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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昭梿

昭梿(1776—1829),满清皇族,为努尔哈赤第二子代善之后,自号汲修主人、檀尊主人等,先后做过散秩大臣、袭礼亲王爵等。后遭人诬告,被圈禁。获释后一直没有得到重用。昭梿生活在乾嘉时期,受家学和时风的影响,颇好文史,所著《啸亭杂录》具体地记录了许多清代史实,可以补一般史书之缺,被誉为具有较高史料价值的笔记。

太宗读金史

太宗天资敏捷,虽于军旅之际,手不释卷。曾命儒臣翻译《三国志》及《辽》、《金》、《元史》,性理诸书,以教国人。尝读《金世宗本纪》,见其申女真人学汉人衣冠之禁,心伟其语。曾御翔凤楼传谕诸王大臣,不许褒衣博带以染汉人习气。凡祭享明堂,必须手自割俎以昭其敬。谆谆数千言,详载圣训。故纯皇帝钦依祖训,凡八旗较射处,皆立卧碑以示警焉。

诛袁崇焕

本朝自攻抚顺后,明人望风而溃,无敢撄其锋者。惟明巡抚袁崇焕固守宁远,攻之六月未下。高皇拂然曰:“何戆儿乃敢阻我兵力?”因罢兵归。故文皇深蓄大仇,必欲甘心于袁。己巳冬,大兵既抵燕,崇焕千里入援,自恃功高。文皇乃擒明杨太监监于帐中,密劄鲍承先在帐外作私语曰:“今日上退兵乃袁巡抚意,不日伊即输城矣。”复阴纵杨监归。明庄烈帝信其间,乃立磔崇焕。举朝无以为枉者,殊不知中帝之间也。

亲定陵寝

章皇尝校猎遵化,至今孝陵处,停辔四顾曰:“此山王气葱郁非常,可以为朕寿宫。”因自取佩掷之,谕侍臣曰:“落处定为佳穴,即可因以起工。”后有善青乌者,视丘惊曰:“虽命我辈足遍海内求之,不克得此吉壤也。”所以真我国家万年之业也。

拜明孝陵

仁皇帝六巡江、浙,每至江宁,必幸明孝陵,拜谒如仪。尝曰:“明太祖一代人杰,不可亵慢。”其他如辽、金诸陵,亦皆如谒明陵制,其雅慕先代如此。

今上待和珅

丙辰元日上既受禅,和珅以拥戴自居,出入意颇狂傲。上待之甚厚,遇有奏纯庙者,托其代言,左右有非之者,上曰:“朕方倚相公理四海事,汝等何可轻也?”珅又荐其师吴稷堂省兰与上录诗草,觇其动静。上知其意,吟咏中毫不露圭角,故珅心安之。及纯庙崩后,王黄门念孙、广侍御兴等先后劾之,上立命仪、成二王传旨逮珅,并命勇士阿兰保监以行。珅毫无所能为,控制上相,如缚庸奴,真非常之妙策。恭读《味余书室稿》中《唐代宗论》,有云:“代宗虽为太子,亦如燕巢于幕,其不为辅国所谗者几希。及帝即位,若苟正辅国之罪,肆诛市朝,一武夫力耳!乃舍此不为,以天子之尊,行盗贼之计,可愧甚矣!”乃知睿谋久定于中矣。

塞勒醉公

睿忠亲王嗣曾孙名塞勒,性爽伉。嗜糟醨,日夜不醒,虽朝会,酒气犹熏然,人呼为醉公。然遇大事多直鲠。康熙戊戌,理邸以罪黜,东宫虚位,圣祖命诸臣集议。时廉王觊觎大器,揆叙、王鸿绪复左右之,公愤怒起于座,高声曰:“惟有立雍亲王,天下苍生始蒙其福也。”众为之憬然。后世宗即位,召公责之曰:“当日汝言,几有危于朕躬。然汝忠鲠可嘉,嗣后慎勿多言也。”公免冠谢曰:“臣一时直性,不能自遏抑也。”后乾隆戊戌复睿邸,追赠公王爵。

