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停,华山正气堂。
岳不群静静的坐在那里,面色淡然,心里却是汹涌澎湃:就在刘正风金盆洗手之前,华山派在五岳剑派当中最为衰弱,基本上就是凑数的。人才凋零,后备不足,在武功上只有自己和师妹夫妻俩能在江湖上上得了台面,二代弟子有几个天赋不错,却是不敢传他们《紫霞秘籍》,因为二弟子劳德诺是嵩山派的奸细,若是传出,华山神功就落入嵩山手中了。
可是自从金盆洗手大会之后,华山派就好像发生了变化,先是和丐帮联手,然后得了道家无上内功心法《九阴真经--易筋锻骨篇》,而且是传说中创派祖师郝大通的师父所著,这半年来紫霞真气功力日增,知道即使剑宗三大高手联手也非其对手。而师妹练了短短几天,那招“无双无对,宁氏一剑”更加得心应手。三位剑宗师兄已经开始授徒了,他们虽然武功心法入了邪魔,可是心为华山,况且里面颇有可取之处。
现在冲儿、发儿、戴子都已经开始修炼《紫霞秘籍》,尤其是冲儿,他在思过崖大半年,剑术眼光大有长进,估计剑宗三大高手也不是他的对手了。他虽然不说,但是怎能逃过我的眼光,他和丐帮孙长老交情深厚,定然是他的传授了。
如今华山兴旺,左冷禅有吞并四岳的野心,我岂能不知?明年的五岳大会,说不定就是他梦想的并派之时,待我筹划得当,到时候鹿死谁手,尤为可知。
“师父。”一个声音传来,岳不群抬眼看去,来得正是他最得意的大弟子令狐冲,见他目中英华内敛,精气十足,便知道最近弟子勤练《紫霞秘籍》,结合十余年来所练内功,已然小有成就,便欣慰的说:“冲儿,坐。”
令狐冲心中对师父敬若神明,但是却也并不如何拘谨,笑问:“师父找我何事?”
岳不群语气平缓,淡淡的说:“刚才接到德诺的飞鸽传书,说魔教光明右使向问天叛教外逃,我华山派身为正道,理应尾随各大名门正派将这个大魔头追杀,如今你三位师伯正在练武授徒,我与你师娘又有其他要事,众弟子当中你武功也算有所小成,发儿、戴子、大有他们三人也需要磨练,你们几个收拾收拾,这就下山吧。”
令狐冲笑道:“师父,恕我直言,既然这个大魔头已经叛教,那干吗不把他收入我正派门下,这样让他把魔教机密透出,将来攻打魔教,岂不是易如反掌?”
岳不群脸色一寒,语气却淡淡的道:“你着真是小儿见识!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于正邪忠奸之分这一点上,已然十分胡涂!须知道这等大魔头,阴险毒辣,杀我正派众人不计其数,当真是血债累累,我正派人士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若是将他并入正派,岂不是养虎为患?”令狐冲背上出了一阵冷汗,颤声道:“弟子知错了。“
岳不群盯着他看了半响,方才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你去收拾收拾,带者几位师弟下山去吧。”
“是!师父。”
令狐冲离开片刻,一阵风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冲进了正气堂,岳不群不用睁开眼睛就知道是岳灵姗进来了,心中不禁一阵苦笑。果然岳灵姗跑了进来,拉住父亲衣袖,道:“爹,大师哥他们要出门,让我和薛师姐也去好不好?”岳不群淡淡的说道:“胡闹!你几个师兄下山是为了除魔卫道,又不是去开小饭馆,你一个女儿家,跟着一群大男人去干什么?”
“爹,师哥他们修习了你传得神功,功力大进,妈也传我‘玉女十九剑’一个多月了,我总得历练历练啊,再说了,我和薛师姐同去,一路上也有个照应,又有大师哥他们照顾,不会有事的。好不好啊,爹。”
岳灵姗一番软磨硬泡,终于让岳不群点头答应,喜滋滋而去,却不知道在她身后,岳不群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大师哥,那个大魔头到底是什么人物啊?我听说不光是我五岳剑派,什么少林、武当、峨嵋都出动好手去追杀这个家伙,这么兴师动众的。”一下的山来,陆大有便问令狐冲。
令狐冲笑道:“我听师父说这个大魔头叫做向问天,在魔教位置是光明右使。手上沾满了我正派人士的鲜血,如今在教中失势,正是格杀他的大好时机。要不是师父和几位师叔有事,师父也不会让我们下山。这一路上大家要小心行事,不可堕了我华山派的名头。”众师兄妹轰然答应。
岳灵姗却是面带豪情之色,说道:“正好,本姑娘的‘玉女十九剑’也练了几个月了,到时候也要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众弟子齐声大笑,陆大有却是说道:“大师兄思过崖一年,功力大增,又有师父所授紫霞神功,岂能看着小师妹动手,小师妹只需要往那里一站,大师哥自然会动手,向问天也就望风而逃啦。这样就不劳小师妹亲自动手啦。”
大家哄笑声中,岳灵姗胀红了脸,笑骂道:“胡说八道!”但言下显然颇为欢喜。
