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气氛赫然弥漫开来。这两日,城中许多明眼人,明显觉得有些古怪。这其中的暗流涌动,自是非常人能够明白。
眼前的黑暗终于离去,拿下头罩的沈落雁长出一口气,眼前的光明似乎有些刺眼,略微片刻后,眼睛方能适应。转首望了望面色有些苍白且又不知所措的李天凡,沈落雁心中暗叹。
多日来,对方予他们好吃好住,几乎有求必应。除了失去自由之外,倒也无甚性命之忧。而今对方如此行止,显然是将他们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而这,也向沈落雁宣告了李密援军的到来。深入虎穴前来救援自己的友军,却也不知能否成功。想及对方的行事手段,沈落雁心中不甚乐观。陷入沉思的沈落雁显然并未发现于丈外端坐的男子正饶有兴致的仔细观察着她。
“沈军师在想些什么?”略微显得清朗的声音赫然带着一股潇洒之意。虚行之轻笑着摇了摇头,淡然向她开口说道。沈落雁一惊,这才发现眼前这位近日来打过数次交道的男人。
长久以来,随着在江淮军中愈发的位高权重,本是还有些书卷气的虚行之,身上的威势却是愈来愈凛人了。此刻虽然笑着发问,却仍旧别有一番摄人的气度。
“虚先生何出此言?此刻落雁与公子皆乃阶下之囚,只叹性命朝不保夕,又如何有心情胡思乱想呢?”沈落雁于瞬间便换上了一副表情,微笑着说道。
“沈军师之名,在下闻之已久,区区女儿身却身具韩信之才,在下委实佩服不已。”虚行之闻言不置可否,反倒岔开了话题。很是诚恳的送上了顶高帽子。看着一脸诚恳之意的虚行之,沈落雁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最了解你的,且会尊敬你的,通常不是你自己,却是你的对手。对沈落雁研究多时的虚行之此刻的一番话,那赞扬之意,确实是发自肺腑。
“不知军师可信,若非此刻时机不适,虚某倒是很愿意与军师把酒言欢,继而光明正大的交手一番。奈何为了主公大业,却是不得不如此行事,此番种种,还望军师能够理解才是。”略微有些意外的沈落雁却是未曾料到虚行之竟会说出这番话来。怔了怔之后,面色淡然的开口说道。
“多日来先生予我等锦衣玉食,多有照顾,落雁已是感激不尽。此刻你我各为其主,先生的行事,落雁自是不会有所妄言。”
“如此甚好。”闻及此言的虚行之欣然说着。继而沉吟了片刻,似乎是有些不死心的试探着再度开口。
“如今李密虽兵败宇文化及,然则却是元气大伤。虚某观之,恐再难有所成。而我军此刻明主在座,麾下兵多将广,钱粮甚足,几已坐拥天下半壁江山。军师何不?.......”早已记不清这是虚行之于多少遍说这番话了。沈落雁颇是有些无可奈何之意。虽略有感激对方如此看重自己,却仍旧微微摇头。
“先生勿再要如此,如此之事,落雁早已有言。今后还望先生别再提起了。”语气里很是有些斩钉截铁的意思。虚行之听见,却是有些尴尬的讪讪一笑。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又听见沈落雁微笑着说道。
“再则,请恕落雁妄言。落雁观贵军如今的形势恐怕并非如先生所言那般,反倒是有些不妙呢。”
“哦?军师此话怎讲?”虚行之眉头一挑,淡然问着。“贵军如今四处征战,且不说其中所耗费的钱粮是何等巨大,便是那林士宏与萧铣,也绝非易于之辈。若是贵军不能速战速决,定是不战而败!”谈及这些,沈落雁竟是又有些雍容自若之态。
“军师恐怕还不知道吧,前日里,虚某刚刚收到九江已破,林士宏战死的战报了。”虚行之不声不响的丢出个小炸弹。
“这怎么可能?”莫说沈落雁,便是一直静默不语的李天凡亦是大惊失色。
“林士宏于九江经营多年,城坚地利,即便兵败,又怎么可能如此迅速?”沈落雁大为不信。望着一脸微笑坦然的虚行之,继而试探着问道。
“敢问先生,贵军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九江拿下的?”话刚出口,便有些后悔。岂料虚行之倒是颇为大方。
“这有何不可言?主公于城中早已布下内应,当日内应先斩杀林士宏,复而齐攻四门,如此里应外合,岂有不胜之理?”沈落雁闻言一惊。口中却是不停低声喃喃。
“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呢。”忽而面色大变,语音中已是带上了一丝颤抖之意的再度说道。