范文肃公厚德

范文肃公文程为宋忠宣公裔。国初仗剑谒军门,太祖曰:“名臣后,宜厚待之。”遵化四城之役,公守滦州,独得保全阖郡生灵。大兵入关时,公参决帏幄,劝睿忠王秋毫无犯,为明帝发丧,并护送倪文贞公灵柩南归,凡忠义之士皆褒奖之。时定赋税,有司欲以明末练饷诸苛政为殿最,公曰:“明之亡由于酷苛小民,激成流寇之变,岂可复蹈其所为?”因以万历中征册为准,岁减数百万两,民赖以苏。故其簪组鼎盛,为八旗巨室云。

红兰主人

红兰主人讳岳端,安亲王子,安节王弟也。善诗词。崇德癸未时,饶余王曾率兵伐明,南略地至海州而返,其邸中多文学之士,盖即当时所延致者。安王因以命教其诸子弟,故康熙间宗室文风以安邸为最盛。主人喜为西昆体,尝延朱襄、沈方舟等为上宾。方舟妻某,迟方舟久不归,作《杭州图》以寄之,当时传为佳话。主人尝选孟郊、贾岛诗,为《寒瘦集》以行世。以宗藩贵胄之尊,而慕尚二子之诗,亦可谓高旷矣。

傅厚庵

乙卯春,湖南苗疆蠢动,毗连三省,时福文襄王为滇督,因率兵讨之。时贵州提臣花连布,骁将也,立解永绥之围,苗颇警畏。王惑于幕客言,欲养贼自重,以邀封拜,乃顿兵不进,与川督和公琳日夜饮酒听乐。苗匪因玩视王师,煽惑勾连者日众,加以山崖险阻,我兵不能寸进。又有不肖将士兴言以价赎地,苗益肆无忌惮,日相焚掠。二公受瘴相继死,继之者为明参政亮,复以湖北教匪故,匆匆北归,未及创惩。傅厚庵鼐者,浙江人,以吏掾仕湖南。习知苗中情形,文襄王重倚之,明参政因荐公为凤凰厅同知。公受命时,乾州、凤凰各厅苗民出没,居民逃窜,公翦荆棘,招逃亡,团练乡勇数月,曰:“可以用命。”因率兵攻苗寨。苗目笑曰:“往昔夙将如福王者,尚不敢撄吾锋,藐尔微员,何足污吾刃也?”因转战数旬,苗民大败,奔还其寨。公率众围之,苗民请降,公与之约曰:“嗣后有阑入汉界者,吾当檄及诛之,有匿不与吾,必阖寨屠夷,不汝贷也。”苗匪稽首,惟命是从。公乃厚加抚恤,曰:“叛即吾仇,降即吾子也,忍不抚育之耶?”苗民益感激。公在任十年,苗民无敢出寨滋事者,上大喜,加公按察使。因陛见归,触暑,暴疾殂于途。上甚悼惜之,加巡抚衔以旌之。

爱公知人

英诚公爱星阿,扬武勋王之孙也。同吴三桂入缅,擒获明主由榔,有功绩,任领侍卫内大臣。初,索相国额图以椒房擅宠,明太傅珠时为侍郎,因交结索公,得以见知于仁庙。爱公谓索曰:“吾视明公才智,皆出君上,今虽因君见用,而其志殊有所畏愞,盖忌公同事故也。他日齿奇龁公者,必明某也。”索不悟其言。其后明太傅招引高江村、徐健庵辈,结为朋党,索终为其所挤落职,抑郁以终,果如爱公之料云。

西山活佛

乾隆乙巳、丙午间,有顺义民妇张李氏,善医术,兼工符箓祈祷之事,病者服其药辄瘥。又有宦家妇女为之延誉,争建西山三教庵、西峰寺与之居,虔为供奉,号为“西山老佛”。后烧香者即众,男妇杂沓,颇有桑间、濮上之疑,为有司所惩治,将张李氏伏法,其风始熄云。

画眉杨

京师有善作口伎者,能为百鸟之语,其效画眉尤酷似,故人皆以“画眉杨”呼之。余尝见其作鹦鹉呼茶声,宛如娇女窥窗。又闻其鸾凤翱翔戛戛和鸣,如闻在天际者。至于午夜寒鸡,孤床蟋蟀,无不酷似。一日作黄鸟声,如睍睆于绿树浓阴中,韩孝廉崧触其思乡之感,因之落涕,亦可知其伎矣。

