说道:“是啊。还有几日,便是他老人家出战之日了。”顿了顿,跟着略有期待之色的向宋鲁问着:“鲁叔,你看,此次之战。是宁道奇厉害呢,还是他族长老人家更胜一筹?”
宋缺虽卸下了阀主之位,宋阀中人却依旧习惯称他为族长。宋鲁愕然,随之笑着反问道:“你觉得呢?”
“定然是族长他老人家了!”宋法亮却是想都未想,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道。毋庸置疑的语气,显然是根本未曾考虑过宋缺会败。望着宋法亮,这掌控大军而面不改色的出色大将,此刻豪气的面容上,竟然显现出一股敬仰之极的神色来。宋鲁不由哑然失笑。
这却并非宋法亮失态了,只因,对于生长在宋阀的年轻人而言,宋缺于他们,不是阀主,不是族长,而是—神!谁会觉得自己所崇拜的神会败?
微笑之余,宋鲁却是想得更多,心下亦是不由泛起一丝忧虑之意。相较于阀中其余人等,他与宋智毕竟阅历放在那里,所能看到的,也更远,更多。此番宋缺战前卸下阀主之位,多少有些仓促。而这,是否也说明,此战,他并无必胜之把握呢?
“说起来,这李孝恭倒是真个厉害。若非地利所限,令他不得不坚守于此,只怕我们也未必能占上什么便宜呢!”沉思间,宋法亮却又感慨的说着:“李唐之藏龙卧虎,可见一般。”宋鲁闻言,默默点头。
“这样的对手,还真是难求呢。只是可惜了......”宋法亮径自幽幽叹着。
宋鲁一怔,却笑道:“你为大军主帅,岂可如此婆婆妈妈,多愁善感?”
宋法亮立时一震,断然道:“法亮受教了!”
看着豪气顿生的宋法亮,宋鲁不由感叹着,自己这一代,终究是老了!收敛着思绪,宋鲁不再妄想。一切,要不了几日,便可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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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座既已来此,想必来意你当已知晓。本座且问你,一切可准备妥当?”黑暗中,低沉的声音响起。
“属下不敢有负所望,俱已准备妥当。”消瘦的身影低垂面容,静静站在几步外。
“如此便好。一切你只需依计行事便可,届时事成,本座自当保你性命不失,日后更毋需隐姓埋名,荣华富贵,指日可待!”略显沙哑的嗓音,如是蛊惑的说着。
略微片刻,消瘦的身影忽而陡然跪下,语声已然带上一丝颤抖之意:“属下唯有一事相求,望统领玉成!”
“你且说说看。”男音显然有些吃惊。
“统领所嘱之事,属下自当全力以赴。唯有此人家小于此毫无相干,统领可否网开一面,饶彼等不死?”说罢,头颅深深下垂,抵至地面,再度轻声说着:“望统领开恩!”
“荒唐!”男声先是一怔,继而勃然大怒。跟着说道:“你可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以前教给你的,都让狗吃掉了吗?!”
“属下不敢!”黑影猛然剧震。
男声语速极快的继续说着:“本座不管你是何想法。总之,若是今趟之事无法功成,导致数年苦功功亏一篑,付诸东流,届时,莫说是你,便连本座也承担不起这份重责!你又如何能对得起这些年本座与主上在你身上耗费的无数精力与心血?”几句话说来,又快又急,已然有些声色俱厉。
黑影肩头一抖,缓缓说道:“属下明白!”
“你明白就好。切莫令本座失望了。”男声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既如此,你便赶紧去罢。莫要惹人生疑!”
黑影闻声静静离开。片刻后,一道身影站立起来,抬首,缓缓闭上双眸。
不要怪我。
我们,都只是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