几人说说笑笑,下华山,一路向东,进入河南一带,一路上也遇到几批正派人士,都是天山,昆仑两派的二代小弟子,双方互相打着招呼,却不同路。
这一天来到登封一带,眼看天色渐暗,几人正思虑着去投店,忽听得脚步声响,七八人自西方奔来,都是劲装结束,身负兵刃,奔行甚急。这几名汉子奔到他们身前时,只向他们瞧了一眼,便即绕身而过。霎时间便奔得远了。
陆大有道:“莫非他们也是去追拿向问天。”
岳灵姗精神大振,说道:“说不定真的是,我们快去追上他们。”梁发却说:“那不一定,所不定人家另有要事。”
这几人脚步声方歇,西首传来一阵蹄声,五乘马如风般驰至,从他们身旁掠过。驰出十余丈后,忽然一乘马兜了转来,马上是个中年妇人,说道:“几位客官,借问一声,可见到一个身穿白袍的老头子吗?这人身材瘦长,腰间佩一柄弯刀。”令狐冲摇头道:“没瞧见。”那妇人更不打话,圈转马头,追赶另外四骑而去。
岳灵姗说道:“他们去追拿这个身穿白袍的老头子?不就是向问天啊,快走快走。”当下几人加快脚步东行。走不到一顿饭时分,身后又有十余人追了上来。一行人越过他身畔后,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回头问道:“兄弟,你可见到一个身穿白袍的老头子么?这人身材高瘦,腰挂弯刀。”令狐冲道:“没瞧见。”又走了一会,来到一处三岔路口,西北角上鸾铃声响,三骑马疾奔而至,乘者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当先一人手扬马鞭,说道:“喂,借问一声,你可见到一个……”
令狐冲接口道:“你要问一个身材高瘦,腰悬弯刀,穿一件白色长袍的老头儿,是不是?”三人脸露喜色,齐声道:“是啊,这人在哪里?”令狐冲叹道:“我没见过。”当先那青年大怒,喝者:“没的来消遣老子!你既没见过,怎么知道?”
令狐冲微笑道:“没见过的,便不能知道么?”那青年提起马鞭,便要向令狐冲头顶劈落。另一个青年道:“二弟,别多生枝节,咱们快追。”那手扬马鞭的青年哼的一声,将鞭子在空中虚挥一记,纵马奔驰而去。
行出里许,穿过一片松林,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平野,黑压压的站着许多人,少说也有六七百人,只是旷野实在太大,那六七百人置身其间,也不过占了中间小小的一点。一条笔直的大道通向人群,令狐冲便沿着大路向前。行到近处,见人群之中有一座小小凉亭,那是旷野中供行旅憩息之用,构筑颇为简陋。那群人围着凉亭,相距约有数丈,却不逼近。令狐冲等人再走近十余丈,只见亭中赫然有个白衣老者,孤身一人,坐在一张板桌旁饮酒,他是否腰悬弯刀,一时无法见到。此人虽然坐着,几乎仍有常人高矮。
令狐冲见他在群敌围困之下,居然仍是好整以暇的饮酒,不由得心生敬仰,生平所见所闻的英雄人物,极少有人如此这般豪气干云。转头对师弟师妹们说道:“这个相必就是向问天吧,身处险境而不惧,果然非同小可。”
众师弟默然不语,唯有岳灵姗嘴角一撇,表示不屑,手中却紧握剑柄,眼中透出紧张的神色。
令狐冲见状微微一笑,心中暗下决定,待会一旦开打,一定要舍命保护小师妹的安全。
这个时候突然北首人群一阵骚动,两人一前一后越众而出,走向凉亭。令狐冲定睛一瞧,心中一懔,前面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丐帮八袋长老孙诚。正要说话,旁边的岳灵珊低声惊呼:“薛师姐,这个不就是丐帮的孙长老么?”
令狐冲回头一瞧,正看见薛娜脸色红晕,一双美目直盯着孙诚,眨也不眨。
却说孙诚走进凉亭,凝神向这个向问天瞧去,只见他容貌清癯,颏下疏疏朗朗一丛花白长须,垂在胸前,手持酒杯,眼望远处黄土大地和青天相接之所,对围着他的众人竟正眼也不瞧上一眼。他背上负着一个包袱,再看他腰间时,却无弯刀。原来他竟连兵刃也未携带。郎声说道:“向兄身处险境而好整不暇,倒也令在下佩服。”
说着一挥手,说了一声:“平之。”后面的林平之立刻端国一坛酒,将桌子上的酒杯分别倒满,顿时酒香四溢,飘满整个凉亭。
孙诚随手拿过一个酒杯,笑道:“向兄,在下丐帮孙诚,先干为敬。”咕的一声,将酒喝干了,见向问天不言不语,便道:“怎么向兄,敌我之际,连杯酒都不敢喝了么?”说着手中拿出一把短剑,放在桌上,低声道:“此剑主人拜托我请你去开封忠献公府内一谈,可否?”
向问天眉毛一扬,伸手拿起一杯酒,一口喝干,大声道:“好酒!当前几百正邪群雄,也唯有孙兄能让我钦佩!”
孙诚笑道:“向兄说谬了,此间还有一人。”突然大声喝道:“华山令狐冲来了没有?这儿有酒,七十年的竹叶青,要不要喝?”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声音答到:“孙兄果然好兄弟,这当还记得令狐冲,令狐冲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