岳少保之死

昔苏东坡以不及见范文正公为恨,盖不同朝故也。岳少保起入为少宗伯时,余已任散秩大臣,因直宿中禁,不得常至西苑,故未能与公一会,至今心犹耿耿。闻公入都时,已抱沉疴,京中素无邸舍,因寓居友人家中。后病笃时,迁于某寺中,龛灯纟惠帐,浑如旅客,实近日大僚中所罕见者。其夫人赖友生为之置室,亲纺织以度日。而其本旗都统某,因公有代属员分赔款项,立逼夫人鬻室充公,人皆为之切齿。未逾岁,某卒以贪事败死。

毒死幕客

有某江督,任苏抚时其父为福建将军。某岁出洋船数百艘,名为其父饮膳之赀,实阴鬻米于外洋以获重利,皆幕客某为之经理。后江督高文端晋闻客练达幕事,欲亲为延聘,某公恐泄其阴事,因延幕客会饮,置毒酒中,以灭其口。至今苏人犹能言之。

书剑侠事

余友毕补垣云:“粤西永宁州有陈氏者,家巨富。尝饮于州署中,席间有伟丈夫闯然至,衣服鲜美,年甚髫稚,与州牧款洽。陈异其人,讯诸州牧,牧曰:‘此所谓李氏子,至州已三载,惟以交纳官吏为事,实未详其世族。’陈有少女,因欲赘李为婿,倩州牧为媒。李慨允之,惟约曰:‘每月有数夕,吾应夜出会客,莫相为阻。’陈允之。既赘数月,每夕出,终夜不返,所招徕者皆峨冠奇服,相貌僛丑之辈。陈叟亦颇悔为姻,既已赘之,无如何也。吴中有叶氏子者,少无赖,好剑术,有老妪导之,能以剑为双丸,纳诸口中,又能使人以白刃击其肩背,终无血迹。老妪因曰:‘此麻姑避剑法也。’叶拜学其术,因出游于外。时王师征缅甸,有转饷至楚南沅州者,一夕忽失银数百鞘,守吏大惊,因督责胥隶捕缉,终日笞挞。有老胥曰:银至数百鞘,非一人之所能持,如其伙众多,声应喧沓,何以守者阒然无所闻见?其中必有异也。’因号泣路旁。叶氏子适至沅,异而问之,老胥告其故。叶怜其老,曰:‘吾可为代觅之。’因赴滇、黔物色之,终不得其要领。一日,路之永宁,遇李生于途,诧曰:‘此小李将军也!奚以至此?’因问诸路人,曰:‘此陈氏赘婿也。’叶氏子遂至陈宅,告楚中失帑之故。陈亦讶曰:‘数日前吾婿颇暴富,未审其财物所自,岂即盗官项耶?’叶曰:‘夜中令汝女细询之。’陈叟告其女。晚间李生至,入户,见妻色凄然,曰:‘此必有异。’因究诘之,女战慄无人色,长跽以谢。李生疑有他故,因拔壁上剑将斩之。叶氏子自窗跃入曰:‘不可害良家女,泄其机者为某甲,请斩吾首可也。’李嗒然弃剑曰:‘吾兄奚至此?吾事败矣,不可久居于此。’叶氏子忿然责之曰:‘吾侪以义为重,岂可盗官家物,使遗祸于他人以遭天谴也?’李生曰:‘诺,兄可速回楚,官帑保无遗失,吾亦弃此而他徙矣。’叶氏子因辞陈叟归,李生亦以其日弃家去,不知所之。是夜沅库得所失鞘,封印如故。叶氏子既归吴中数载,相物色者愈众,叶氏子曰:‘布衣而享妖异之名,其祸足以杀身。’因辞其父母云:‘欲之点苍山学道。’至今未归”云。此甲寅秋日告余者。今补垣已殁廿载,未知其事确否?聊漫录之,以志异云。

洪文襄待客

洪文襄晚年,既谢事,复独居侘傺侘傺:失意的样子。有其同乡士人往谒,公拒不见。士人归旅邸,无聊甚,晚间喧传相国回拜,已至门矣。士人趋出,公降舆握手,故作寒温泛语久之。入则四庭肴馔备陈,珠帘绣幕,华灯辉熠,公延管入首席,陪座者皆一时名士。既而笙管缤纷,伶工毕集。演剧数出,酒数行罢,公起告辞,士人送出,公又辞让,须臾乃登舆去。士人返舍,依然寒灯如豆,破壁颓垣犹如故也。盖公久蓄将略,无所施为,聊借款客以展其怀抱耳。