“莫非,莫非贵军于巴陵也有内应?”虚行之心下一紧,内心里大赞了番此女的冰雪聪明之后,面上却是毫无表情的哂然一笑。
“主公行事,向来高深莫测,军师所问,行之亦是不甚明了了。”
“好了,与军师一谈,虚某颇有知己之感,此刻该说正事了。”面容一整,虚行之便径自换了话题。
“进来。”
数个呼吸后,房门大开,径直走入一人。年约二十许,面容普通,只是不停转动的双眼倒是有番机灵之意。嘴角也总是噙着一丝微笑。
“这是主公派往荥阳的使者,却遭了李密二十杖责。”简单明了的说出缘由,虚行之继而戏谑的望向李天凡。
“李公子,令尊似乎并不在乎你的安危啊。如此毫不顾忌的向我军使者下手,便不怕我等将这些转施在公子身上吗?”挥了挥手,那使者便径自又出去了。二人闻言,俱是大吃一惊。
“不知贵军提出了何等条件?”一惊之后,沈落雁当即便冷静的问道。
“荥阳。”虚行之笑眯眯的说出两个字。听见这等天价一般的要求,二人均是沉默不语。虚行之到也不为己甚。拍了拍手,数个黑衣人步进屋内。径自架起了李天凡便向外行去。
“先生这是要作甚?”沈落雁大急。
“军师且稍安勿躁。虚某尚有些话想与李公子单独说说,不会时间太长的。”诡秘的一笑,虚行之径自跟着几人身后出去了。偌大的房间里,却之剩下了沈落雁一人独自在座。面色阴晴不定。良久。
“啊!......”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忽而传来,恍若地府里的冤魂嚎叫一般,令人听之便有毛骨悚然之感。
沈落雁听见当即脸色难堪无比,匆忙站起身来,小手握拳,不停的踱着步子,稍许片刻,终是按捺不住的便欲往屋外行去。刚刚打开门,却看见数个黑衣大汉架着一人进来。继而不知轻重的将此人放在椅子上。
抬眼望去,但见此人一身蓝色劲装,左臂自肩处齐肩而断,左手不翼而飞。伤口处包扎完毕,却仍有血丝渗出。英挺的俊面之上面色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剧烈的疼痛已然让他面目扭曲起来,右手握拳,五指指甲早已深深剜入肉里而不自知。一双黑眸里尽是痛苦与怨毒无比的神色,恍若厉鬼一般直望着虚行之不语。这人却不是李天凡又是谁?
“砰!”连退三步,砰然落座的沈落雁,绝美的面庞上,惨无人色。
“敢问先生为何下此毒手?难道先生真的想与密公玉石俱焚吗?”紧咬着下唇,沈落雁强自冷静着问道。
“嘿。”虚行之极淡然一哂。极是不以为然。
“主公曾有言,似李密这等人,刚愎自用且心胸狭窄。你若骂他一句,他便会掴你一巴掌,你若掴他一巴掌,他便会拔刀相向。可你若狠狠砍他几刀,再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之时,只怕你叫他做狗,他都乐意呢。”不屑的冷笑数声,继而说道。
“你当李密当真不知此中厉害吗?此人杖责我军中使者,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显威?还不是欲试探试探我军而已?”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颇为好笑一般。又对沈落雁笑眯眯的说着。
“况且,表面上还能给我军一个暴躁易怒的假象,好让我等轻视于他。暗中再遣手下,秘密潜入江都,直欲将二位救走。真可谓是一举数得啊。蒲山公,却是不同凡响。”看着若有所思的沈落雁,虚行之干脆向她解释完毕。
“他如此想,却是将别人当做傻子不成?莫说主公早已料到,便是在下。也早已看穿此人的把戏。而今他既试探于我,我便斩了李天凡一臂,让他看看试探的结果。”
“先生如此行事,却是太过狠毒了。若是杖责一番,也便罢了。可这斩去一臂?......”
“不给李密来次狠的,他怎会长记性?嘿。”断然打断的虚行之再度诡秘的笑了起来。
“军师此刻想必正在等待前来救援你们的李密麾下吧?”望着欲开口的沈落雁,虚行之再度笑了笑。
“军师不用否认,在下却是不信以军师之智,尚不能猜出在下将你们转换至此地的缘由。”沈落雁闻言,当即沉默不语。
“军师可曾听过一句话?”望着诡秘之极的虚行之,沈落雁秀眉一挑。
“此话曰,瓮中捉鳖!”说完之后便哈哈大笑着离去。
空自留下了已经昏迷的李天凡与面色迷茫的沈落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