裕陵闻香

刑部侍郎永祚言,其任工部司员时,督办纯皇帝大葬礼事。甫启地宫石门,闻有异香自隧道出,清芬可爱,如是者数日乃已。盖寝宫幽日久,山岳秀气所钟灵也。

蒋文肃入场

蒋文肃赫德,初名元恒,永平滦州人。幼为诸生。善望气术。明天启丁卯,公赴科场,夜间闻明远楼鼓声,惊曰:“此颓败之气,其国安能久长?”故不终闱而去。遍游九边,云:“王气葱嶐,聚于辽、沈,其间必有圣人御世,吾蓄材以待可也。”逾年,文皇帝入关,公杖策军门。上阅其文喜之,因改今名,遂携出塞,不数载以致大拜云。

先悼王善六合枪

先悼王讳椿泰,先良亲王嫡子,幼袭王爵。阔怀大度,抚僚属以宽恕,喜人读书应试,人皆深感其惠。善舞六合枪,手法奇捷,虽十数人挥刃敌之,莫之能御。又善画朱砂判,尝于端午日刺指血点睛,故每多灵异。余少时尚见一轴,其判俯首视傍侧,如有所睹,每使人警畏云。

钦训堂博古

宗室辅国公永璥,号素菊,理密亲王孙也。好收藏古字画书籍,善为甄别真伪,凡经公品题者,百无一失,故收藏家皆首推之。汪文端公尝倩公分别所藏卷轴,公抚摩终日,曰:“惟米襄阳一帖近真迹,其余皆伪鼎也。”汪为之勃然变色,公亦不顾也。余幼时拜谒其室,见架上书卷纷披,惜未得一寓目,近闻皆至散佚,殊可惜也。

花老虎

花军门连布,满洲人。以世职洊至南笼镇总兵官。性质直,与人交有肝胆。少时读书,曾习《左传》,故于战法精妙。乙卯春,方入觐,半道值铜仁红苗杀官吏反,福文襄王以总督进剿,檄留公随营。素稔公勇,令首先解永绥围。公率百余骑长驱直入,破毁苗寨数十。苗人皆乌合众,未见大敌,大惊曰:“天人神兵至耶,何勇健乃尔?”因远相奔溃,永绥之围立解。时公着豹皮战裙,故苗人呼为“花老虎”云。王大军至,令公结一营,当大营前御贼,悉以剿事委之。王日置酒宴会,或杂以歌舞,公则昼夜巡徼,饥不及食,倦不及寝。苗匪既知王持重不战,乃兽骇豕突,或一日数至,公竭力堵御,贼已退,乃敢告王知。如此百昼夜,须发尽白,而旁有忌其功者,互相肘掣,故不及成功。小竹山贼匪叛,黔督勒公保檄公督兵往剿。公御贼山梁上,转战益奋,中鸟枪三,坠入深涧中,诟骂不绝口。贼欲钩出之,乃自力转入岩石中,折颈而死。事定,诸将弁百计出其尸,颅骨皆寸寸断矣。事闻,上震悼,特赐祭葬云。

和相善谑

和相虽位极人臣,然殊乏大臣体度,好言市井谑语,以为嬉笑。尝于乾清宫演礼,诸王大臣多有俊雅者,和相笑曰:“今日如孙武子教演女儿兵矣!”又安南贡金座狮象空其底者,和诧曰:“惜其中空虚,不然可多得黄金无算也。”为夷官所姗笑,其器量浅隘若此。尝阅《闻见后录》,载章子厚好为市衢之谈,以取媚于神宗之语,可见今古权奸如出一辙也。

年羹尧骄横

年大将军羹尧,受宪皇帝知遇,以平青海功,封一等公,金、黄服饰,三眼花翎,四围龙补。其子年富,封一等男,其家奴魏之耀,赏四品顶戴,实为近世所无。年既承天眷,日渐骄迈,入京日,公卿跪接于广宁门外,年策马过,毫不动容。王公有下马问候者,年颔之而已。至御前,箕坐无人臣礼,上皆优容之,而年犹不悟。至书“夕惕朝乾”为“朝惕夕乾”,语意干指斥,故上决意诛之。籍没日,其家蓄妇女旧包头数箧,云欲作绵甲者,又有刀剑无算。命其交将印于岳威信时,年迟三日始付出。或云其幕客有劝其叛者,年默然久之,夜观天象,浩然长叹曰:“事不谐矣!”始改就臣节。其降为杭州驻防防御时,日坐涌金门侧,鬻薪卖菜者皆不敢出其门,曰:“年大将军在也。”其余威尚如此,实近日勋臣所未有也。

太和门箭

豫通亲王下江南时,王铎、钱谦益等迎降,王未察其诚伪,命都统舒穆禄谭泰往侦之。公至太和门,门扉为故明旧物,生铁包裹,甚为坚厚,公拔矢射之,洞穿其扉,明人惊骇,以为神力,今其箭犹存。每翠华南幸时,有司饰其楛羽以示威德焉。

韩贞文先生

韩贞文先生馨,长洲人。少时习字,董香光见而悦之,曰:“此子日后必以书法擅名。”年七岁,书“五人之墓”碑碣,人争异之。至国初,隐居不仕,惟以习学禅定为事。晚年披发头陀,作出世装。其弟某有习科名者,先生曰:“皇清以义受命,其垂统之谊甚正。然吾侪生于季世,食明之粟已久,不可为失节之妇,以为异日子孙羞也。”其没后,门人私谥曰贞文先生。今大司寇崶即先生玄孙也。

线量美人

蒋司农赐棨,为文肃公孙。承先代家世,上颇优眷。侍郎乃附和和相,因与其家人刘全等联为友谊,分庭抗礼,颇自堕其家声。朱文正公曰:“使戟门不趋和相,自守家范,其侍郎固在也。今周旋若此,乃终未能改一官阶,徒自减其声价,甚无谓也。”侍郎颇好声色,以为妇女颀而长者,其交始久。故预制墨线,合其度者方为收用,时谓之线量美人云。

魁制府

魁制府伦,完颜氏,副将军查弼讷孙也。性勇干。纯皇帝召见,询以家世,公自述战功,口如泻水,因授福建将军。公喜声伎,尝夜宿狭巷,为制府伍拉纳所觉,欲劾之。伍固贪吏,尝纳属员贿,动逾千百,有不纳者,锁锢逼勒。又受洋盗贿,任其劫掠,毫不捕缉,五虎门外,贼艇云集。公慨然曰:“夫夜合之欲,情不自禁,乃过之小者。若伍公以天子封疆大吏,举止有同盗贼,贪黩无厌,不知自相愧悔,乃反欲劾人耶?传曰‘无瑕者可以责人’,其不明何若也。”乃抗疏劾伍之贪纵,并闽省库藏亏绌事。上大怒,立置伍于法,以公代其位。伍故某近臣戚畹,故公直名闻于当时。及今上亲政,公丁艰归,以直见知。时勒相公为经略,待满兵甚严肃,故蜚语上闻,命公往代其任。公至营宣谕毕,勒公即就逮,合营诉其冤抑,乞公代奏,公毫不省察,故人心涣散,不复为其所用。嘉陵江之役,一任贼人偷渡,无为其抵御者,公以是获罪赐死。然其刚鲠之气时相发露,非近日模棱诸公所易及也。

姚姬传

桐城姚姬传先生鼐,成癸未进士,官至刑部郎中。刘文正公素加赏识,曰:“近日文人能知政体者,唯姬传一人而已。”公为方灵皋弟子,故古文学归震川,而精粹过之。其纪事体多模仿庐陵,殊多神逸。文正薨后,公即请假归里,以教课为生。居乡循古礼,日讲政书于塾中。有贾人子以重币聘公,力却之,曰:“鲰生虽贫,不能受无义之才也。”今年八十余,轻健如故,犹著述不休云。

稗史

按:纪晓岚宗伯《滦阳续录》载五火神事,力辨其妄。因思委巷琐谈,虽不足与辨,然使村夫野妇闻之,足使颠倒黑白。如关公释曹,潘美陷杨业,此显然者。近有《承运传》,载朱棣篡逆事,乃以铁、景二公为奸佞。又有《正统传》,以于忠肃为元恶大憝,又本朝佛抚院盲词,以李文襄公之芳为奸臣,包庇其弟。此皆以忠为奸,使人竖发。不知作俑者始自何人,任使流传后世,不加禁止,亦有司之过也。

华山道士

乾隆初年,有京师白云观道士往游西岳,夜宿湘子亭,见一道士,丰颐美髯,望之若仙,年已九十余。与之谈国初事最悉,京师道士怪而问之。其人慨然告曰:“吾本满人,少从英王西征,战功最多,洊至参领。后随经略莫洛征王辅臣,洛为辅臣所诱杀,吾侪恐以陷帅获罪,为隐避此山中,已六十余年矣。”因流涕久之。命道士寄书归,并告其居址里巷,子孙姓字。道士归访其宗,久已徙去,莫知谁何云。

李巨来夙慧

李侍郎绂,性聪慧,少时家贫,无赀买书,乃借贷于邻人,每一翻绎,无不成诵。偶入城市,街衢铺店名号,皆默识之。后官翰林,库中旧藏有《永乐大典》,公皆读之。同僚取架上所有抽以难公,无不立对,人皆惊骇。后典试江南,闱中卷几万本,公皆披示,铅华纷披,无不中肯,实近世文人所不逮也。

古长城

自木兰北数百里,有土堆巍然,东至郭罗斯,西抵准夷界。蜿蜒数千里,屯戍墩堠,犹有存者,土人云:“古长城也。”按始皇前未闻筑长城者,岂天地自然之界以限中外耶!抑果疏仡禅通所筑也,然则始皇之见亦为愚矣。

宫女四万

按开元时,后宫女官多至四万,久禁不放,亦奢汰极矣。按本朝定例,从不拣择天下女子,惟八旗秀女,三年一选,择其幽娴贞静者入后宫,及配近支宗室,其余者任其自相匹配。后宫使令者,皆系内务府包衣下贱之女,亦于二十五岁放出,从无久居禁内者,诚盛德事也。

苗氏妇

嘉庆戊午春,和相妻死,发殡于朝阳门外,一时王公大臣无不往送,余亦从众而行。比至,车马壅阻,因饭于农家。逆旅苗姓有老妇云:“观君容止,必非不智者。今和相骄溢已极,祸不旋踵,奈何趋此势利之途,以自伤其品也?”余赧颜以退。不逾年,和相果败,卒应其妇之言。嗟夫!当和相擅权时,一时贵位无不仰其鼻息,视之如泰山之安,初欲终身以赖之者,乃其智反不若一村妇识也。

纪晓岚

北方之士,罕以博雅见称于世者,惟晓岚宗伯无书不读,博览一时。所著《四库全书总目》,总汇三千年间典籍,持论简而明,修词淡而雅,人争服之。今年已八十,犹好色不衰,日食肉数十斤,终日不啖一谷粒,真奇人也。

青楼

近日皆以青楼目为娼妓之所。按《南史》,齐武帝兴光楼上施青漆,世人谓之青楼。东昏侯云:“武帝不巧,何不纯用琉璃?”是青楼乃帝王之室,未可以名贱者之居也。

施青天

施漕帅世纶,有权术。任京兆尹时,金吾帅托公和诺以宠幸冠一时,轿前常拥八驺,施遇诸涂,乃拱立道旁,长揖以俟之。托惊骇下轿问之,施忽厉声曰:“国制非王公不设驺马,吾以为诸王至此,拱立以俟,孰意其为汝也。”欲立劾之,托谢之乃已。同时于襄勤公成龙二公皆名盛一时,俗呼曰:“施青天”云。

稗史

稗史小说虽皆委巷妄谈,然时亦有所据者。如《水浒》之王伦,《平妖传》之多目神,已见诸欧阳公奏疏及唐介记,王渔洋皆详载《居易录》矣。近有《盛世鸿图杂剧》,演曹彬南征故事,谓南唐有妖道某,能使药迷宋将,自相残杀,语虽怪诞不经。按《北史》,魏冀州沙门法庆以妖词惑众,与李归伪作乱,自号“大乘王”。又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复相识,以杀害为事,后为刺史元遥所破。然亦有所托也。